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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11 现代社会想象 [:1702356303]
1702356812 现代社会想象 第四章 伟大的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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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14 我在上文已经提到了一种复杂的语境,它可能有助于解释现代的秩序理念与日俱增的影响力,以及它和对文明举止不断发展的理解之间的密切关系,这些最终促成了讲礼貌的社会的形成。但我们还可以从一个更深层的、更长远的语境来看它,这种语境就是个人的“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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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16 西方现代性的主要特征之一,也几乎是对此的任何观点,是一个脱魅的进程,是具有魔法力量和神灵的世界的消失。这是拉丁基督教改革运动的产物之一,造成了新教改革,但是也改变了天主教会。这一改革运动是力图约束和重建社会秩序的一种源泉,就像在第三章里所提到的,它不仅仅致力于对个人行为的革新,而且也致力于对整个社会的改革和重塑,使社会变得更加和平、有序和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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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18 这一刚刚重塑的社会,要明确地把《福音书》的诫命,以一种稳定的,正如它逐渐被理解的,一种理性的秩序体现出来。这一新社会没有给从前注重魔法的世界留下任何摇摆不定的可具互补性的空间。这种互补性发生在:属世生活与修道院的克己生活之间,适当的秩序与狂欢节定期中断之间,公认的神灵的能力和影响力与被神圣力量所弱化的力量之间。新秩序是连贯性的、不妥协的,具有整体性的。祛魅带来了一种目的与规则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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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20 循序渐进地推广这一秩序,意味着结束了不稳定的后轴心时代的平衡。一方面是个人的宗教敬虔、顺服或理性理解的德性,另一方面是集体的、经常与宇宙相联系的整个社会的礼仪,这两者之间的妥协已经不复存在。前者是得到支持的。脱魅、改革和个人宗教联系在一起。正如教会里的每个信徒,用自己的责任依附教会的时候,教会便处于最佳状态,在某些地方,像公理教会的康涅狄格州,这成为对信徒的明确要求。同样,社会本身逐渐被重新构想成由个人所组成的。正如我所提出的、暗含在轴心革命中的“伟大的抽离”,有了逻辑性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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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22 这和我们对社会存在的一种新的自我认识的确立和增长有关系,这样的社会存在赋予个人空前的首要地位。在谈到我们的自我认识时,我特别关心的,是我先前所说的社会想象,也就是我们集体地对现代西方世界的社会生活进行想象的方式,甚至是在前理论的状态下进行想象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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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24 但是,首先我要把在过去几个世纪的想象中的革命,放在更广泛的文化——宗教发展的范围内,因为这是已经逐渐地被普遍理解的。这种千年一次的全范围变化将变得更加清楚,如果我们首先关注早期的、规模较小的社会团体的宗教生活的特征,只要是那些我们能够找到的特征。一定有一个阶段,所有人类是居住在如此小规模的社会团体里,即使在这一时代的大部分生活只能靠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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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26 重点关注我所说的早期宗教(部分涵盖了正如罗伯特·贝拉所说的,“陈旧的”宗教),从三个重要的方面来阐述这些生活模式是如何根深蒂固地深植于人类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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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28 首先,从社会的层面来看,在旧石器甚至某些新石器时代的部落团体里,宗教生活与社会生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当然,在某种程度上,事实是这并非是早期的宗教独具的特点。这存在于一个明显的事实里,即这些社会团体里的人们可利用的基本语言、神圣的范畴、宗教经验的形式以及礼仪行为的模式,可以在他们集体建立的宗教生活中找到。似乎每个这样的小规模社会团体,都以其自己的、最初的方式塑造并表述了一些人类共同的能力。社会团体之间词汇得以相互借鉴和传播,但是,词汇的不同以及诸多可能性,依然是异常多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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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30 人类在宗教方面的这种普遍能力是什么,我们可以不去解答这一问题,不管从本体上来看,它是否应该单单被归入人类的心智范畴,还是人类的心智要被看成是对人类超验的精神现实的不同回应。这样的问题,是否是人类生活中不可逃避的层面,或者是否人类最终可以将之抛诸脑后,我们也可以暂时不去下结论(虽然,本文的作者显然对于这两个问题是非常关注的)。但是,引人注目的是,首先,与神灵或力量或能力的一种联系,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它们在某种意义上被认为是更高级的,并非日常生活中的力量和动物。其次,这些力量和能力,是以何种不同的方式被认知并且相互联系的。