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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典世界 66 死于形而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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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大一”“小一”,认识就从朴素自然观进入思辨哲学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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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由《易》之阴阳对立统一、《书》之五行相生相克转向存在与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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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是存在,“水”是本体;存在是“无”,本体为“有”。“无”有两端,一端为虚空。在虚空中,“无”以纯粹本体形式存在,所以说,“大一生水”而“藏于水”。“生”非生成,而是显现,是本体之开显,而为始基。另一端为无限,乃本体显现以后,参天地,化万物,而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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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包容宇宙之大,万物之多,乃“有”的总和。本体如何开显呢?在时间性里开显,这就是“行于时”。以何种方式开显?“周而又始”,乃行于道。本体一开显,就要有“字”有“名”,“道亦其字也”,即老子曰“字之曰道”,也就是行于道了。“青昏其名”之“青昏”,亦谓“青黄”,是对时间的二分,有如杜甫诗云“齐鲁青未了”“阴阳割昏晓”,是天地、阴阳的时间化——“行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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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生水》以残简两章,含有三家思想:一是名家惠施“大一”与“小一”思想;二是儒家《礼记·礼运》宇宙生成思想;三是道家“有”“无”思想。这三种思想,道家出于老子,为楚国本土思想;儒家出于子游氏,为楚国本土化思想;名家惠施之辩,是当时名辩思潮中出现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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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楚国,有谁能将此三家思想,予以兼容并蓄,发以言简意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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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庄子,非也。因为《大一生水》中并无“汪洋恣肆”言,其简明风格,亦非庄子特点。再说,庄子不可能用惠施“大一”说来立论。惠施喜欢立论,故日以其智与人辩,而庄子却认为,立论正是无知的表现。或曰为屈原所作,有可能。因为《大一生水》,颇似《天问》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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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第一问,就问到了存在的根源:“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而《大一生水》,似乎就是对问的回答,是从宇宙与始基、存在与本体上来回答。如果说《天问》还留着史诗式的神话思维的尾巴,那么《大一生水》就已告别神话世界,进入沉思的宇宙本体了。无独有偶,《大一生水》不仅从哲学上对《天问》做了整体性回答,且有句子亦如出一辙。如《天问》有“八柱何当,东南何亏”“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大一生水》则有“地不足于东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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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天问》,作于被放逐以后,对于宇宙问题和历史问题,他问得那么具体。从宇宙起源问起,问向天地、阴阳、四时以及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从神话一直追问到历史,使神话与历史交错在一起,形成了史诗。这样的史诗,与《荷马史诗》不同,它是个体性史诗,而非民族性史诗;它一上来就是书写的,而非口述的,因而具有强烈的思辨气质。而《荷马史诗》却很难说是个人作品,它以群众口述为基础,经历了漫长时期才得以成型。荷马只是在口述过程中出现的一个代表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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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思维是诗性的,《荷马史诗》的诗性就源于神话,而史诗,就是神话的历史化。《天问》不乏神话,而且明显具有神话历史化趋势,故其作为史诗毫无疑问。但个人书写的史诗,毕竟不同于群众口述的史诗:口述宜于故事,而书写则宜于思;故个体性史诗多有反思,而民族性史诗则多言神和英雄之事。在当时条件下,书写非易,故尚简约如《天问》,而口述则不嫌繁细如《荷马史诗》。中国史诗多简约,就是因为书写。个体性史诗乃个人书写,王朝史诗乃史官书写,没有群众口述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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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一句一问,充满了怀疑口吻。一问天,天就变得不确定了,还有什么比天更为确定?有啊,那就是水!“大一生水”,水是根本。历史经他一问,就显得荒谬绝伦。我们来看他怎样问。历史从治水开始,他首先问向民众:鲧治洪水,谁都知道他不胜任,可为什么不考察一下,就托付于他?这样的民众靠得住吗?接下来,他就怀疑天帝了,继续问道:鲧顺从民意,一心要把洪水治好,这本来是好事,天帝为什么还要处死他?天帝这样做公平吗?鲧的尸体,被遗弃在羽山上,三年都不腐烂,就如同活着一样,这可能吗?还有更稀奇的,从剖开的尸体里面居然跑出生龙活虎的禹来,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事情?这样一问,连禹的来源都成问题,历史从何谈起?民众、天帝、圣人,他都要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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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从治水开始,到他本人为止。他责问楚王,老是打仗,国能久长?一如惠施的主张。最后一问,则如出于老子:弑君自立,何以褒奖忠义?如此历史,无他立足之地。那么天地呢?“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日方中方睨,物方死方生”,全都靠不住,靠得住的唯有水!他向水中一跃,表达了一种“源于水而又复归于水”的形而上学。如其《远游》所言,“与泰初而为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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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典世界 67 美的自我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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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两岸,湘江、沅水之间,屈子行吟于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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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流放了。流放中,他或许在问,天与水啊,何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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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生水,水反辅大一,是以成天”,这就是他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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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离骚赞序》释“离”为“遭”,司马迁则以“骚”为“忧”。合二人之说,即“遭遇大忧”,乃屈子遭贬抑,而为“陈抒忧愁”。若仅此而言,似有未足。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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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其言“超无为以至清兮,与泰初而为邻”?他是因为远离了“泰初”而忧,其忧如婴儿之离于母腹,而欲回归其本体——母腹之水。赤子之忧,发而为诗,即“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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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忧,非比《诗经》。《诗经》之忧,发乎情,止乎礼,哀而不怨,怨而不怒,怒而不发,此为诗教。故诗之忧怨,都在天命政教,是群体的感发——国风。而《离骚》,纯然为个体之诗。如果说,在《天问》里,屈原的“我”还在问题的背后,是隐性的;那么,到了《离骚》,屈原的“我”,就不仅显现出来了,还上天下地,跑到神话和历史里,高扬其自我意识,成为神与人的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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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神话世界里,驾起白龙,乘上凤车,风一样地向天空飞呀,一早就出发了,晚上才到昆仑山顶。那里名叫悬圃,是神灵们相聚的会所。他本想在悬圃停留一下,好与神灵叙一叙话,可时间太紧了,他还要进发。于是,他命令驾着太阳之车飞奔的羲和停车,不要着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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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漫漫啊,还很遥远,他要去的地方,有美女期盼。美人在哪里啊?他还要求索,上上下下打听,才能搞清。让白龙停下来,到咸池去喝水。那咸池啊,有太阳来洗浴。他把缰绳系在太阳出没的扶桑树上,折一枝若木遮一遮太阳,让白龙暂且休养。望舒驾着月神之车,在他前面引路,飞廉御风在后面紧紧跟上。他们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拴马于高山上,可山上却没有美丽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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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云神丰隆驾起云车,去寻找伏羲女儿宓妃的门径,派人拿他贴身的信物去提亲。可宓妃态度暧昧令人捉摸不定,她美丽而又风流成性。这样的女人要她作甚?他从天上回到大地,看见了美女简狄,让鸠鸟去做媒。那家伙能说会道,又飞又叫,言语难免轻佻。他想亲自出马去下聘礼,又怕不合礼仪。就这样,他犹犹豫豫,而帝喾却毫不迟疑先登而去。他把自己放到神话里,驱使日月风云诸神,带他进入美人领地。先是宓妃相好后羿,对他爱理不理,接着他喜欢简狄,却被帝喾占了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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