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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78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第二十章 李贽的童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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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80 李贽是明代思想史上最奇特的人物。他的思想体现了传统观念压抑下知识分子要求返归本真自我,还人性以自由的时代潮流。他的思想中充满了新与旧的矛盾、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个人自由与社会束缚的矛盾、儒家与佛家的矛盾、豪杰与隐者的矛盾等。他的思想,是自王艮开创,由王襞、罗汝芳推阐发挥的自信自立,一空依傍,面向下层民众生活,不空谈心性的泰州之学基本精神在明代后期社会背景下发展的结果。从更广阔的范围说,是中国知识分子向往更开放、更自由、更富于自我精神的社会氛围,要求冲破社会束缚、文化束缚(主要是世俗化、官僚化了的儒学)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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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82 李贽(1537—1602)本姓林,原名载贽,后易姓李,名贽,字卓吾,号宏甫,福建泉州晋江人。因泉州为宋温陵禅师居地,故又自号温陵居士。回族。二十六岁举于乡,授河南共城教谕,后历官南京国子博士,礼部司务,南京刑部主事、郎中等职。五十一岁出任云南姚安知府,三年后弃官,至湖北黄安依耿定理。耿定理死后,移居麻城龙潭湖畔芝佛院,读书著述近二十年。后走通州依马经纶。被劾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逮系北京,在狱中用剃刀自刎。著书极多,最主要的有《藏书》、《续藏书》、《焚书》、《续焚书》、《李温陵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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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88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一 童心说:回到本真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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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90 李贽青年时受学于王艮的儿子王襞,又从罗汝芳问学,故深受泰州之学的影响。他的中心观念“童心说”,就是得自泰州之学。李贽以王艮自然之旨,罗汝芳赤子之心不学不虑为根据,对人们丧失本真自我,以后天习染、道理闻见等蒙蔽纯净本心的现象进行猛烈抨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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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92 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也。(《童心说》,《焚书》第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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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94 在李贽看来,童子是人之初,童心是心之初。惟有童子,保持了人心纯真的本原。童子之心,是未受外来污染的绝假纯真之心。保持童心,就是保持本真自我;具有本真自我,才能立言行事皆真。而本真自我在他能接受闻见道理后便丧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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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96 方其始也,有闻见从耳目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夫道理闻见,皆自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童心说》,《焚书》第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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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98 道理闻见,读书识义理,皆足以掩蔽童心。李贽这里并不是叫人闭目塞听,不与外界接触,而是抨击当时虚伪的世风和俗儒陋儒对经书中的道理执定成局,食而不化,甚至以之文过饰非,以之为卑鄙龌龊行径的借口这种丑恶现象。他抨击这种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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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00 今之学者,官重于名,名重于学。以学起名,以名起官,循环相生,而卒归重于官。使学不足以起名,名不足以起官,则视弃名如敝帚矣。(《复焦弱侯》,《焚书》第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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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02 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辗转反复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又与焦弱侯》,《焚书》第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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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04 他认为,尧舜孔颜是真儒,颜子而后,诸子未尝以闻道为心,而是为了富贵利达。汉宋之儒,穿凿附会孔子儒学,其流弊所及,“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三教归儒说》,《续焚书》第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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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06 由于假道学的充斥,世风浇薄,所以人无不假,事无不假,求一真人而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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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08 童心既障,于是发而为言语,则言语不由衷;见而为政事,则政事无根柢;著而为文辞,则文辞不能达。