这不仅仅是在理论或信仰上的不同;它体现在能力和经验上惊人的不同,体现在诸多有生命力的宗教方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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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32 这样,在一些族群中,人们会陷入一种被认为是神灵附体的恍惚的状态中;在另外的族群(有时候也是同样的族群)中,经常有些人会做强大的、带有预示性的梦;在另外的族群中,萨满教的巫师觉得他们被提升到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里,而在其他的一些族群中,一些令人惊讶的疗法能在一定的条件下产生效应,等等。所有的这一切,都超出了在现代文明中绝大多数人的能力范围,而上述的每一个族群里所出现的现象,也超出了其他早期群体的能力范围,这种能力并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因此,对于一些族群来说,可能出现预示性的梦,但不可能出现神灵附体。而对另一些族群来说,可能出现神灵附体,但却没有某些疗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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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34 我们可利用的宗教语言、宗教能力和宗教经验的模式,来自于赋予我们每个人生命的社会,这一事实在一定程度上对所有的人类都是真实的。即使是伟大的、具有创新精神的宗教领袖,也必须采用在社会中已经存在的词汇。最终,这就逐渐形成了关于人类语言的显著要点:我们都是从我们所成长的群体里获得语言的,只有尽心学习才能超越我们所拥有的。但是,很清楚的一点是,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灵性词汇广泛传播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可掌握的词汇并非只有一种,每一种词汇都受到其他类型的词汇影响。简而言之,即使人们居住得甚远,其宗教生活之间显著的差异也会逐渐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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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36 第二个方面是与“伟大的抽离”更加直接相关的,即早期宗教是社会性的。重要的宗教行为,包括对神灵的恳求、祈祷、献祭或使神灵息怒;与这些神灵的力量接近、从神灵那里得到医治和保护、在他们的引导下占卜,其主要行动者是一个具有社会性的整体群体,或者是一些被认为是为社会群体而行动的更专业的行动者。在早期的宗教里,我们主要是以社会群体的形式和上帝相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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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38 例如,在丁卡人的祭祀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两个方面,正如半个世纪之前戈弗雷·林哈德所描述的那样。一方面,祭祀的主要行动者,也是“渔枪法师”,在某种意义上是“负责人”,为整个社会代理祭祀。另一方面,整个群体共同参与,他们重复着大师们的祈祷,直到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能够集中,而且集中在单一的礼仪行为上。其高潮是“所有参加这一礼仪的人,显然都能成为这个单一的、难以辨认的群体的成员”。这种参与,经常是以被所祈求的神灵附体的形式体现出来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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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40 这也不是仅仅在一个特定的群体中偶尔发生的事。这种集体行为,对于礼仪的效验是很重要的。在丁卡人的世界里,你不可能依靠自己对神灵发出强大的祈祷。这种“由一个个真正的和传统意义上的成员所组成的群体,其集体行为的重要性,成为当丁卡人因遭遇不幸而远离家乡和亲人时,感到惧怕的原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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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42 在这种集体的礼仪行为中,主要的行动者代表一个群体而行动,群体是以其特有的方式来参与的。这一行为在早期的宗教里似乎随处可见,并且以某种形式延续到今天。当然,只要人们居住在一个“具有魔力的”世界里——一个神灵和力量的世界里,在我们现代人,像韦伯所称的祛魅之前,这种行为一直会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例如,中世纪农业村庄里“巡勘教区边界”的典礼仪式,是由整个教区共同参与的,也只有在教区成员的集体参与下,该仪式才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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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44 这种深植于社会礼仪中的现象,通常还带着另外一个特征。由于最重要的宗教行为是一种集体行为,同时还由于它经常需要一些具有特定职能的人——祭司、萨满、巫医、占卜师和部落首领——在这一行为中担任主要角色,因此,社会秩序变得极其神圣,这些角色就是在这一社会秩序中被定义的。当然,这就是被激进的启蒙运动认同并嘲笑的宗教生活里的一个层面。其中明显的罪恶是,通过对不可及的、神圣的事物结构的认同,确立了不平等的、占统治地位的、剥削的形式。因此,人们就盼望看到,有一天“最后一个祭司的肠子勒死最后一个国王”。但是,这种认同实际上是十分古老的,可以追溯到许多后来更加恶劣与邪恶的不平等形式尚未发展的时候,在有国王和祭司的等级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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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46 在不平等和正义的问题背后,还存在着更深刻的问题,它涉及早期人类社会里像我们今天所说的人类的“身份”问题。由于早期人类最主要的行为是群体性的行为(包括部落、宗族、次部落和亲族共同参与的行为),并且以一种特定的方式表述出来(这些行为是在部落首领、萨满、渔枪大师的带领之下),因此,他们不会认为自己有可能与这个社会环境脱节。