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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31 中国儒学史 [:1702022261]
1702026732 第一节 孟子的思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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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34 在后世所构造的建立在道统说基础之上的儒学史中,孟子具有仅次于孔子的亚圣地位,并且被认为是儒家正统性的象征。这种评价固然包含着某种思想的偏见和历史的选择,却也提醒我们认真地思考孟子对于儒家思想的重要意义。生活在诸子思想蜂起的战国中期,孟子直接地感受到包括墨子、杨朱、许行等异端思想给儒家带来的压力,以及儒家内部不同派别的挑战,因此对于儒家核心话题的展开有着相当的自觉性,并提出了性善和仁政等对后世发生重大影响的主张。他以孔子思想的继承者自居,对于异端思想表现出了强烈的排斥性和批判性,同时与儒家内部的不同倾向进行了直接的对话。阅读孟子的时候,读者经常会有荡气回肠的感觉。前人说“孟子气激”(李耆卿《文章精义》),是恰当的描述。程子云:“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因此和孔子相比,缺乏温润含蓄气象,但却多了些波澜壮阔的味道。孟子云:“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尽心上》)这种体会和他的气象有着直接的关系。其生命中的大丈夫气息使得孟子轻易不在他人面前低头,可是对于孔子,他却始终心悦诚服。一则曰“孔子之谓集大成”,再则曰“孔子,圣之时者也”,(《万章下》)三则曰“乃所愿,则学孔子”。(《公孙丑上》)在孔子的生命中,孟子发现了足以引起共鸣的东西。对政治的执著,对德政的推崇,得君行道的理想,授徒讲学的快乐,当然,还有现实世界中的巨大挫折感。在游历诸侯之后,孔子晚年归鲁,孟子归邹,并专注于讲学著述的事业。《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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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36 孟轲,驺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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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38 在这个很简洁的传记中,司马迁向读者提供了有关孟子的一些最关键信息。他的师承,他的政治抱负,他的失意,以及他的归宿。就后者而言,传记中特别提到了《诗》、《书》和孔子。其中《诗》、《书》是孟子最重视的两部经典,孔子则是孟子心仪和效法的对象。而他的所有主张都体现在孟子和弟子们共同完成的《孟子》七篇之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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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40 关于孟子的生卒年,史书上并没有具体的记载,学者只能根据他的交游活动来进行推测。《孟氏谱》以为生于周定王三十七年,卒于周赧王二十六年(公元前289年),寿八十四岁。但定王无三十七年,所以这个说法存在着明显的错误之处。不过,《孟氏谱》关于孟子卒年的说法却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并根据被很多人所接受的寿八十四岁的说法,上溯孟子的生年为周烈王四年(公元前372年)。在缺乏明确记载的情况之下,关于孟子生卒年的说法不过都是推测,我们似乎不必执著于某个具体的年份,他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是无疑的。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却也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时代,和其他士人一样,孟子一定能够同时充分地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无奈。如孟子所说:“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所以在依靠讲学积累起一定的声望和资本之后,他就开始了和孔子一样的周游列国以求仕的旅程,但“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的阵势明显地要超过孔子(《滕文公下》)。孟子旅行的第一站是齐国,是在齐威王的时候,与匡章的交游即在此时,事见《离娄下》。之后去了传说欲行仁政的宋国,并在这里初见那时还是世子的滕文公。然后又去宋之薛,返邹。此时滕定公去世,文公即位,听从孟子的建议,行三年之丧。并迎孟子之滕,推行仁政。与许行、陈相的辩论即发生于此。之后,孟子又离滕之魏,见梁惠王,有“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之说。不久,惠王去世,襄王即位,孟子有“望之不似人君”之语(《梁惠王上》)。于是去魏返齐,此时的齐君是宣王,待孟子以上卿之礼,备顾问,却始终没有接受其仁政的学说。数年之后,孟子知道之不行,去齐返邹,专心与弟子万章之徒讲学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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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42 关于孟子的生平,有两个问题是可以略做讨论的。第一是孟子的师承,自司马迁提出“受业子思之门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后,又衍生出受业于子思的说法。班固《汉书·艺文志》自注、赵岐《孟子题辞》等都以孟子为子思弟子。但以年代考之,这个说法是不可能成立的。子思去世的时候,孟子尚未出生。目前还不知道司马迁“受业子思之门人”的说法根据何在,但其用意是明显的,这就是在子思和孟子之间建立起某种直接的关系。从现存文献来看,最早把孟子和子思联系在一起的是荀子,《非十二篇》提到“子思唱之,孟轲和之”,认为在两者之间存在着密切的思想联系,所以把他们看作是一个派别。司马迁提出上述说法的一部分根据也许就是荀子的有关评论,当然更重要的是孟子和子思之间在思想上的相似。果真如此,这个说法就缺乏历史事实上的严肃性。思想上的连续性并不必通过具体的师承来体现,从孟子本人的自述来看,他虽然对子思保持着足够的尊重,却也就停留在此。如果说到老师的话,骄傲的孟子一直视孔子为自己的老师,授业的儒生并不在此列。“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公孙丑上》),“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离娄下》)第二是《孟子》书。司马迁说《孟子》七篇,到《汉书·艺文志》的时候,记载的是十一篇。赵岐《孟子章句》以为有内外之分,内书七篇,外书四篇。云:“又有外书四篇,《性善辩》、《文说》、《孝经》、《为政》,其文不能宏深,不与内篇相似,似非孟子本真,后世依仿而托也。”基于这个判断,赵岐甚至没有对外书四篇进行注释,它们在后世也鲜有流传。真正能够代表孟子思想的也就是《孟子》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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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44 孟子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之中?