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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的中国人 8．他们起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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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来做一荒诞梦——梦到有几位外国先生起诉咱们中国。都是极可敬的先生。不仅我自己一听到他们的名字便肃然起敬，许许多多的同胞们也是。他们的名字在全世界享誉久矣，故我不能按咱们中国人时下的习惯说他们是“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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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欧？亨利、雨果、莫里哀、果戈里、契诃夫、巴尔扎克、马克？吐温、易卜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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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起诉理由是——中国通过现实生活“剽窃”了他们的小说或戏剧构思，企图使他们的代表性作品变得平庸无奇，而这分明意味着是对他们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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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部门严禁对此事进行报道，连泄露到网上去的消息也被定性为“谣言”，并遭到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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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是秘密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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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想办法为我搞到了一张旁听许可证。座位靠后，我可以看到正襟危坐的法官们，却不知为什么看不清他们的脸。那似乎是一些没有五官的脸。是的，不是五官模糊，是似乎就没有。当然他们不可能没有五官。也不是光线的原因，而是我自己的眼睛那一天很不正常。我看原告们的脸却能看得清清楚楚，看其他旁听者的脸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唯独看法官们的脸时，居然看不到五官。我的眼睛那一天究意怎么了，我自己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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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告们都没请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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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善于滔滔雄辩的人物，我想他们不请律师是不值得包括法官们在内的所有人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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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站起来阐述起诉理由的是欧？亨利，他没读起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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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警察与赞美诗》是他短篇小说中的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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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篇短篇小说我在小学四五年级时就读过了，记忆犹新，内容是——流浪汉在圣诞之夜无家可归，饥寒交迫。于是他想到了监狱，监狱的四面石墙起码可以挡住威胁到他生命的寒冷。而且，圣诞之夜，连犯人们也是有一顿简单圣餐可享的。可怎么才能入狱呢？只有犯罪。又于是，将他冻得瑟瑟发抖的寒冷，加上对一顿简单圣餐的迫切需要，促使他捡起一块石头猛砸商店的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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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出现了，他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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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无比虔诚地感激上帝，在心中默默唱起了赞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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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享利特绅士范儿地指出——某年某月某日，中国的某一份报，报道了这样一件事：在北京火车站的广场上，有一七十余岁的老汉，也同样为了达到入狱之目的，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抢一位年轻女士的挎包。那老汉的亲身体验告诉他——监狱，起码他曾被关押过的一所监狱中的吃住条件，比他曾住过的一处养老院里的吃住条件强多了。而且对于他这把年纪的无依无靠的独身老人是免费的。那么，他每月200元的社会养老救济金可以省下做零花钱。故当法官仅判他两年刑期时，他极为失望，当庭大叫：“判得太轻了！俺请求判得重一些，最好判俺终身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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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们、女士们，”——欧？享利激动了，看去甚至有些愤慨了，“情节如此雷同，这难道还不是公然剽窃吗？但是在世界迄今为止的剽窃案例中，用现实生活来基本上复制小说内容的现象，据我所知这还是第一次，这简直是对文学的亵渎！是可忍，孰不可忍？关键是，还没想到上帝！心里也没唱赞美诗！法官先生，赞美诗是我那一篇传世短篇的最体现创作智慧的一点，而它不但被剽窃了，还将体现作家极高创作智慧的这一点删掉了！为什么要删？为什么？这一删，我的传世名篇被中国的现实生活平庸化了，而这对我的作家声誉造成了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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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指出——他的另一短篇佳作《肥皂》也被中国的现实社会生活剽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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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皂》的内容是——身为大富翁的肥皂商，与是大学生的儿子争论：金钱能买到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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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轻蔑地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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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淡淡一笑：那么让事实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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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快的是——所爱的姑娘当天就要搭乘飞机去往另一座城市了，可他还没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地而不是唐突地向姑娘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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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在他陪那姑娘去往机场的路上发生了交通堵塞。一堵就是两个多小时，小伙子在出租车里收获了爱情——但交通堵塞是他父亲花了一大笔钱雇人制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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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问：尊敬的欧？享利先生，您想通过《肥皂》传达什么创作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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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享利：资本主义制度之下，金钱万能。但我的创作思想是批判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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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本法官对您的第二项指控予以驳回。您太不了解我们中国了。在我们中国，老早老早就流传“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说法了。我猜测得到，您其实想要指出，我们中国当下社会中一切证明金钱万能的现象，都是从《肥皂》中剽窃来的是吧？但您真的大错特错了。倒是您的《肥皂》有剽窃了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普遍的金钱观的嫌疑。本法官认为，您最好对我的驳回表示明智的接受，否则，您也许会被以“剽窃中国当代主流金钱观”的罪名遭到反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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