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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与自由思考的艺术 第十章 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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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很多中年人一样,狄德罗有时候会充满眷恋之情地回顾起让他最难忘的爱情冒险。其中最令他珍视且最让他兴奋不已的或许要数他与图瓦妮特结婚之前,和他邻居的妻子的一段情史。多年之后,那段经历早已成为遥远的回忆,他和一位女性友人讲起这个故事时,强调了肉体的自由和青春岁月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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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着长发,任其随微风飘荡的那些日子都去哪儿了?早上,我敞开衬衫领子,摘下自己的睡帽,让乱乱的卷发垂在我白皙而光滑的肩膀上。我的邻居早早起床,离开她丈夫的身边,打开窗帘,用眼睛享受这个令她垂涎的景象,而我对她的目光一清二楚。我就是这样把她从街的对面勾引到我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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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礼仪让狄德罗不得不将这段恋情余下的细节隐去:他没有提到他和这位女邻居充满暗示的闲聊、他们的第一次亲吻、随后的巫山云雨,以及那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可怜丈夫。他从这个回忆中回过神来,感叹自己的生活在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去之后,发生了很多变化。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一切一去不返——我的金发、热忱和天真。”[1]这个故事意在教人“及时行乐”,又或者是“莫要虚度青春”,但这里还有另一层道德教育意义:眼看着一个年轻的身体弯曲、萎缩可能是很令人感伤的事,而再也不能感受到被另一个人渴望的那种激动心情则更令人心碎和失望。狄德罗在生活中就感受到了这种悲哀,至少在他位于塔兰内路上的家中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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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一次又一次地表达了他人生中两个最主要的遗憾。第一个是他为包含了7.4万个条目《百科全书》辛苦工作,因此白白浪费了自己最好的时光。第二个是娶了一个情绪没有一刻平静的女人。在这两个失误中,后一个可能更让他感到懊悔。尽管他对爱情和性——以及人生的首要目的是快乐这一点——进行了很多思考,创作了很多作品,血肉之躯的狄德罗仍然经常感到婚姻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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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泰和卢梭用各自的方法避免了承担婚姻的重担。伏尔泰选择与一系列的长期情人保持关系,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两位是才华横溢的学者埃米莉·夏特莱侯爵夫人,以及伏尔泰自己的外甥女玛丽-路易丝·米尼奥。卢梭对婚姻枷锁的抗拒比伏尔泰更坚决。他虽然与情人玛丽-泰蕾兹·勒瓦瑟度过了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并最终在五十六岁时与这位曾经的洗衣女工结成了非正式且无法律效力的婚姻关系,但他不仅拒绝了一切形式化的男女关系,而且强迫他的这位伴侣抛弃了他们的五个孩子。一个多世纪之后,弗里德里希·尼采将卢梭和伏尔泰的生活方式转化成了语言。在他看来,一个高效、成功的哲学家应当不惜一切代价避免所有传统的、纠缠不清的关系。[2]按照他的说法,一个“结了婚的哲学家就成了一个喜剧角色”。[3]狄德罗的命运就是这样。在1743年与安妮-安托瓦妮特·尚皮翁结婚以后,他就开始扮演他创作的《一家之主》中的角色,只不过他拿到的剧本愁云惨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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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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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在二十八岁刚刚爱上图瓦妮特时,他全身心地爱着这位女性。但是,即便在那时,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共同点这个事实也非常明显。图瓦妮特没有受过教育,思想保守,而且是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狄德罗学识渊博,思想开放,拒绝悔过,崇尚享乐。