当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指并不是其生活的一般社会历史背景,而是真正进入到其思想中的东西。孟子曾经说过:“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万章下》)的确,如果想要了解文字背后的东西,我们非要对作者的思想世界进行一番考察不可。当我们以孟子提出的知人论世态度面对孟子的时候,其所著七篇的篇名也许可以成为一个便利的线索。众所周知,和《庄子》内七篇以义名篇不同,《孟子》各篇的篇名乃是取篇首几字而成的。换句话说,这原本不是些有意义的名字,不过是随意而偶然的安排。但当我们把这些篇名集中到一起的时候,却也能够发现某些有意义的东西。梁惠王、公孙丑、滕文公、离娄、万章、告子、尽心,这是一个纯粹的人的世界,如果与庄子内七篇的篇名相比,读者一定很容易感受到两者的巨大差距。而这个人的世界又可以分成几类,一类是如梁惠王和滕文公般的君主,一类是历史中的人物离娄,一类是告子所代表的对手,另一类是公孙丑和万章代表的弟子们。巧合的是,这些正好可以与孟子思想世界中最主要的内容相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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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46 君主是儒者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角色,这是政治生活的象征。《滕文公下》曾经记载弟子陈霄、公明仪和孟子之间一段关于仕的对话,是非常值得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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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48 陈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传》曰:‘孔子三日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三月无君则吊,不以急乎?”曰:“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蚕缫,以为衣服。牺牲不成,粢盛不洁,衣服不备,不敢以祭。惟士无田,则亦不祭。’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出疆必载质,何也?”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农夫岂为出疆舍其耒耜哉?”曰:“晋国亦仕国也,未尝闻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难仕,何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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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50 仕就意味着在自己的生命和君主之间建立起直接的关系。孟子对于仕的态度是肯定而积极的,并特别引用《传》曰“孔子三日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加以支持。这段话并不能被狭隘地理解为对君主个人的依赖,本质上,它是孔子执著于政治世界和承担社会责任的体现。在孟子看来,离开仕的士,就如同失位的诸侯,或者无田可耕的农夫,没有了自己的舞台,其无家可归的失落感是显而易见的。但即便如此,君子之仕,也必由其道,而非苟合之类。《告子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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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52 陈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其次,虽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君闻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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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54 君子之仕,总是有条件的。最下者免于饥饿而死,其上者则是得君行道,两者之间是君主的致敬有礼。基本上来说,在仕的背后,不可须臾离也的道始终存在着。也因此,在如孟子般儒者的政治生活中,永远无法摆脱的是道和仕之间的紧张。正是这种紧张,让仕的活动变得困难重重,并且经常以失意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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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56 我们知道,在孟子的生活中,与君主的交往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有始无终一词却成为对这些交往的最好描述。最初与齐国储子、任国国君之弟季子和曹国国君之弟曹交等的来往,都可以看作是预备性的实习。就我们知道的,孟子见过的国君有齐威王、宣王,梁国的惠王和襄王、宋偃王、滕文公、邹穆公等。这些碰面当然不是礼节性的会见,孟子不放过任何一个得君行道的机会,并且有时候像是已经获得了这种机会。他曾经深得滕文公的信任,在滕国实行仁政,可惜对处在大国夹缝中的滕国来说,生存显然是更重要的问题。惠王对孟子也相当礼遇,经过了几次的交谈之后,似乎已经受到了孟子的感召,但随后不久的死亡却让孟子失去了在梁国一展雄心的可能。比较起来,孟子和齐宣王的接触时间是最长的,在此期间,除了向孟子请教若干的问题之外,宣王还让孟子代表齐国参加滕文公的葬礼,并就是否伐燕的问题认真征求过孟子的意见。但这种关系终于在理想和现实越来越大的裂痕中瓦解了,衰老的孟子带着遗憾离开了齐国,从此彻底与君主的世界隔绝,回到与弟子们学问思辨的活动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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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58 与君主的交往显然能够提供一个很好地观察士人气质的角度。就孟子而言,他有着强烈的政治抱负,并且自视甚高。“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公孙丑下》)因此非常珍惜已经获得的政治机会。在晚年不得已离开齐国的时候,“三宿而后出昼”的迟迟行也,曾经遭到尹士的嘲笑。(2)但在孟子看来,如果三天的时间能够换来宣王的回心转意,并由此导致齐国甚至天下的太平,还是颇为值得的。但这丝毫不意味着可以在君主面前卑躬屈膝。事实上,孟子在君主面前显示出了相当的傲气。《离娄下》:“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明确地宣称臣子在君主面前并不是完全的被动者。甚至在宣王问卿的时候,提到贵戚之卿“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这般让君主勃然变色的言语。进一步来看,孟子始终没有把自己安放在臣的角色之中,他想做的是王者师。