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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御纂周易折中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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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宋以来,“图”“书”及“先天图”等出,《易》学复盛,说《易》者至多。然文人相轻,门户交争。特别是明初,永乐帝修《五经大全》,于是有《周易大全》问世。是书庞杂割裂,无所取裁,完全是应付公事之作。书成,风行全国,自此更是群言淆乱。入清,《周易大全》仍是学子习《易》的权威著作,人们奉为经典,不敢有半点变动。笔者曾见一本徐九一先生辑、康熙三十五年“新刊本”的《周易大全》,下署“本衙藏板”,可见其书在康熙时的影响。为了便于思想统治,作为一代明君、“留心经义五十余年”(御制《周易折中》序语)的康熙皇帝当然要体现自己的文治武功,不能容忍“诸书大全之驳杂”(同上),于是“特修《周易折中》”。可见《折中》的行世,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周易大全》的批判与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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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纂周易折中》(以下简称《折中》)凡二十二卷,由清康熙皇帝御纂,李光地总裁。由书前开列的“职名”看,参与此书校对、分修、缮写、监造的“诸臣名单”尚有四十九人之多,这样连同总裁李光地共五十人,此数大概取“大衍之数五十”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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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地,字晋卿,又字厚菴,福建安溪人。生于1642年,卒于1718年6月,享年七十七岁。其年幼颖异,力学慕古,据《清史稿·李光地传》介绍,李光地“顺治九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案《清史稿》此处实误。考顺治九年为1652年壬辰年,是年李光地年仅十一岁,不可能“成进士”。而《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易类六》在介绍李光地《周易通论》一书时,云其为“康熙庚戌进士”。案康熙庚戌年为1670年,即康熙九年,此年李光地二十九岁,中进士是可信的。可知《清史稿》撰修者误将“康熙九年”写成了“顺治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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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清史稿·李光地传》记载看,康熙四十四年,李光地官拜文渊阁大学士,“时上潜心理学,旁阐六艺,御纂《朱子全书》及《周易折中》、《性理精义》诸书,皆命李光地校理,日召入便殿揅求探讨”。李光地一生沉浮宦海,多遇凶险,但凭其稳重机智,善以《易》义指导人生,故皆能逢凶化吉。尤为可贵者,乃他曾运用自己的地位,以巧妙的方式,冒险从文字狱中救护过一些饱学之士,如“桐城贡士方苞坐戴名世狱,论死。上偶言及侍郎汪霖卒后,谁能作古文者,光地曰:惟戴名世案内方苞能。苞得释,召入南书房”。李光地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能如是扶植、爱护人才,由此可见其人品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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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中》一书,由康熙所制序文介绍,乃“越二寒暑而告成”于康熙五十四年春。可知此书之作始于康熙五十二年,当时李光地已是年逾古稀之人,且身体已处于一再“以病乞休”的状况,恐很难如康熙序文中所说的“甲夜披览,片字一画斟酌无怠”。我认为,《折中》的主要内容,当是康熙四十四年之后,李光地为侍奉皇帝“日召入便殿,揅求探讨”时所已写成。随后皇帝传旨李光地总裁其事,而命专人校对,分修,缮写,监造而经两年最终完成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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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书前之“引用姓氏”考之,《折中》一书所引用先儒者,计汉有一十八家,晋三家,齐一家,北魏一家,隋一家,唐一十一家,宋九十八家,金二家,元二十二家,明六十一家,共计达二百一十八家之多。书中尤以所引宋明易学家最多。其中又取汉及宋、明以来诸儒言卦变、互体之说者,可见《折中》一书,虽以阐述宋易为主,从而集宋《易》之大成,但又对清儒研究汉易,起到了相当的推动作用。而这,正是我们今天重新校点此书的主要原因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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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中》释《易》,虽奉旨“以《本义》为主,次及《程传》,再辅以“集说”、“总论”、“案”语等。但李光地在“集说”、“总论”中尤能博采众家之说以“折中”商榷程朱之言,这点正是“力学慕古”的李光地总裁《折中》一书之最为可取之处。且李光地本人的学术观点,即与程朱之说有歧,正如《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易类六》在介绍李光地之《周易观彖》时所指出的那样:“解‘后得主而有常’句,不从程传增‘利’字,解‘盖言顺也’句,不以‘顺’为‘慎’,以及‘比吉也’句,‘比之匪人’句,‘同人曰’句,‘小利有攸往,天文也’句,‘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句,‘渐之进也’句,上九‘鸿渐于陆’句。与‘地之宜’句,皆不从《程传》、《本义》脱误之说。”