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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37 中国儒学史 [:1702022428]
1702053038 第一节 柳宗元、刘禹锡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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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40 柳宗元(公元773—819年)字子厚,河东(今山西永济)人。生于唐代宗大历八年,卒于宪宗元和十四年。柳氏本属“关陇集团”中的世家大族,唐高宗时公侯满朝,后受武则天打击以致衰微。其父柳镇玄宗朝任太常博士、母亲亦系名门之女,柳宗元自幼受书香熏陶,加之聪颖刻苦,过目成诵,遂被视为“奇童”。十余岁时便结交同好,开始讲道论文。十七岁参加进士考试,因当朝宰相与其父有宿怨,而未被录取。直至贞元九年始及第。贞元十四年考中博学鸿词科,正式踏入仕途。他曾解释自己应制科考的目的并非“慕权贵之位”,而是“乐行乎其政”,“以理天下为悦者也。”(1)此时他的文名益盛,“俊杰廉悍,议论证据古今,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一时皆慕与之交。”(2)在初任集贤殿书院正字期满后,调补兰田县尉,但被京兆尹留作文书工作,未曾赴任。正是在此期间,他参加了王叔文为首的革新集团。顺宗即位,王叔文实主朝政,柳宗元被任命为礼部员外郎。这时他作《守道论》表明对作官的态度,“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以为从此可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3)了。柳宗元所参与的永贞革新,的确做出不少除弊兴利的善政。但王叔文对形势估计不足,又不善自处,在很短时间内便招致失败。二王不久被害,柳宗元、刘禹锡等八人被贬为远州司马。这即是历史上著名的“二王八司马”事件。柳宗元被贬永州员外安置。“万死投荒”,历时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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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42 从此,他一向主张的“辅时及物之道”,既不得施之于事实,乃驰骋于文章,论学、论政、论处世,揭橥“文以明道”的大旗,投入到古文运动之中。他的思想经过谪居生活的磨砺与反思,得到进一步深化,并开始研究佛学,他的那些哲学著作,大都作于此时。元和九年,循“例召”返还京师,非但未被复用,反予次年再贬至更远的柳州当刺史,直到去世。柳宗元临殁时,曾遗书给韩愈和刘禹锡。向韩愈托孤并请为他作墓铭,请刘禹锡为他整理遗稿,把身后的两件大事委托给最知己的朋友。(4)柳宗元和韩愈作为唐代古文运动实即思想文化运动的两大领袖,他们除政见多有不同外,作为政治家、文学家和学者,在个人人格方面都有更多的相同之处。两位巨子一直保持着友谊,包括学问和哲学观点上的往复辩论,都说明这种友谊关系的严肃性所在。古人以“和”不以“同”论交,韩、柳关系给我们树立了这方面的又一典范。至于两人对儒学发展的贡献,韩则侧重于儒学权威的重树,柳则侧重于儒学理论的辨正和开新。柳宗元曾明言经学“探奥义、穷章句,为腐烂之儒”(5)。与韩愈一起开辟了唐代儒家子学的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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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44 刘禹锡(公元772—842年),字梦得,洛阳(今河南洛阳)人。生于唐代宗大历七年,卒于武宗会昌二年。自称是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世为儒而仕”。其父刘绪因安史之乱,避居江东,刘禹锡少年时代即在江南度过。幼曾从僧皎然、灵彻学诗。在《沏上人文集纪》中说:“初上人在吴兴,居何山,与昼公为侣。时予方以两髦执笔砚,陪其吟咏,皆曰孺子可教。”为其后的融佛思想奠定了基础。刘禹锡自幼学习刻苦,“厚自淬琢,靡遗分阴。”(6)研读儒家经典之前,广泛涉猎诸子百家,“九流宗归指,百氏旁捃摭”(7),以至天文、医药无不含英咀华,兼收并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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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46 贞元九年,他与柳宗元同登进士第,后又同登吏部博学鸿词制科。然而他并不以作一个文士和官僚为满足,自称“少年负志气,信道不从时”(8),希望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贞元十六年,入杜佑幕府任徐泗濠节度掌书记,参与讨伐徐州乱军。十八年调任渭南县主薄,次年与韩愈、柳宗元同登御史台任监察御史。韩愈遭贬斥后,与柳宗元一起参与永贞革新运动。事败被贬为连州刺史。行至半途又改为朗州司马。元和元年唐宪宗还下诏说:八司马“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9)强大的政治压力,并未使其热情消退,仍然留意于学术与治道。与柳宗元讨论哲学,著《天论》三篇;与元藇讨论经济,写《答饶州元使君书》,仍然坚持“稽其弊而矫之”的革新思想。元和九年十二月因“例召”回京。次年三月因赋《戏赠看花诸君子诗》,得罪执政,复被外放,历多州刺史,所至皆以民瘼为念,并广与僧徒交游,然而并不消沉。