《万章下》提到“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并引用鲁缪公和子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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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60 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乘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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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62 这无疑是孟子心迹的自我流露。按照子思的理解,在和君主的关系中,自己有可以与之分庭抗礼的资本:君主有位,而自己有德。以德抗位,这正是孟子极力赞美子思之处。因此,当宣王要召见孟子的时候,孟子辞以疾,并坚决拒绝去朝王的要求。《公孙丑下》记载孟子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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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64 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夫岂不义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为管仲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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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66 从曾子到子思,再到孟子,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清楚的以德抗位的线索。“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尽心下》),这不仅仅是游说的技巧,更应该是对君主和自己关系的真正理解。孟子以不召之臣自许,并非是对“臣”之身份的彻底拒绝,而是要求着君主致敬而有礼式的尊重。“学焉而后臣”,如伊尹如管仲是可以接受的。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却是孟子坚决拒绝的。在孟子看来,道不仅存在于具体的政治实践中,同时也存在于君臣关系的形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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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68 除了君主之外,孟子思想世界中的第二个方面是历史。这是一个对历史有感觉的人,《公孙丑下》“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的说法,不仅是对历史的描述,更是对未来的信念。作为天道在时间之中的呈现,历史绝不是过去的东西,它是通向未来的。因此对历史的关注并不意味着留恋过去,而是思考和寻找着未来的路。正如《离娄上》开篇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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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70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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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72 我们在这段话中看到的关键词就是“先王之道”,先王无疑指向着历史,道则表现着规矩、秩序等。在这里,先王和道构成两个无法分割开来的东西。以尧舜为代表的先王乃是历史中的生命典范,以仁政为核心内容的道则是理想秩序的象征,两者是合为一体的。先王之道的说法表明道不是悬挂在某处的无法落实的东西,它在历史上是现实之物,因此它在现在和未来也就可以是现实之物。它给当下所有愿意平治天下的君主提供了一条曾经行之有效的路,而这条路是超越时间的,只要你愿意效法。《离娄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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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74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诗》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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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76 必须强调的是,率由旧章,或者遵先王之法,并不就是回到过去,而是回到道本身。效法尧舜,其本质是效法体现在尧舜生命之中的道。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现,历史和道已经合二为一。历史成为道之蕴,道也必须通过历史展开于世界。因此,历史不过就是道在时间之中展开的历史。王朝的更替,如三代政权的转移不过是道用来显示自己存在的方式。“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离娄上》)在这样的叙述模式之下,三代的更替已经成为得道则兴、失道则亡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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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78 道与历史之间的紧密联系决定了孟子对于历史的兴趣是解释性的。在孟子的弟子中,万章似乎对于历史有着特别的兴趣。《万章》上下记载了大量他和孟子之间关于历史的对话,孟子在对话中表现出了明显的以道释史、以道正史的特点。譬如针对着战国时期普遍流传的尧舜禅让之说,《万章上》记载了万章和孟子之间的如下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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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780 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曰:“天与之。”“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曰:“以行与事示之者如之何?”曰:“天子能荐人于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诸侯能荐人于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大夫能荐人于诸侯,不能使诸侯与之大夫。昔者尧荐舜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曰:“敢问荐之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如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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