他们刚开始恋爱时,图瓦妮特似乎比她未来的丈夫对于这一点理解得更清楚。她在写给狄德罗的信中提到过这个问题,尽管这封信现已遗失,但狄德罗写给她的回信从侧面反映了她对于这段关系的严重焦虑。1742年2月,在他们结婚前整一年,狄德罗请求图瓦妮特相信他的感情:“如果你继续怀疑我的承诺不是真心实意的,那你就是最不公正的女子了。”[5]在另一封可能写于此后不久的信中,狄德罗不但宣称他们的爱将天长地久,而且解释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拈花惹草、引诱自己邻居的男子了。“我被称为浪荡青年也许是罪有应得,但这样的人身体中燃烧的火是稻草燃起的,这把为了邻居的妻子点燃的火很快就熄灭了,而且再也不会燃起。但是,一个诚实的男子——因为你,我现在担得起这个好名声了——[心中燃烧]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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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对图瓦妮特的忠心的确燃尽了。三年之后,狄德罗和与他同是自由思想者的女性主义作家玛德莱娜·皮西厄相恋。我们对这段感情知之甚少,主要是因为狄德罗担心他和这位恋人的书信落到图瓦妮特手中而将其销毁了。但是,狄德罗在《怀疑论者的漫步》中偷偷加入了明显是对玛德莱娜的描绘,我们很容易根据这些文字推测出他对她的感情如何。[7]“她有一头金发……精致纤细的腰身和丰满的臀部。我从没见过那样鲜艳的色彩,那样鲜活的肌肤,那样美丽的躯体。她的发型简洁而漂亮,头戴一顶有内衬的粉色草帽,亮晶晶的眼睛中闪烁着欲望的光芒。她的话语显示着她丰沛的思想;她热爱思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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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与玛德莱娜的这段恋情发生在他和图瓦妮特婚姻的早期,这无疑给这对夫妇的关系造成了严重打击。丈夫经常不在家,编造各种借口,而且明显与别的女人有染,这些都让图瓦妮特倍感不安,而且让她的怒火越烧越旺。有大量记录证明,图瓦妮特不幸天生具有(或者在婚后很快形成了)暴怒的脾气,对象不仅是她的丈夫。一篇记述显示,1750年4月,她在位于吊刑路的家中与家里的一个仆人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根据当时的警方报告,“狄德罗夫人”指责这个名叫玛格丽特·巴雷的用人对她“无礼”(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们很容易联想到,这件事可能是由嫉妒引起的)。据说在激烈的争吵之后,图瓦妮特将这位仆人赶到街上,对她拳打脚踢,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地砸向石墙,在她头上磕开了一个深深的伤口。[9]巴雷向夏特莱监狱的狱长提出的正式起诉记录说,这个仆人流了很多血。另外,巴雷不得不请求外科医生的治疗,按照当时的医疗惯例,医生在她的手臂上切开一个口子,又让她流了更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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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图瓦妮特唯一一次使用暴力。1751年某天,据说狄德罗夫人和皮西厄夫人发生了口角。尽管这个故事有可能经过加工(甚至完全是编造的),但据说狄德罗的这位前情人乘着马车来到狄德罗在吊刑路的公寓前,想要训斥狄德罗夫人,因为后者强迫这位女作家的丈夫终止其与狄德罗的婚外恋。图瓦妮特当时站在公寓的二楼,从窗边往下看,据说玛德莱娜抬头喊了图瓦妮特一声,指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并不是她和狄德罗所生),大声叫道:“看这儿,母猴子夫人,看看这两个孩子,他们是你丈夫的,他可从来没情愿和你生这么多孩子!”[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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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报道了这个故事的荷兰报纸《杂闻报》描述,图瓦妮特听完这话,立刻跑下楼,扑到玛德莱娜身上,动起了手,“从没有两个女人打架打得这么凶狠又可笑”。几分钟后,这场混战野蛮得过了头,围观的人们感觉必须得出手制止,于是朝这两个女人身上浇了好几桶水。写了这篇情节曲折的报道的记者明显幸灾乐祸地告诉读者说,那位著名的哲人在这整个过程中都躲在他的办公室里,比起掺和到楼下的混战中,他更愿意“写下一些有关婚姻的快乐和女性的特点的哲学和道德思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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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图瓦妮特暴躁的脾气和容易受刺激的性情无疑让狄德罗不堪重负。他没有能力挽救这个局面,于是似乎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别人。1752年,图瓦妮特独自一人坐车到朗格勒看望婆家人,狄德罗偷偷写信给他幼时的朋友卡永里·拉·萨莱特夫人,请她给予图瓦妮特一些友善的建议,让她对丈夫更体贴、更礼貌一些。