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361319
社会关系与空间结构 手摇风琴和脚踏式风琴
1702361320
1702361321
托斯滕·哈格斯特朗的《从分布的视角看创新顺序》于1953年用瑞典文首次出版,但是十四年后该书的英译本却将书名翻译成《作为一种空间过程的创新扩散》,而哈格斯特朗显然对这个书名不满意。他坚持认为“我从未说过扩散是一个‘空间过程’;这个说法是英译本引入的”。这个书名看起来确实与空间科学的标准非常吻合,但是书的正文却植根于可以追溯到拉采尔(Ratzel)的权威著作《人类地理学》(Anthropogeog-raphie)的欧洲大陆传统。此外,这本著作的直接知识谱系是非常复杂的——卡尔—艾瑞克·弗洛伯格(Karl-Erik Froberg)、斯特恩·德·耶尔(Sten de Geer)、大卫·汉内伯格(David Hannerberg)、埃德加·康特(Edgar Kant)、乔治·伦德伯格(George Lundberg)和西格弗里德·斯文森(Sigfrid Svensson)的著作尤其影响了该书——并且,该书的思想后来在英语世界的传播也同样复杂。(12)但是,这部著作的出发点却看似简单——与哈代的梅尔一样,哈格斯特朗想知道“一种创新是如何得到广泛采纳的”。他通过在东约特兰省南部的金达(Kinda)和耶德(Ydre)地区的一系列扩散研究得出了答案——他在这些地区既考察了具体的创新(这些创新局限于农业社群)(13),也考察了一般的创新(这些创新原则上可以为所有人采纳)。哈格斯特朗从这些详细的描述中得出结论:采纳模式并不“以任何明显的方式”与农场规模或占有权类型(tenure categories)相对应;虽然“各个农场间”并不存在一种“严格的空间顺序”,但是,一种蔓延性且受到距离限制的“邻近效应”(neighbourhood effect)“一次又一次”出现,成为“创新过程的一个显著特征”。
1702361322
1702361323
可以说,只有私人而非公共的信息——个人对个人的“两两讲述”(pairwise tellings)——被视为“所研究的创新扩散背后最重要的驱动力”,这个结论才能够讲得通。例如,放牧补贴通过金达—耶德西部地区农场的快速推广与其在东部地区较慢且更受限制的推广之间的差异,与这两个地区间接触过盈和接触亏缺(contact surpluses and deficits)的显著分布差异相一致。(14)
1702361324
1702361325
因此,如哈格斯特朗后来所说,“创新扩散明显取决于沟通”。(15)他将最终的模型概括为图13.1。在这个图示中,一个互动矩阵(interaction matrix)构成了一个广义的或“平均的”信息场(information field),这个信息场构造了信息通过一个地区系统流通的方式。这些信息流受到物理障碍和社会阻力的调节,而物理障碍和社会阻力一起控制信息向创新的转变并因此塑造了连续的扩散波,而后者突破到采纳表面(adoption surface)。
1702361326
1702361327
我们不必耗费时间详细论述这个理论纲要(16),但是,我想就这个理论纲要的建构给出四个逐步深化的评论。
1702361328
1702361329
1702361330
1702361331
1702361332
图13.1 哈格斯特朗的创新扩散模型
1702361333
1702361334
1.哈格斯特朗的程序指向普遍化:这些程序主要关注“是否有可能在一般的扩散过程中观测到任何空间秩序”。
1702361335
1702361336
创新就其本身而言并不具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就所考察的具体创新领域而言,情况也是一样。我们的目标并不是描述或分析一个地区,而是阐明一个一般模式。
1702361337
1702361338
因此,研究的目标并不是试图确定哪些因素在一个既定的时间点产生了一种创新分布,而是阐明从一种分布到另一种分布的变化中所涉及的因素:所以,哈格斯特朗经常把创新比作指示仪,“其显示器适合于显示出一般性结果”。(17)
1702361339
1702361340
2.哈格斯特朗的程序操作带有经验主义的迹象:这些程序设定科学进展的最前沿是观察,并且科学话语的经验性细节是事件。哈格斯特朗认为:
1702361341
1702361342
隐藏在综合增长曲线背后的过程能够被划分为大量的事件,这些事件同时在这一区域的不同部分中发生。
1702361343
1702361344
按照这种观点,科学通过将一个事件与另一个事件——在这里就是“两两讲述”与“采纳”——关联起来并且依靠一个本质上休谟式的因果模式来确定这个“过程”;在这个因果模式中,一种事件有规律地紧随另一种事件之后出现。这些“恒常连结”(constant conjunctions)一般以“如果A,那么B”的形式给出,从而使解释和预测形成对称(可重复性)。这样,哈格斯特朗认为“预测的准确性”是成功的“最终标准”。(18)
