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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第二十七章 刘宗周的诚意慎独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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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是明代最后一位大儒。他的思想以天人、理气、性命、已发未发、功夫本体一而不二为根本,以诚意慎独为中心,上承阳明、东林,下开黄宗羲,代表了明清鼎革时期第一流的思想家对明代理学的总结,并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清代义理之学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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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1578—1645),字起东,号念台,浙江山阴人,因讲学蕺山,学者称蕺山先生。万历进士,授行人司行人。后任礼部主事,光禄寺丞,尚宝少卿,太仆少卿,通政司右通政,数次上书辞官,上批“矫情厌世”,革职为民。崇祯初任顺天府尹,上书言事忤权臣意,又革职为民。起吏部左侍郎,升左都御史,因上书忤上意,再度革职为民。明室南渡后,起原官,不为权臣所容,告归回籍。清兵南下,浙江陷落,看到明室兴复无望,绝食二十日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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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少时受学于外祖父章颖,进士后执贽许孚远,与东林刘永澄、高攀龙砥砺问学。后在乡间主证人学社,《证人社约》表明了他的教育宗旨。他的学说统合程朱陆王及张载、王廷相,又有独创性,开发出了一条独特的理路,这一理路是理学发展到总结期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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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一 道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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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不同于阳明以良知言道,也不同于朱熹以理言道,刘宗周的道体指宇宙万象的总体运化,即以统括的眼光看的宇宙总过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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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又曰:“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然则无息者其道之体乎?道不可见,乘气机而流行,阖辟于其间,此逝者机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万化推迁皆是也。(《论语学案二》,《刘宗周全集》第一册,第4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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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於穆不已”、“纯亦不已”是借《诗经》中的话来形容天道的运化深远广袤,生生不息,且万古如斯。天地万物各按其性化生,天道是万化的总体。气是万物的始基,天道中的万物,其实体皆为气。故天道乘气运化,道的运化实际上是阴阳二气的动静阖辟。“逝者”,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指天道中具体物的流行。具体物的流行皆乘气机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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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在刘宗周哲学中是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但他不像张载那样详细地剖析气的性质和运动状态,也不像朱熹那样不厌其烦地论证理和气的关系,更不像阳明那样以气为心的物质层面,他更多的是论证气是道体、性体、心体的基础,所谓道、性、心、中和等都是从气的不同方面着眼而有的名称,都不能离气而存在。气是天地间惟一实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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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天地间一气而已矣。有气斯有数,有数斯有象,有象斯有名,有名斯有物,有物斯有性,有性斯有道,故道其后起也。而求道者辄求之未始有气之先,以为道生气,则道亦何物也,而遂能生气乎?(《学言》中,《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4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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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是最根本的存在,数是气的性质和运行规律,象是气凝聚成物而有的形象,名是据其形象给予的指称符号。有了名称才表示物有了自别于他物的独特性质。这里道即理,指事物永恒不变的性质,所以说有性斯有道。这里的道不同于作为万化总体的道,不同于“天道积气耳”的道。由气而有的各种名称如名、物、性、道等各有所指,互相不能混滥,由气构成的具体事物的存在及其运动构成了道,道的基础是气,气就是终极的存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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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虚生气”,夫虚即气也,何生之有?吾溯之未始有气之先,亦无往而非气也。当其屈也,自无而之有,有而未始有;及其伸也,自有而之无,无而未始无也。非有非无之间,而即有即无,是谓太虚,又表而尊之曰太极。(《学言》中,《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407~4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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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刘宗周援用了张载虚空即气的说法,否认绝对的虚无。气聚而为物,物并非从绝对虚空中产生,所以有而未始有;物散而归于气,物并非消失澌灭,所以无而未始无。气既是非有非无,也是即有即无。刘宗周论证气为万物始基,就是要指出一种致思方向:天道是人生存的自然基础,而天道不过是气,非有一个终极的、原始的、在形而下的气之外的本体。人是天道的副本,修养功夫的参照是天道,而根据在人自身之内。他反复强调天道的内在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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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者,万物之总名,非与物为君也;道者,万器之总名,非与器为体也;性者,万形之总名,非与形为偶也。(《学言》中,《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4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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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虽然对物、器、形分析太过,但他的意向是很明确的,所谓天,所谓道和性,不是万物之外、之上的东西,而是根据对物的不同着眼点而有的不同名称:天是相对于具体物来说的,天着重在无所不包这方面的意思。这里的物包括有形的、无形的、物理的、人事的、自然的、人为的所有形式的存在。所有形式的存在都不出天的范围,“万物共成一天”。道则相对于具体的有形的器物而言,道是万器的规则的抽象。万器与道是理一分殊的关系。性则从具体事物的深微的本质着眼,性指有形质的东西的属性、性质的总和。这里天、道、性皆不是具体物之上、之外的绝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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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既注重宇宙大化的流行,也注意到了大化流行中的主宰,在他看来,天道并不是一个纷杂无序的混乱之场,而是一个主宰统御下的有序的运动。在天道中,万物各按自己的本性的必然性运动,但整个天道的运行都是遵循着某种既定的秩序和方向。天道是一个既主宰既流行的永无止息的过程。刘宗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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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气周流,无时不运旋,独有北辰处一点不动,如磨心车毂然。乃万化皆从此出,故曰天枢。(《论语学案一》,《刘宗周全集》第一册,第2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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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万古不动,而一气运旋,时通时复,皆从此出,“主静立极”之说本此。(《学言》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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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积气耳,而枢纽之地乃在北辰,故其运为一元之妙。五行顺布,无愆阳伏阴以干之。向微天枢不动者以为之主,则满虚空只是一团游气,顷刻而散,岂不人消物尽?(《证学杂解》,《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2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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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宗周这里,无一物不动,无一时不动。他说的天枢,实际上也在动,不过其动甚微,相对于围绕它运旋的其他天体,说它不动。刘宗周曾对“天无时不动,而天枢则不动”作了解释:“天枢之动甚微,如纺车管一线极渺乎处,其动安可见?故谓之‘居其所’。其实一线之微与四面车轮同一运转,无一息之停,故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学言》中,《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428页)刘宗周强调天有枢纽、天有主宰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从天人一体着眼,认为天的运行和人心的运行是一致的。天枢是大的“独体”,“意”是小的“独体”,他曾说:“无极而太极,独之体也。”又说:“天命之谓性,此独体也。”(以上见《学言》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95~396页)前者指天枢,后者指人心的枢纽。天道是人心的根据,人心是天道的具体而微;天有不动之天枢,人心有“渊然有定向”之“意”。刘宗周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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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转于於穆,地轴亘于中央,人心藏于独觉。(《学言》中,《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4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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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也,自其主宰而言谓之帝。心一也,自其主宰而言谓之意。(《学言》下,《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4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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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枢纽在北极星,地的枢纽在地轴,人的枢纽在“独觉”,这个独觉就是“意”,说意是独觉是因为它是统御、范导人的一切念头的先天意向,是人心最深微的存在,它与物无对,且此意独为个体的人所有、所知。刘宗周论证天枢就是为了说明人心的“意”的存在,为他的修养功夫张本,为他批评泰州龙溪有流行而无主宰张本。意的思想,在刘宗周哲学中十分重要,下节将展开论述,这里只论述意的天道上的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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