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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12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四 学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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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14 也是从他的“百姓日用即道”的观点出发,王艮认为,儒家圣学的目的是得到“乐”,追求儒家圣学是一种乐事。王艮所谓“乐”有四方面的意思:第一,心之本体是乐。他尝说:“良知之体与鸢鱼同一活泼泼地”,“天性之体本自活泼,鸢飞鱼跃便是此体”(《语录》,《王心斋先生遗集》卷一)。在王艮看来,人心是宇宙的缩影,宇宙大化流行显现出勃勃生机,万物皆据其本性的必然性运动,宇宙在整体上是和谐的。人心也是如此,万理具备,神感神应,当机触发,变化万千,所以,“人心本自乐”。只要没有私欲障碍,便是乐的本体。所谓忧患,所谓忿懥,皆是良知之乐的障碍。所以王艮说:“人心本无事,有事心不乐。”(《示学者》,《王心斋先生遗集》卷二)王艮这一思想,出自王阳明的“乐是心之本体”、“良知本乐”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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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16 第二,圣人之学简易,易学易入。王艮曾说:“天下之学,惟有圣人之学好学,不费些子气力,有无边快乐。若费些子气力,便不是圣人之学,便不乐。”(《语录》,《王心斋先生遗集》卷一)如前所述,在王艮看来,圣人的道理皆在百姓日用中。百姓日用,无非是穿衣吃饭童仆往来泛应等事,人人习见习闻,说的是此,做的是此,道理也是此。所谓修身,即在百姓日用中;所谓立本,亦是立己之身;所谓止至善,亦不过明本末之谓。“圣人经世只是家常事”,所以好学,不费力气。而精英学者所追求的繁难的道理,严苛的修身,种种难学难知之事,在王艮看来,都是异端。这一思想对李贽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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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18 第三,学圣人之学,会产生一种得道的愉悦。这就是“孔颜乐处”。圣人之学,能给人一种受用;追求道德修养,从自己的内心说,能获得某种觉解,这种觉解使人进入一种高朗的境界。从外在行为说,能够“仕止久速,变通趋时”,得到一种合目的与合规律统一的愉悦感。从救世拯衰说,能使百姓出离苦境,康乐富足,各安生业,也会产生由万物一体的悲悯感转换成的济拔群生的道德愉悦。这就是《鳅鳝赋》中道人见鳅使鳝出樊笼,苏醒精神,同归长江大海之后“欣然就道”所比况的。所谓学,就是为了得到这种道德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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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20 第四,圣人之学是人乐于学的,因为能从中得到以上诸乐。学圣人之学不是受他人的逼迫,也不是为了科举的目的,而是出于自己的道德理想的自愿自觉的行为,所以这种学便时时充满自由快乐气象。此即王阳明所谓“圣人之学不是这等苦楚的,不是妆做道学的模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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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22 以上几个方面的意思,皆体现在王艮所做的《乐学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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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24 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私欲一萌时,良知还自觉。一觉便消除,人心依旧乐。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乐是学,学是乐。呜呼!天下之乐,何如此学;天下之学,何如此乐。(《王心斋先生遗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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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26 这里没有儒家经典中所具有的晦涩和沉闷,没有天理人欲的激烈搏战中所呈现的痛苦和壮烈,更没有精英文化的虚玄和矫情,一切都在坦乐平易中,一切都在自然和谐中。这里透显着强烈的平民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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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28 乐是儒家修身的自然结果,孔颜之乐是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周敦颐教二程“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王阳明也说“乐是心之本体”。但王艮的学乐与他们不同,他们以乐为境界,而王艮的乐既是境界同时也是具体的心理感受。作为境界的乐更多的是崇高感、壮美感。而作为感受的乐则是一种具体情感、具体体验。《乐学歌》从境界和情感二个方面,把儒家最高精神追求放在理想和现实、目标和过程的结合上,把儒家修身这一“刀锯鼎镬的学问”,放在和乐坦易的基点上。这也是他的平民文化的一个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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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34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五 王艮弟子中的不同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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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36 王艮讲学淮南,弟子甚众,其中以王艮之子王襞、族弟王栋、门人徐樾最为著名。他们的学术,对泰州后学影响很大,但他们三人学术趋向却不相同。王襞与徐樾较接近,以现成良知、当下顺适为宗旨,而王栋则拈出意字,强调良知的主宰义。这一不同,与王龙溪的先天正心之学和江右的归寂主静之学的分歧相类。王栋“意”字的标揭,已开刘宗周诚意慎独之学的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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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38 王襞字宗顺,号东崖,王艮次子,九岁随父至越,阳明令师从王龙溪和钱德洪,先后留越中二十余年,后协助王艮讲学。王艮死后,承续父亲讲席,往来各地讲学。王襞之学,受王艮“现成良知,自自在在”与王龙溪万缘放下、任良知本体顺布流行思想影响很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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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40 性之灵明曰良知。良知自能应感,自能约心思而酬酢万变。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一毫不劳勉强扭捏,而用智者自多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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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42 才提起一个学字,却似便要起几层意思,不知原无一物,原自现成,顺明觉自然之应而已。自朝至暮,动作施为,何者非道。更要如何,便是与蛇画足。(《王东崖先生遗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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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44 这是说,良知是性体的自觉,良知同时是应感酬酢赖以发生的灵明。它能面对各种复杂的境况而起自然的、适宜的对应,不用在顺适良知之外别有用智。别有用智则画蛇添足。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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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46 人之性,天命是已,视听言动,初无一毫计度,而自无不知不能者,是曰天聪明。于兹不能自得,自昧其日用流行之真,是谓不智而不巧。则其学出于念虑臆度、辗转相寻而已矣,岂天命之谓乎!(《王东崖先生遗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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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48 “天聪明”即现成良知,学在于自悟此良知而顺适之,否则便堕于用智逆度等转手功夫,非天然流行之真。王襞批评不顺现成良知、有意计度、把捉不放等功夫派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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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50 将议论讲说之间,规矩戒严之际,工焉而心日劳,勤焉而动日拙,忍欲希名而夸好善,持念藏秽而谓改过。据此为学,百虑交锢,血气靡宁。(《王东崖先生遗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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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52 越是把捉越是费力,越是勤修越是无功。不如顺适本自现成、当下即是的良知,便自然合乎道。所以王襞说:“鸟啼花落,山峙川流,饥食渴饮,夏葛冬裘,至道无余蕴矣。”黄宗羲也概括他的学术宗旨为“不犯做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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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54 徐樾的学术与王襞接近,主张率性,率良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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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56 圣学唯无欺天性。聪明学者,率其性而行之,是不自欺也。率性者,率此明德而已。父慈子孝,耳聪目明,天然良知,不待思虑以养之,是明其明德。一入思拟,一落意必,则即非本然矣。是曰自欺也。(《语录》,《明儒学案》第7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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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58 黄宗羲亦评之曰:“此现成良知之言,以不犯做手为妙诀者也。”(《明儒学案》第7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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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460 王栋的学术趋向与此二人大异。王栋字隆吉,号一庵,王艮族弟,受学于王艮,以贡生出为南城、泰安等地训导,升南丰教谕。所到之处,以讲学为事。著作有后人编订的《王一庵先生遗集》一卷,附于《王心斋先生遗集》中。王栋之学,以意为心之主宰,而非心中所发意念,以心中主宰常明为宗旨,以慎独为功夫,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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