1702361345
1702361346
3.哈格斯特朗的程序紧紧抓住涂尔干所谓的社会形态学:扩散过程被定义为一种分布向另一种分布的转变。一般认为,这包含了一连串系统的“空间规律性”:初期接受的地区集中;辐射传播;二次集中的出现;饱和。(19)哈格斯特朗确实承认,“一项创新的扩散在两个维度上进行,即空间维度和社会维度”,但是他一开始就宣称,他打算“只考察空间维度这一面”。这种分离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因为哈格斯特朗坚持认为:
1702361347
1702361348
与把分析限制在地球表面的一个既定部分亦即一个地理区域相比,将模型区域引入到这项工作的理论部分使得空间本身处于一个更具基础重要性的位置。
1702361349
1702361350
因此,这个“解释”是一个严格的形态学解释,在这个解释中,平均信息场(一个指数有界的触点阵列)的几何结构被映射到采纳表面的几何结构中(“邻近效应”)。解释的循环性是很明显的:一个距离衰减曲线转变成了另一个距离衰减曲线。(20)
1702361351
1702361352
4.哈格斯特朗的程序具有一种形式主义的征兆:从一种分布转变成另一种分布以及从一种距离衰减曲线转变成另一种衰减曲线,这是通过随机过程的数学理论实现的,这一理论用来描述“两两讲述”和“采纳”的联合概率。(21)虽然这既包含了偶然性,也包含了规定性,但是这种模拟中所包含的相关性是对统计数列的纯形式描述:这些描述与任何真正的历史结构化理论都毫无关系。这些描述必然将时间呈现为一种逻辑结构——也就是列维—施特劳斯所谓的时序准则(chronological code)——而非一种本体论的历史:单单这种逻辑结构的顺序就“使我们有可能通过一组连续事件抽象出许多现象背后的不变结构。”(22)在最初的模型中,时间“分解成一列规则间隔且按时间排序的点”(23),并且这种分解在对哈格斯特朗模型的某些拓展中变得特别具有干扰性——这些拓展将这一模型视为简单传染病模型的一个特例。例如:
1702361353
1702361354
与许多……扩散研究有关的一个主要问题是……这类研究倾向于成为独特的个案研究。历史事件几乎不完全重复自身,农场主接受一项既定的创新仅有一次,诸如此类。如果我们想要能够恰当地给出扩散过程的模型,那么我们就既需要一组数据来使扩散过程标准化,也需要另一组数据来对其进行检验:因此,我们需要一个在时空中重复自身的过程,而文化事件几乎不重复自身。(24)
1702361355
1702361356
“时间”和“历史”之间的区分显然类似于上述“空间”与“地理”的区分;正是这两个类似的区分使哈格斯特朗的扩散理论局限于经验规律性的确认和事件的重复性。
1702361357
1702361358
综合来看,我认为这些评论的累积重量使经典扩散理论的天平发生了倾斜,使其从根本上关注布东(Boudon)所说的“再生产过程”。(25)经典扩散理论不能够详细说明历史转变,这并不是随机模型的奇怪弊端,反而通过两个专门条款被写进了其自身的理论计划书。首先,哈格斯特朗并没有认真讨论创新所突破的社会关系结构和社会实践体系。对这些问题仅有的承认是姿态性的——“信息流”与“阻力”——并且(即便被详细说明)这两个因素也几乎不会耗尽创新扩散的条件。其次,哈格斯特朗同样没有认真讨论创新扩散的结果。这些结果被限制为“分布”结果——一系列“分布变化”——并且与“新兴”社会结构的生产和再生产隔离开来。哈格斯特朗用同时作为描述空间和解释空间的地区结构几何学替代了这些多维的社会过程。(26)
1702361359
1702361360
为了避免产生误解,我要声明一下,我并不想否认定量分析工作的重要性;相反,我认为这很重要。但是,哈格斯特朗本人在扩散理论首次得到表述后仍然就此进行了约二十年著述。他说,我们需要:
1702361361
1702361362
弥合详细的故事叙述和简化的统计模型建构之间的鸿沟。二者各自都必须放弃当前的野心……但是,我们也需要进一步的调整。为了在更为宽泛的先决条件和必然后果的情境中全面地描述一个创新过程,我们需要通过一种方法制定出一个完整的操作方案。(27)
1702361363
1702361364
当然,一般认为这恰恰就是其时间地理学所给出的东西;并且也正是在条件和结果的对称中,吉登斯看到能动性与结构、偶然性与规定性之间的关系中的基本“递归性”,这使得他可以“将时间性带入社会理论的核心”。(28)
1702361365
1702361366
1702361367
[
上一页 ]
[ :1.70236131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