[12]还有一次是1759年,在经受了一场野蛮的、“到现在都还火星四射的家庭打斗”之后,狄德罗做出了不寻常的决定,联系了图瓦妮特一直以来的精神顾问,坚持让他告诉图瓦妮特,如果家中的氛围没有改善,她就会被赶到大街上。[13]值得特别指出的是,狄德罗没敢亲自传达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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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狄德罗的家庭生活充满痛苦,他从来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婚姻。这一点在危急情况下显得格外清晰。1762年,图瓦妮特病重咯血,狄德罗悉心照料了妻子六个星期。另一次,图瓦妮特因为严重的坐骨神经痛不得不卧床,狄德罗几个小时接着几个小时,不停地为她按摩。也许最能说明问题的事例是,狄德罗的朋友莫雷莱神父有一次在霍尔巴赫男爵宅邸的晚宴上模仿了没有受过教育的图瓦妮特的说话方式,狄德罗告诉这位神父说,如果他不立刻停止,自己就会把他从窗户扔出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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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狄德罗对家庭投入的感情大部分用在了他的女儿安热莉克身上。在女儿很小的时候,狄德罗认为自己也许能够避免图瓦妮特用他在《百科全书》中攻击的那种愚蠢和无用的宗教思想塞满女儿的头脑。[15]但是,为了保持家中的(相对)和谐,狄德罗决定在小小的胜利中获得满足:在图瓦妮特和他的弟弟迪迪埃-皮埃尔合谋的情况下,他成功避免了他们将女儿送进修道院;他带女儿散步时和她讨论道德和哲学问题;他还确保了她接受了相对先进的教育。除了安排女儿上音乐课——据一位当时路经巴黎的英国音乐学家说,安热莉克在十八岁时就成为巴黎最好的羽管键琴演奏者——狄德罗还为女儿安排了一个非常了不起而且不同寻常的性教育课程。在安热莉克将要与阿贝尔-弗朗索瓦-尼古拉·卡永里·德·范德尔在圣叙尔皮斯教堂结婚之前不久,狄德罗决定帮助女儿为她的“新婚之夜”和健康快乐的婚姻生活做好心理上的准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狄德罗请他的朋友、著名的解剖学家玛丽-卡特琳·比埃龙小姐来教导安热莉克,比埃龙向安热莉克展示了她为自己的小型解剖学博物馆制作的蜡制模型,告诉了这位准新娘女性性生理的奥妙。在当时,向一个年轻的女子展示她的性器官的工作机制往轻了说也是悖逆传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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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认为他作为父亲的这些职责与他所承担的丈夫的职责是非常不同的。在和图瓦妮特四十年的婚姻生活中,他至少有三十年不仅忽略了自己对她许下的承诺,而且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另一类女性,她能开心地容忍丈夫一连串的出轨行为,还对丈夫忠贞不贰。与他那个时代的人一样,狄德罗从来没有承认他的生活中存在这个双重标准。他也没有承认自己的行为无疑是导致了图瓦妮特的暴躁脾气的重要原因。真正让他深深自责的则是没能与似乎是他的真爱的女性共度一生。这位女性就是索菲·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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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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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之躯对性与爱不可否认的强烈渴求如何与婚姻的种种限制和谐相处?狄德罗有生之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站在哲人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时,他经常提出,人类的性冲动不可能完全符合当时的欧洲对文明社会的秩序和健全的要求。[16]狄德罗悲叹,我们经常面对着性与道德上的选择,被迫与自己真实的人性分离,这个观点在很大程度上预见了弗洛伊德此后在《文明及其不满》中发表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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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自己的人生路上,狄德罗试图回避这些冲突。他无疑为自己在爱情生活中做的一些选择而感到懊悔,但他从来没有因为渴求妻子以外的女性而显露出丝毫愧疚之情。甚至是在《拉摩的侄儿》中道貌岸然、对有违礼数的事情大惊小怪的狄德罗,也一样感受到了沉浸于性欲中给人带来的吸引和满足。“我”郑重其事地宣称性行为在人生真正的满足——帮助不幸的人,写下一篇“好文章”,或是在心爱的女子耳边轻声地表明心迹——面前显得很苍白。但这个名叫狄德罗的角色也宣称:“我也有心有眼,我也爱看漂亮女人,我也喜欢触摸她丰满紧实的胸部,用我的嘴唇亲吻她的嘴唇,在深深注视她的双眼时体验肉体上的兴奋,然后在她臂弯的包围下欢愉地死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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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的唯一一个真正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他和他的第一位情人玛德莱娜·皮西厄分手三四年后。