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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69 中国儒学史 [:1702022263]
1702026870 中国儒学史 第三节 与告子的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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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72 在此基础之上来看孟子与告子的辩论,其理路相当地清楚。他们的辩论主要是围绕着人性和仁义内外展开的。孟子的思想已如上述,基于性善的立场,仁义很显然都是内在的。告子关于人性的主张,乃是人性无分于善不善。但是同时,作为儒家中的一员,告子自然又肯定仁义的价值,不过他以为仁义并没有内在于人性之中,而是后天努力的结果。我们来看一下《告子上》记载的这些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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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74 告子曰:“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桮棬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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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76 这段话的中心,乃是人性和仁义之间的关系。根据告子性无善无不善的说法,仁义不可能存在于人性之中。因此他的主张,乃是突出人性和仁义两者之间的差异。它们是两个东西,如杞柳和桮棬,不能混同。但在告子使用的比喻中,杞柳和桮棬却是两个既不同又互相联系之物,桮棬乃是由杞柳构造而成的。孟子循着这个比喻进一步追问杞柳和桮棬的关系,桮棬是顺着杞柳之性而成,还是逆着杞柳之性而成?如果是顺着杞柳之性而成,那么杞柳之性中就包含着可以为桮棬的内容;如果是逆着杞柳之性而成,那么桮棬就是对于杞柳的戕贼。用孟子的术语来还原这个比喻,其真正的问题是:仁义是可以从人性中扩充出来的东西,还是违背人性的东西。孟子认为,告子如果认为仁义是违背人性者,会与自己对仁义的肯定构成矛盾,成为祸仁义者。在这个情境之下,只能有一种答案是合理的,即桮棬是顺着杞柳之性而成就的。因此,仁义和人性之间就构成了一种顺向的展开关系。仁义是顺着人性的自然发展,这就和孟子的性善主张联系了起来。根据《孟子》的记载,告子还提出了另外一个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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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78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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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80 按照告子的看法,人性如湍水,善不善则如东流或西流。湍水本身并没有东流或者西流的性质,一切取决于决口的方向。所谓“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但是孟子在水的比喻中发现了另外的要素,这就是水之就下的本性。在他看来,水固然不包含东流或者西流的内在要求,但却具有“无有不下”的本性。人性之善,正如同水之下,是不容质疑的。人为不善之事,乃是后天之势的影响,如同就下之水可以在山,乃是外在环境的压力所导致。在孟子和告子的辩论中,还牵涉到了双方对性的不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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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82 告子曰:“生之谓性。”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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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84 告子的主张是“生之谓性”,凡是生来即有的东西都包含在性的范围之内,如食与色等。这对进行了性命之分的孟子来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在孟子看来,这种对于性的笼统理解无法把人与其他的存在区别开来,就像以白为性,无法把白羽、白雪和白玉区别开来一样;以生为性,也就无法把犬、牛和人区别开来。犬、牛和人一样同样有食色的需要,但是它们永远不会有人所独具的良心。这是孟子批评告子的最主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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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86 除了人性问题外,孟子和告子的辩论还集中在对于仁义内外的理解上面。告子主张仁内义外,遭到了孟子的激烈批评。《告子上》有两段有关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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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88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曰:“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曰:“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曰:“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曰:“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然则耆炙亦有外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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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90 孟季子问公都子曰:“何以谓义内也?”曰:“行吾敬,故谓之内也。”“乡人长于伯兄一岁,则谁敬?”曰:“敬兄。”“酌则谁先?”曰:“先酌乡人。”“所敬在此,所长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曰:‘敬叔父。’曰:‘弟为尸,则谁敬?’彼将曰:‘敬弟。’子曰:‘恶在其敬叔父也?’彼将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季子闻之曰:“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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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92 这里一处是孟子和告子的直接辩论,另一处则是有孟子参加的双方弟子之间的辩论。我们可以指出以下的几点:第一,所谓仁义内外的问题讨论的是仁义的根据问题,即仁义的行为是根据什么而发生的。第二,仁义在辩论中落实为爱和敬两种对待他人的态度和情感。第三,双方争论的核心主要是义之内外的问题。告子主张义外,孟子主张义内。第四,所谓义内,指的是“行吾敬”,即义的行为的根据乃是一个人内心中的敬,义的行为是此内心之敬的发用。而所谓义外,是指“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即外在对象的长激发起了一个人敬的情感和行为,敬并存在于此人的内心之中。第五,告子仁内义外说似乎是想说明爱和敬两种情感的根据不同,爱是根据于内的,而敬是来源于外的。“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第六,如果和告子的人性无善无不善说联系起来考虑,告子的仁内似乎只是说爱的情感存在于心中,但不存在于性中。