非内含于章美也,非笃实生辉光也,欲求一句有德之言卒不可得。所以者何?以童心既障,而以从外入者闻见道理为之心也。(《童心说》,《焚书》第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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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10 李贽提出童心说,就是倡导人返回赤子之心,本真自我,以纠正虚伪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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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12 李贽批评假道学,又溯源于假道学所据的经典六经《语》《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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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14 六经《语》《孟》,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又不然,则其迂阔门徒,懵懂弟子,记忆师说,有头无尾,得后遗前,随其所见,笔之于书。后学不察,便谓出于圣人之口也,决定目之为经矣。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纵出自圣人,要亦有为而发,不过因病发药,随时处方,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迂阔门徒云耳。药医假病,方难定执,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然则六经《语》《孟》,乃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也,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童心说》,《焚书》第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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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16 李贽认为六经《语》《孟》这些儒家崇奉的经典并非皆出圣人之口,即使出于圣人之口,也不能作为万世至论,不能执以为行于万世的信条。这是非常大胆的言论。批评假道学的文章在当时并非没有,甚至对周程张朱这些大儒进行抨击的也不乏其人,如黄绾的《明道编》。但直接批评六经《语》《孟》,断之为“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实绝无仅有。仅此一点,也可看出李贽不恤人言,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大无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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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18 李贽的童心说,是泰州龙溪的理论发展的结果。泰州王艮倡百姓日用即道说。此说意思有二:一是,百姓穿衣吃饭的日常行为即道的内容,道并不深奥,并不虚玄。二是,道并非考量计较,拟议安排所得,道就在自然而然中。童子捧茶泛应动作即是道。王襞继承乃父百姓日用即道,特别是道本自然的思想,倡“不犯做手”之旨,认为:“鸟啼花落,山峙川流,饥食渴饮,夏葛冬裘,至道无余蕴矣。”“圣学惟无欺天性,聪明学者率其性而行之,是不自欺也。率性者,率此明德而已。父慈子孝,耳聪目明,天然良知,不待思虑以养之,是明其明德。一入思拟,一落意必,则即非本然也,是曰自欺也。”(《语录》,《明儒学案》第728页)至罗汝芳,高揭“赤子良心,不学不虑”之旨,主张顺适自然,当下一念即是出自本心之体;顺此当下,即是功夫,不有规矩戒律议论讲说,“解缆放船,顺风张棹”。李贽对泰州诸人十分敬佩,自王艮以至程学颜,皆有赞语,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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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20 阳明先生门徒遍天下,独有心斋为最英灵。……心斋之后为徐波石,为颜山农。山农以布衣讲学,雄视一世而遭诬陷;波石以布政使请兵督战而死广南。云龙风虎,各从其类,然哉!盖心斋真英雄,故其徒亦英雄也。波石之后为赵大洲,大洲之后为邓豁渠,山农之后为罗近溪,为何心隐,心隐之后为钱怀苏,为程后台,一代高似一代。所谓大海不宿死尸,龙门不点破额,岂不信乎!(《为黄安二上人三首》,《焚书》第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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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22 李贽对泰州诸人的敬慕,多在其直心而行,不左顾右盼的气概。但对泰州诸人由意气高迈而生起的固我之病、浮气好名等,亦有指摘,如他晚年曾与焦竑书,书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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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24 心斋刻本璧入,幸查收。此老气魄力量实胜过人,故他家儿孙过半如是,亦各其种也。然此老当时亦为气魄亏,故不能尽其师说,遂一概以力量担当领会。盖意见太多,窠臼遂定,虽真师真友将如之何哉!……若近溪先生,则原是生死大事在念,后来虽好接引儒生,扯着《论语》,《中庸》,亦谓伴口过日耳。故知儒者终无透彻之日,况鄙儒无识,俗儒无实,迂儒未死而臭,名儒死节殉名者乎!最高之儒,殉名已矣,心斋老先生是也。一为名累,自入名网,决难得脱,以是知学儒之可畏也。(《与焦漪园太史》,《续焚书》第27~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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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6026 此言虽是李贽晚年斩绝名利站在超脱一切束缚拘执的立场贬斥一世儒者而发之语,但亦可看出,李贽对于泰州之学,最倾慕者为其气魄、胆力,但对其理论、行事作略未必皆契于心。比如上引中他批评王艮意见太多,窠臼遂定;罗汝芳“原是生死大事在念”意谓尚未能彻底解脱,尚有规矩戒律束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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