事实上,卢梭对促成这段风流韵事起了一定的作用。1755年春天,卢梭把当时四十二岁的狄德罗介绍给了富有的两兄弟,尼古拉·瓦莱·德·拉·图什和皮埃尔·瓦莱·德·萨利尼亚克,后者当时是奥尔良公爵的财政部长,位高权重。之后不久,瓦莱·德·萨利尼亚克就邀请狄德罗到自己岳母的公寓中做客,这位夫人的住所位于时髦的老奥古斯坦路上,离巴黎皇家宫殿不远。在这里,狄德罗认识了两度丧夫的伊丽莎白·弗朗索瓦丝·布吕内尔·德·拉·卡利埃夫人和她的三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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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利埃夫人的女儿们都是她与第一任丈夫让-罗贝尔·沃兰所生,他生前是主管令法国人痛恨的盐税的税收长官,非常富有。[18]狄德罗与这家人相识时,大女儿玛丽-让娜·沃兰已经嫁给了之前提到的皮埃尔·瓦莱。玛丽-夏洛特·沃兰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也已经嫁给了著名的建筑师让-加布里埃尔·勒·让德尔。家中的二女儿是一位身体孱弱,戴着眼镜,头脑机敏聪慧,但经常被忧郁烦扰的三十八岁的老姑娘。她的名字路易丝-亨丽埃特·沃兰,可以说,她后来成为狄德罗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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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知道路易丝-亨丽埃特是通过狄德罗根据希腊语给她取的特别的昵称——索菲,这个名字着重表现了她的智慧。三十年间,狄德罗给索菲·沃兰写了553封信,留存下来的有187封。这些亲密且通常非常坦诚的信件无疑是了解狄德罗私人生活最重要的窗口。信中不仅包含了大量启蒙运动时期有关狄德罗的朋友和同事的闲话——他和卢梭、格林、霍尔巴赫的关系以及《百科全书》发展中经历过的起起伏伏——还揭示了他的远大目标、未完成的工作,以及复杂的情感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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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恋人间原本多达一千封的往来书信多数已经被销毁。暮年的索菲烧毁了狄德罗在和她交往的头四年间写给她的信,这自然是因为这些信记录了他们关系中最私密的部分。她之后又挑选着销毁了另外几十封信。最后,在她去世之前,她要求狄德罗返还所有她写给他的信,在她收到以后不久应该也被扔进了燃烧的壁炉中。这些被销毁的信(还有随之消失的索菲的声音)是巨大的损失。她的文章和性格一定非常令人着迷,尤其是考虑到狄德罗用了那么多时间为一位女性写下了他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作品,而这位女性还有能力对他做出回应。不幸的是,路易丝-亨丽埃特现在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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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对情侣整年都生活在巴黎的话,狄德罗和索菲是不会写这么多信的。实际的情况是,这对恋人经常长时间分居两地(一切有价值的书信交流总是这样)。在他们恋爱的最初几年,是索菲的母亲卡利埃夫人将他们二人分开的。这位母亲并不希望女儿经常与一个已婚男人交往,所以经常要求索菲到家族位于当时的香槟-阿登大区的马恩河畔伊勒的庄园陪伴自己,使得索菲一年中有六个月都居住在这个距离巴黎两百公里的地方。即便是这对情侣有幸同时身在巴黎,他们的处境也不那么轻松。在最初的几年,为了进入索菲的房间,狄德罗不得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混混一样,从仆人用的楼梯间偷偷来到恋人的卧室,以便躲开卡利埃夫人警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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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对恋人来说,甚至连书信交流都是个挑战。狄德罗面对的情况尤其艰难,因为要想在塔兰内路的家中收到任何书信,而不担心引来图瓦妮特的盛怒是不可能的。于是,索菲有时候会把信寄到狄德罗的好友格林位于新卢森堡路的家中,这里就在杜伊勒里宫的北边。但是,索菲和狄德罗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通过艾蒂安·诺埃尔·达米拉维尔在米拉米翁堤岸的办公室收发书信。[19]达米拉维尔是一位热忱的唯物主义支持者,同时也是狄德罗和伏尔泰的好朋友,经常出席霍尔巴赫的晚宴,于是成为这对恋人最理想的盟友。作为二十分之一税——法国人头税——的税收官,他还可以将信寄到法国各地而不付邮费。狄德罗充分利用了他的这位私人邮递员,尤其是当索菲身在香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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