如我们前面已经讨论过的,告子并不以心论性,他延续的仍然是以气论性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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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94 这个争论的实质,仍然是孟子基于良心、仁义礼智根于心的想法,批评告子不能了解心的意义。告子认为敬所代表的义的根据存在于外部,譬如彼长而我长之,即我之所以以某人为长而敬之,是因为他年长,而不是因为我的内部有孟子所说的恭敬之心。但孟子从两个方面进行了批评。第一,同样是年长,可是我们只尊重年长的人,却不会尊重年长的马。由此可见我们的内心有一定的标准存在着,让我们可以在年长的人和年长的马面前会有不同的反应;第二,因此,义并不存在于外在的长者之中,而是存在于长之者之中,即存在于以长者为长并由此产生恭敬之心的人之中。这就好比是耆炙,可以耆秦人之炙,也可以耆吾炙,如此做法的根据并不在炙上面,而在于我们具有的耆炙之欲。公都子把这一点说的更加清楚,“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所饮虽有不同,但无疑问的是,饮食的根据存在于饮食者的内部,而不是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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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896 孟子与告子的争论,进一步明确和突出了孟子将道德内在化的努力。仁义等并不仅仅是我需要的,还是我生命中内在的东西。如果我们沿着这个争论还原战国中期的思想世界,发生巨大影响的应该还是如告子等所代表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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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902 中国儒学史 第四节 养心、养气与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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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904 在儒家和中国思想史上,良心的发现是影响极其深远的事情。但是如何理解良心的存在形态,同时,如何理解良心背景之下的为恶等等,都是无法回避的问题。按照孟子的理解,良心当然是天赋的,“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告子上》)。但此天赋的良心并非一个完成的东西,换言之,尽管在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时会生起怵惕恻隐之心,但良心并非在任何情境之下都能够顺利地发用。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它是以“端”的形态存在的。如火之始燃,如泉之始达,这样的比喻一方面证明着良心存在的实在性,另一方面却也呈现着它的脆弱,很容易为外界因素所影响,从而出现放其良心的状态。《告子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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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906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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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908 正如原本为茂盛的树木所覆盖的牛山,在斧斤伐之、牛羊牧之等外在因素的影响之下,可以变得濯濯一样,良心或者仁义之心也可以由于外在因素的作用而放失。牛山之濯濯并非山之性,但它可以是山的现实存在状态。正如恶不是人之性,却可以充斥于人的生命之中,使人违禽兽不远。在这段话中,我们发现的主要是孟子对于后天之养的强调。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的几希,就好像是清明的平旦之气,在和这个世界的接触之中,在旦昼的所为中,持续地减弱和消失。在不断的反覆中,虽有夜气之息的反省和存养工夫,(5)仍然不足以对抗其旦昼之所为,因此无法存留住此良心,使人不断地滑向禽兽。孟子称此种状态为“放其心”,但放其心的生命并不是“人之情”,即生命的真实状态,我们需要把此丢掉的良心寻找回来。(6)孟子由此极言“养”的重要。“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这个说法让我们想起孟子之前儒家对于“养”的重视。按照王充的说法,世子曾经做《养书》一篇,以为养人之善性则善长,养人之恶性则恶长。《性自命出》也有“养性”的说法。孟子“养”的观念应该与此有关,但其前提却有很大的不同。在性善的前提之下,孟子养心的目的就不是想改变什么,只是“存”即保存,保存心里的善端,并扩充之。或许因为如此,孟子更愿意把自己和孔子联系起来,我们注意到,他在这段话的最后引用了孔子的话:“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天赋的善端并不会自然地扩充开来,使人成为君子或者圣人。事实上,性善只是提供了个体向善成圣的内在根据,在生活中起最重要作用的仍然是后天的努力与否。对心而言,操则善存,舍则善亡。如果缺乏养的工夫,其固有的善的方向将会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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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910 这样的说明无疑可以避免人们对于孟子性善论的可能的误解,并对现实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恶的问题有足够的解释有效性。恶是因为缺乏存养的工夫而放其良心的结果,孟子也称之为“陷溺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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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913 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麦,播种而耰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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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915 孟子借富岁和凶岁子弟的表现不同,以说明外在环境对于人心的影响。丰年丰衣足食,人多为善;凶年衣食不足,人多为恶。这种不同表现并不是由于“天之降才”的差异,即人性的不同,而是由于所处的环境不同。孟子用耕种作比喻,同样的麦种,播种在同样的时间和土地,会在同样的时间成熟。如果有不同,那是“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的缘故。也因此,同样善的人性,由于人事的不同,在生活中会有不同的表现,或为善,或作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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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6917 因此,如何在变化的环境之中保持住本心,保持住善端,便成为孟子思想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孟子用不同的语言来表达这同一个主题,如养心、存心、不动心、养气等,并从各个角度提出了不同的方法。如《尽心上》:“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离娄下》也说:“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按照性善的说法,每个人的心中已经包含有仁和礼,因此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即是通过扩充的方式来保存住本心。但在扩充的过程中,会不断地受到欲望的干扰。孟子论养心最著名的说法见于《尽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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