并赞其:“盖遵信古经,不敢窜乱,犹有汉儒笃守之遗”。《四库全书总目》这段赞语,明赞李光地,实亦暗示程朱以上诸说有“窜乱”之嫌,可见乾隆年间复古风兴起之后,人们已多么不买程朱《易》学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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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中》一书确能兼容并蓄众家之说,时时以“集说”、“案”语及“总论”的方式,提出与程朱不同的学见,有时甚至暗称程朱之说为“世儒”之说,而批评反驳之,因而使《折中》的确起到了“融分朋立异之见”的作用。现按该书之内容次序,试将此书简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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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中》首载康熙帝所制“御纂周易折中凡例”一篇,“凡例”简述了皇帝对该书命名、编纂体例及学术倾向所“钦定”的基调,其云:“易经二篇,传十篇,在古元不相混,费直、王弼乃以传附经,而程子从之……今案易学,当以朱子为主,故列《本义》于先,而经传次第,则亦悉依《本义》原本,庶学者由是以复见古经,不至习近而忘本也。”又云:“今所收,上自汉晋,下迄元、明,使二千年易道渊源,皆可览见。”康熙对汉代复数易学持批判眨斥之态度,他说:“汉晋间说《易》者,大抵皆淫于象数之末流而离其宗,故隋唐后惟王弼孤行,为其能破互卦,纳甲,飞伏之陋,而专于理以谈经也。”“然《易》之为书,实根于象数而作,……但自焦赣、京房以来,穿凿大甚,故守理之儒者,遂鄙象数为不足言。”可贵的是,康熙能以帝王的身份,借“凡例”道出程朱《易》义的本质区别;“朱于之学,出自程子,然文义异同者甚多,诸经皆然,不独《易》也,况《易》则程以为圣人说理之书,而朱以为圣人卜筮之教,其旨趣已自不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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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称为“折中”,实因“经传之说,先以《本义》为主,其与《程传》不合者,则稍为折中其异同之致。传义之外,历代诸儒各有所发明,足以佐传义所未及者,又参合而研核之,并为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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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中》于解《周易》经传之外,又附以朱熹之“易学启蒙”,并作“启蒙附论”,“凡例”称此乃“庶几古人右书左图之意”。至于《折中》在解完《序卦》、《杂卦》之后,又于“启蒙附论”后面附以“《序卦》、《杂卦》明义”,亦“朕因陈希夷反覆九卦之指,而思《序卦》之义;因邵康节四象相交成十六事之言,而悟《杂卦》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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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例”后为“御纂周易折中卷首”。“卷首”有“纲领”凡三篇,首论“作《易》传《易》源流”;二论“易道精蕴经传义例”;三论“读易之法及诸家醇疵”。持论多引先儒之说,可谓有理有据,平允可靠。最为可贵、也最值得称赞的是:在“作《易》传《易》源流”中,《折中》恢复了《本义》原貌,将经与传分编,一从古本。我们知道,经与传的分合问题,一直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问题。由史料看,先秦时期,《周易》的经与传是分开的。至汉代,应该说基本上仍未混杂。至王弼始将经传相杂而成为今本《周易》之编次。此后又有很多学者对《易传》作了进一步分割。然而,历史上很多有见识的学者,已反对分传附经,力图恢复《汉书·艺文志》所称“《易经》十二篇,上下经及十翼”之原貌,朱熹就是其中之一。他依据吕祖谦本的经传编次而作《本义》,将经与传分开,恢复了“《易经》十二篇”之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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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透过历史的帷幕,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朱熹之《本义》,在当时是一部具有反潮流精神的著作。从内容上,他敢将“河图”“洛书”“先天图”等放入书中,“唯朱子兼象数、天理,违众而定之。”(康熙《折中》序语)从撰写体例上,又复十二篇古《易》之旧,故此书一出,依据中国文人相斗时,打不倒对方就捧,捧起来是为了更好摔碎的一贯战法,于是即有人以朱子之学,出自程子为理由,在捧的同时,董楷接着便作《周易传义附录》,离析《本义》编次,而从程氏《易传》编次。程氏《易传》乃王弼本编次,由此可见,当时分传附经派的势力是多么强大,其所使用的手段又是多么恶劣!至明初,《周易大全》又取董氏本等为底本,故仍沿其误,并因“钦定”而广为流传。以朱熹的地位、声望与影响,其书之编次原貌,竟然会在整整有明一代被离析曲改,而李光地本人撰定的《周易观彖》十二卷,正如《四库全书总目》介绍,“是编乃仍用注疏本”,就是说,也只得仍用王弼本。只是“光地尝奉命纂修《周易折中》,请复用朱子古本”。可知李光地也只是凭借康熙皇帝的威势,借编《折中》之机,总算从体例编次上忠实地恢复了《本义》原貌,而后乾隆年间《御纂周易述义》,又遵其例,这是对分传附经派的沉重打击。对此,我们作为令人,应给予积极的评价。《折中》认为:“前汉六经与传皆别行,至后汉诸儒作注,始合经传为一耳。”《折中》编者言此的根据仅是《三国志·魏志》中魏高贵乡公问博士淳于俊的那段话,淳于俊虽说“郑玄合《彖》、《象》于经者”,但并未明确言其以何种形式去“合”,及“合”到什么程度,而由其上下文之语气看,淳于俊只是作为一种见解,对提出的问题予以回答,且费氏《易》兴起之后,东汉熹平石经之《周易》即“经传分列,不相杂厕”(蒙传铭《周易成书年代考》),故《折中》虽主东汉人“始合经传为一耳”,但我们以为还是以定王弼本为今本之始较为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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