大和二年,奉调主客郎中,作《再游玄都观》绝句称:“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特于小序中注明“以俟后游”,显示了初衷不改、无所畏惧的坚强性格。又由裴度荐举,兼任集贤院学士,集贤院本为储才之所,大有出居要职的希望,无奈裴度罢相,他也随之外任苏州刺史。适苏州水灾,赖其全力赈救,使社会秩序迅速恢复。受到朝廷“政最”的嘉奖,及百姓建祠怀念的荣宠。后徙任汝州、同州刺史,内迁任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晚年加检校礼部尚书、秘书监等衔,刘禹锡也是古文运动的健将之一。李翱曾说:“翱昔与韩吏部退之为文章盟主,同时伦辈,惟柳议曹宗元,刘宾客梦得耳。”(10)刘禹锡曾引述这段话,对此是表示首肯的。他早年主张文章应为“见志之具”(11),后更进一步指出“文非空言”,“文之细大,视道之行止”(12)。与韩柳复兴儒学的古文理论是一致的。他与韩愈一直保持着友谊,在《祭韩吏部文》中曾说:“昔遇夫子,聪明勇奋,常操利刃,开我混沌。子长在笔,予长在论,持矛举楯,卒不能困。”宋人评价他在古文运动中的地位时说:“唐之文风,大振于贞元、元和之时,韩、柳倡其端,刘、白继其轫。”看来还是公允的。刘禹锡对儒学的贡献,主要是对天人之际的古老例题所给予的唯物主义阐释,以及对佛学有益成份的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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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52 中国儒学史 第二节 柳宗元、刘禹锡的唯物主义与无神论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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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54 柳、刘作为唐代儒学思想家,其杰出的唯物论和无神论思想,是熔铸百家,改造儒学的成果,在中国思想史上一向具有特殊的历史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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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56 柳宗元的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集中体现在他的“元气一元论”、“元气自动论”以及对“天人感应”;论的批判等观点的论述当中。他作《天说》对韩愈的唯心主义论点提出批判。韩愈认为,天有意志,能赏罚。柳宗元则提出:“彼上而玄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浑然而中处者,世谓之元气;寒而暑者,世谓之阴阳。是虽大,无异果蓏、痈痔、草木也。”这是说天和地都是自然物,和瓜果草木在性质上是一样的,不过它的体积比较大罢了。所以他接着说:“天地,大果蓏也;元气,大痈痔也;阴阳,大草木也。其乌能赏功而罚祸乎?功者自功,祸者自祸,欲望其赏罚者大谬;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谬矣。”(13)天地、元气、阴阳,都是客观存在着的自然现象,人们求天、怨天都是不必要的,人事的“存亡得丧”和果蓏痈痔草木以及天地、元气、阴阳这些自然物没有赏罚的关系。由此他提出了天与人“不相预”的无神论思想,认为人事的功、祸都是人们自己造成的,“非天预乎人也。”进而区分了自然与人类社会的不同,指出:“生植与灾荒,皆天也;法制与悖乱,皆人也。二之而已,其事各行不相预。”(14)就是说,生植、灾荒都是自然现象,而法制、悖乱则是社会现象,这是两个不同领域,各有自己的变化发展规律,因而两者之间不能互相干预。这就把人类社会从自然界中划分出来,并且进一步否认了超自然的天命、神权的存在。这在认识史上是对董仲舒以来“天人感应”论的一个突破,是对荀况“明于天人之分”思想的继承发展和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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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58 为了更有力地反对有神论,柳宗元以回答《天问》的形式写成《天对》,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唯物主义“元气”一元论的宇宙观。认为元气是宇宙的本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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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60 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曶黑(黑夜)晰眇(白天),往来屯屯,庞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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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62 屈原的《天问》是屈原在宇宙起源问题、世界统一的基础问题以及宇宙是否无限等问题上提出的一系列疑问,大意是问宇宙有没有造始者?最初的造始者是谁来传道的?一切变化从哪里考究?怎样知道?谁在那里主宰造为呢?