他们甚至有可能从来没有试图要去脱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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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48 要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以想象甚至对我们而言一些平时不容易设想到的语境。如果我出生在与现在不同的家庭,我会是怎样?作为一个抽象的练习,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答案:我会像不同的父母亲所生的孩子一样)。但是,如果要探究我的身份认同感,我试图用类比的方式继续追问:如果我从事的不是现在的这份工作,如果我不是和这个女人结婚等等,我会是怎样?我的脑子开始发晕了。为了能弄清楚这一问题,我已经太深入地进入身份形成的层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也会针对自己的性别来思考类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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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50 我在这里想说的是,在早期的社会里,无法在自己的特定语境之外想象自己,这种情况延伸到基本秩序下的社会全体成员中。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再是这样的情况了。许多像这样的“如果我当初怎么怎么样,我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的问题,不仅是可以想象的,而且也是现实中棘手的问题(我到底要不要移民?我到底要不要改信其他宗教,或不信宗教?)。这一事实,是我们抽离的途径。如此类比的另一个成果是,我们有能力去思考抽象的问题,即使我们不能使其变成想象中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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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52 我所说的社会根植性,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是和身份有关的。从个体的自我意识的角度来看,它意味着不能在特定的语境之外去想象自我。但是,这一现象也可以被理解成一个社会现实;这里指的是,我们共同想象我们社会存在的方式。例如,我们最重要的行为也是整个社会的行为,而这些行为需要按照一定的方式形成并使之得以贯彻。在这种社会想象占主导地位的世界中成长起来,限制了我们的自我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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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54 我们是以这样的方式深植于社会,但随之而来的是,我们也深植于宇宙。因为在早期的宗教实践中,我们所面对的神灵和力量,是以多种多样的形式错综复杂地出现在世界里。如果我们回顾中世纪祖先们所生活的具有魔力的世界,就可以看到许多例子:对所有的人来说,他们所敬拜的上帝超越了这个世界,但是他们也必须去面对宇宙之内的神灵以及深植于事物中的因果力,如圣徒的遗物、神圣之地等等。在早期的宗教中,即使是上层的神灵也经常与世界的某些特征相联系,这也就出现了逐渐被称为是“图腾崇拜”的现象。我们甚至可以说,这种世界里的某个特征,例如,一种动物或植物,对群体的身份是至关重要的。[4]甚至一个特定的地势,都可能成为我们宗教生活的一个重要因素。有一些地方就是圣地。或者土地的轮廓,都可以向我们阐述在神圣的时代里事物的原本特性。通过这样的地形,我们与祖先们和更高时间相联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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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56 除了这种与社会和宇宙的联系之外,在早期的宗教里我们还可以看到第三种深植于现实存在的形式。这和我们常想的“更高级的”宗教之间形成惊人的对比。人们在向神灵祈祷或寻求安慰时,所祈盼的是财富、健康、长寿和多子多孙;所祈求避免的是疾病、饥荒、不育或夭折。这里有我们可以即刻理解的对人类繁荣的认识,这种认识不管我们想增加多少,在我们看来都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早期宗教所欠缺的,对后期“更高级的”宗教至关重要的是一种理念,即我们不得不从根本上质疑这个普通的认识,要以某种方式超越这个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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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58 这并不是说,一切都是以追求人类繁荣为最终目的。神灵也可能有其他的目的,有的会对我们产生有害的影响。在早期的宗教里,有这样一种理解,神灵对人们并非都是友善的,有时候对人们是冷漠的,有时候对人们也会是仇视的、嫉妒的和愤怒的,这些都是人们需要去躲避的。虽然仁慈在理论上是占上风,但是,这一过程需要借助赎罪,或者甚至是借助魔法师的行为。但是,在整个过程中,始终可信的是,神灵的善良动机是由普通人类的繁荣来界定的。再者,还有一些人可以获得并超过常人的能力,像那些先知或萨满。但最终,这些能力用以促进人类的福祉,就像人们通常所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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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60 相形之下,例如,基督教或者佛教就存在着一种善的理念。人类的善不仅仅是人类的繁荣,即使在人类的繁荣方面完全失败,甚至经历过失败(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死在十字架上)的,我们依然可能获得人类的善,或者人类的善需要彻底离开繁荣的地方(放弃转世轮回)。和早期的宗教相比,基督教的吊诡是既强调上帝对人类无条件的仁慈(早期的宗教在这一方面也是很明确的),又重新界定了我们的终极目的,使得我们可以超越人类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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