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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五节 命与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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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从墨子的非命说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孔子及儒家对于命的肯定,以及这种肯定在其思想中的地位。《论语》的最后一章特别提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把知命与否和君子的人格生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反映的是命的观念对于孔子及儒家而言的重要意义。那么,这个观念是如何在儒家思想中发挥作用的,它和其他的观念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这些问题在儒家思想史的讨论过程中是无法回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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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应该指出,命的观念很早就已经出现,并且经常和天结合在一起构成“天命”一词。在《尚书》和《诗经》等经典所反映的古典时代,命或天命被看作是影响和决定大至皇权转移,小至个人吉凶祸福的力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孔子和儒家对于命的承认和肯定不过是传统的延续。《颜渊》篇记载子夏所说:“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一方面是对于命运可以决定诸如死生或富贵之说的承认,另一方面也很清楚地指出此观念并非儒家的创造。关于命的含义,后来孟子的说法是相当确切的:“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万章上》)该说法的好处一是提出了命和天之间的联系,二是突出了命之超越人力的意义。相对于人而言,命代表着来自于外部的某种限制和规定,并在终极意义上体现人之无可奈何的处境。人力尽管可以改变某些东西,却不是万能的,在这个意义上,命和人力之间处在相对的关系之中。在对命运的肯定之中,我们发现了人力的限度。并不是我们想做一个事情,哪怕是想做一个正确的事情,就是可以成功的。《宪问》篇记载孔子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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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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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伯寮本孔子弟子,但在“堕三都”的事件上,却愬子路于季孙,使此事不能成功。这个举动引起子服景伯的不满,欲加罪于公伯寮。在这个情形之下,孔子说道之行废,非单纯的人力所能决定。这一方面有替公伯寮开脱的味道,另一方面也确实包含着孔子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但这绝非如墨子所说,承认命就意味着对人力的否定。命和力的关系并不就是非此即彼的,事实上,在孔子和儒家看来,命只存在于人力的极限处。《雍也》篇记载弟子冉求和孔子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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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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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道的过程中,确实存在着力不足的情形,但这并不能成为“不为”的借口。只有在“为”之后,力的足与不足才显示出来。所以孔子说力不足的情形只表现在“中道而废”的上面,为之前的放弃不过是“画”,即止步不前的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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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中所记载孔子谈到命的情形,除了道之行废外,比较集中的就是死亡。对于人类而言,死亡(甚至连同出生)乃是无法抗拒的事情。虽然孔子有“仁者寿”(《雍也》)的说法,但这个说法丝毫不意味着德行可以决定或改变一个人的生死。(7)事实上,孔门德行科中,颜渊早夭。“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雍也》)其死之后,孔子哭之恸,曰:“噫!天丧予!天丧予!”(《先进》)冉伯牛似乎也不长寿,《雍也》篇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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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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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而不寿,恰如道之不行,只能由无法抗拒的命来解释。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现了命在规定和限制之外的另一层意义,这就是安慰。当我们把某些失败或者挫折归之于命运的时候,释怀就成为更容易的事情。命运意识不能成为不为的借口:“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微子》)这样的说法中在无奈中包含着某种执著。同样,努力之后的无果而终甚至失败换来的不该是沮丧或者埋怨,而是在命运意识支配之下的心安。《宪问》曾经记载孔子和子贡的一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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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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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努力之后换来的是挫折和失败时,君子是不该指责命运的。“不怨天,不尤人”,一切反求诸己,继续着“下学而上达”的过程。对于命运,君子最该具有的态度是敬畏。《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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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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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的观念突出了命和天之间的关系,命运是在人力之外的,在这个意义上,命就是天命。孔子认为,君子应该敬畏的有三种事物,第一是天命,第二是大人,第三是圣人之言。在这三种事物中,大人代表的是世俗的权力,圣人之言象征着人间的智慧,对他们的敬畏是相对容易理解的。那么,天命是什么呢?这是超越性的限制和规定,它提示的是人力的限度。在天命面前,这个世界中一切有力量的存在都应该意识到自己的有限性,无论是权力还是道德。因此,对天命的敬畏并非就是仅仅指向外部的或者超越的地方,事实上,它更多地表现为对于自己想法和行为的忌惮,其背后体现的是对于人和天之间关系的理解。从根本上来说,人是受限制的存在,而限制人的存在就是天或者天命。这正是孔子把畏天命视为三畏之首的理由。与此同时,孔子谈到天的时候很多,大多充满了尊崇和敬畏的态度。典型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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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八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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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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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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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阳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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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孔子的心目中,天不仅是效法的榜样,更是价值的寄托以及精神与情感的最终依恋。而其论圣王,亦不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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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泰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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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尧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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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王与天之间的关系更能够显示出天的崇高。这个事实也问人们昭示着,人只有在与天的联系中的才能够走向神圣。而这种联系中一个很重要的向度就是对于天命的体认。当然,体认命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孔子之圣,不过是“五十而知天命”(《为政》),其难度可想而知。不过,这也正符合着我们前面的说法,天命只在人力的极限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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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六节 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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