柳宗元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这些宇宙根本问题,同时提出了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宇宙是一元混沌之气而成的,昼夜、明暗的交替,万物从混沌中产生、发展,都是元气的运动所致,哪里是什么造物主所为!只有元气才是惟一的存在。至于元气与阴阳二气的关系,柳宗元说:“合焉而三,一(指元气)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16)他把天地和阴阳都统一于元气,将阴阳二气看作元气内部相反相成的两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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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64 同时,柳宗元还认为万事万物的变化都是物质性元气的自己运动,进一步探讨了元气自身运动的规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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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66 山川者,特天地之物也。阴与阳者,气而游乎其间者也。自动自休,自峙自流,是恶乎与我谋?自斗自竭,自崩自缺,是恶乎我设?……以澒洞轇轕乎其中,或会或离,或吸或吹,如轮如机,其孰能知之?(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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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68 元气分成阴阳二气,它们自己运行、休止、凝结、流行、冲突、枯竭,决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他还说:“辟启以通,兹气之元。”这是对《天问》“西北辟启,何气通焉”而作的回答,是对神话传说西北天门的否定,把自然运行归结为自然元气之自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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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70 柳宗元还以文学寓言的形式,阐明自然规律不能违背的道理。在《种树郭橐驼传》中,他说:“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蚤(早)而蕃之也。”就是说,必须遵循事物的客观性质和规律,才能促进事物的发展。不遵守,甚至破坏、违背其本性和规律,事物本身必然遭到破坏。这是柳宗元关于事物规律客观性的可贵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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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72 在柳宗元看来,宇宙统一于元气之自动,而且他还朴素地猜测到宇宙是无限的,他说:“天地之无倪(无边),阴阳之无穷。”(18)天地无限广大,阴阳不可穷尽。又说:“无极之极,漭(氵弥)非垠,或形之加,孰取大焉?”“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鸿洞,而课校修长?”(19)宇宙、自然广大无极没有边界,无法衡量其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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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74 《天问》里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圜(天)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柳宗元做出这样的回答:“无营以成,沓阳(积累阳气)而九,转辕(转动回旋)浑沦,蒙以圜号”(加上天的名称),“冥凝玄厘,无功无作”。浑沌自然没有谁来营造,也没有谁来最初创作,只有天体自然而然地运行,根本没有外来的创造者,所以说“无功无作”,一切自然。天体自足自立,自然形成,其间的一切变化也完全是物质性元气的自然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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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76 柳宗元还以天人“不相预”的无神论为理论武器,批判有神论。针对唐代帝王大讲“祥瑞”、“符命”、“受命之符”的神学说教,柳宗元写《贞符》、《非国语》等反对神学迷信。他指出,帝王不是受命于天,而是受命于人。国家兴盛的依据并不是祥瑞,而是帝王的道德。“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所以,“惟人不仁,匪祥于天”。“未有丧仁而久者也,未有恃祥而寿者也。”(20)就是说,从来没有谁丧失了仁德而能统治长久的,也从来没有谁凭借祥瑞而保住了自己的统治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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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78 柳宗元还以“人力”胜“神力”来批判传统神学,指出:“力足者取乎人,力不足者取乎神。”历代统治者凡是足于道而能治理国家,就在于相信人的自身力量,反之则只能借助于神。并说:“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备于事,如斯而已矣。”(21)即是说,圣人之道,既不在于寻求怪异来予以神化,也不在于引用天命来显示高超,而在于德治仁政。所以他说:“变祸为福,易曲成直,宁关天命,在我人力。”(22)柳宗元以《天说》批判了韩愈的有神论思想,并以《天问》来探讨和回答古人在天人关系问题上的一系列疑问,继承并发展了自荀况、王充以来的唯物主义思想。刘禹锡则进一步补充发挥了柳宗元的唯物主义思想,继续对唯心主义和有神论展开了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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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80 刘禹锡认为,柳宗元的《天说》“非所以尽三人之际”,因此写《三论》“以极其辩”,力求更深入地论述“天人之际”。他首先陈述世人在天人关系问题上的两种观点,“世之言天者二道焉”,一派是“拘于昭昭者,则曰天与人实影响,祸必以罪降,福必以善俫”(23)。即认为天有意识灵明,能赏善罚恶,主宰人事。这是唯心主义和有神论。另一派是“泥于冥冥者,则曰天与人实异”,“是茫乎无有宰者”。即是说天道自然无为,不能干预和主宰人事。刘禹锡则认为,这两派都有片面性他在肯定唯物主义前提下区别“天”与“人”,提出“天与人交胜”的论点。刘禹锡认为天与人,即自然与社会是有区别的,它们各有其特殊的规律,不能相互代替,汉代的王充用自然现象来说明社会现象,把社会治乱的终极原因归诸上天,认为“世之治乱,在时不在政”,从而陷入宿命论。有鉴于此,刘禹锡主张应区别自然规律与社会规律的本质不同,认为“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强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24)在自然界中发挥作用的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生存竟争,没有善恶是非可言。人类社会则不然,它有一整套与仁义道德和礼乐刑政相适应的善恶是非准则。基于此,刘禹锡认为,“天之所能者,生万物也”,“阳而阜生,阴而肃杀;水火伤物,木坚金利;壮而武健,老而耗;气雄相君,力雄相长。”春夏生长,秋冬衰败,少壮力盛,老迈体衰,互相较量、争斗,气雄力壮者为首领。这就是自然界的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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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82 人类社会的职能则是“治万物也”,“阳而艺树,阴而揪敛;防害用濡,禁焚用光;斩材窾坚,液矿硎铓;义制强讦,礼分长幼;右贤尚功,建极闲邪。”意谓人能够利用自然规律,春夏时耕耘种植,秋冬时收获贮藏;防止水害而又利用水来灌溉,防止火灾而利用;斩木穿山,冶炼金属;用“义”来制服强暴奸诈,用“礼”来序夫妇长幼;尊重贤达之士,崇尚有功之臣;建立法制,防止邪恶。这就是人类社会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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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84 既然天与人各有所能,因此,自然界的功能是人类所无法胜任的,同样,人类的功能,也是自然界所无法胜任的。“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从此出发,刘禹锡提出了“天人交相胜”的著名命题,认为“万物之所以为无穷者,交相胜而已矣,还相用而已矣。天与人,万物之尤者耳。”(25)“天”与“人”虽然都是万物中最优异者,“天,有形之大者也;人,动物之尤者也”,但二者仍然是互相利用,互相取胜,彼此制约。因此,“天”与“人”之间是一种既相互斗争又相互依存的对立统一关系。刘禹锡对“天”与“人”之间“交相胜”、“还相用”辩证关系的论述,是对柳宗元“天人不相预”、“二之而已”思想的辩证发展。在中国儒学史上,他第一次用明确的语言阐述了天人之间的朴素的辩证关系,这是他的突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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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086 在天人观上,刘禹锡的贡献远不仅仅止于此,他还继承荀子“明于天人之分”、“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提出人能胜天的思想,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了人能胜天的客观依据。他说:“天非预胜乎人者也。何哉?人不宰则归乎天也。人诚务胜乎天者也。何哉?天无私,故人可务乎胜也。”意思是说,天不是有意识地要胜过人,当人不去支配、主宰自然时,自然界就作为自在的存在物自发地起作用。然而,人作为有情感、意志和思想的存在物,却有着征服自然的强烈愿望,因此,人可以有意识地利用规律改造自然、战胜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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