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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园之丘：权力诞生与被剥夺的历史 [:170244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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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有乳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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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前面看到的发现于欧洲的、有着显著乳房和巨大腹部的最古老的女神图像，其历史距今在3万—4万年之间，和后来约公元前五六千年在美索不达米亚和叙利亚出现的图像十分相似。在这些地区，信徒同样乞求母神将她神秘的生育能力分享给他们。并且同样，在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故事里，一切生命都源自她生育力强大的、母亲般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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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东地区，多数依旧流传着的神话起源于那样一个时代，在那个时代，母神专有的权力已经被转移到她的男性配偶或好斗的敌手身上。转移方式有时远不和平。在神话中，原始的女性祖先有时被怀恨在心的后代屠戮，就像著名的巴比伦创世史诗《埃努玛·埃利什》（Enuma Elish，约创作于公元前2000年—公元前1000年间）中那样。在这个故事中，女族长提阿玛特（Tiamat）在与她野心勃勃的后代马尔杜克（Marduk）的决定性一战中，被悲惨地杀死。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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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的形象，陶器。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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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卢浮宫，公元前6000年—公元前5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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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杜克宣告了他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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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杜克）把双脚踩在提阿玛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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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他无情的棍棒打碎了她的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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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情地将她巨大无比的躯体劈成两半，“就像一条鱼干”，然后得意洋洋地站在她的残骸上。(62)在神圣的天地间，他的暴力清算宣告着：她自此将再无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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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伦神话传统中这一宇宙间的冲突曾被《圣经》的唯一造物主神话取代，但在《圣经》的诗歌中，过去故事中的角色重新出现。在这些关于海怪、龙和风暴之神的诗歌中，他们曾经与或正在与希伯来人的上帝对抗。《圣经》中的怪物和远古的河流与母亲提阿玛特有关，她是巴比伦人的母神，在不幸被杀前生育了很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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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上帝创造的扫过“水面”的风(63)所控制的原始海洋在《希伯来圣经》中叫作tehom，这个词和提阿玛特有关。(64)在巴比伦神话和《希伯来圣经》中，战胜母神的戏剧性情节并不罕见。类似的故事也存在于另一些社会中。在这些社会里，社会关系的改变反映在新的故事中，其中的主角由至高无上的神或天神担任。(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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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希伯来宗教的发展，研究者们持不同的观点，关键的不同在于对其起源的认识。与马尔杜克不同，父神没有祖先。从宇宙初始之时他便存在，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创造的一切都是好的。在犹太人的传统中没有一个指称上帝的专有名词，他的名字是不可说的，他被虔诚地称为“伊勒希姆”（Elohim）、“伊勒”（El，“上帝”）或者“雅威”（Jahweh），通常表述为“他是唯一”，或用“永恒的、全能的、无处不在的、全知的、非物质状态的（因此不可见的）、不可知的和不可理解的”来指代他。从传统犹太教严格一神论的角度讲，作为纯粹的精神，他没有身体，也不具备性别特征。然而，鉴于希伯来语中的名词或为阳性、或为阴性，“通过语言进行的所有有关上帝的陈述都在传达着一个观念——他是男性”。——拉斐尔·帕太（Raphael Patai）在《希伯来女神》（The Hebrew Goddess）这部引人入胜的著作中注意到了这一点。(66)尽管《圣经》和《塔木德》（Talmud）法典中的信息十分严格，但日常生活提供了另一种不同的观点。在生活中，阿舍拉（Ashera）、阿斯塔特（Astarte）、阿娜特（Anath）和其他女神继续被热烈崇拜。根据帕太对该地区其他多种文化语境中古代犹太传统的了解，多神教在古代以色列人中流行到公元前2世纪。他发现，“在普通人看来，因为心理因素而决定信仰和崇拜女神”并不令人感到怪异或惊奇。(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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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阿舍拉，陶器。特拉维夫（Tel Aviv），公元前8世纪—公元前6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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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更早的母亲塑像一样，公元前8世纪—公元前7世纪的阿舍拉形象总是用双手支撑或托起神圣的乳房。这一属于迦南人（Canaanite）神殿的母神被称为“神明们的母亲”或“神明们的乳母”，但她也哺育了幸运的人类贵族。(68)考古学家发现，阿舍拉——她的名字在《圣经》中出现了超过40次，且总是在否定性的语境中——曾被视为以色列上帝的妻子而受到崇拜。人类倾向于同时向多个神明乞求保佑。公元前8世纪出土的铭文常常向“雅威和他的阿舍拉”祝祷。例如在西奈（Sinaï）北部近昆提勒·阿及鲁德（Kuntillet Ajrud）出土的一片旧陶器碎片上，埃及神明贝斯（Bes）是中心人物，他旁边是另一位男神［可能是战神阿哈（Aha）］。一位无名的犹太商人在这个碎片上刻着：“……愿你蒙受保护我们的主和他的阿舍拉之福。”(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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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论者将《圣经》付诸文字，修改已有的故事，使它们朝新的方向发展，赋予它们新的含义。因此希伯来的《圣经》有足够的勇气去做以前的父权社会尚不敢去做的事情：激进地抹去女性崇拜留下的所有痕迹。《圣经》是第一部没有女性神，也没有神的女性配偶或恋人的典籍。与同时代的中东神明形成对比，以色列的神明“雅威”被呈现为一个不与任何女神分享权力的上帝，他不再被来自女性的任何形式的竞争所阻碍。(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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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化的称呼往往是上帝的一个特征，如“战争中的男人”“英雄”“国王” “万军之王”“宇宙的支配者”“在天上的圣父”。在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中，女性符号的缺席和其他宗教传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神学家匆忙解释说：上帝是绝对不会显示出性别的。但很明显，并非所有信徒都这样认为。(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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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伯来圣经》强烈警告人们不要进行偶像崇拜和图像崇拜，伊斯兰传统承袭了犹太教对可视图像的禁止。相反，基督教经常视觉化地再现上帝：大多数情况下，上帝是一位留着络腮胡子、令人印象深刻的男性形象。并且，这三种宗教都用“他”来称呼上帝，一个被赋予人类男性形象的角色。在犹太教和基督教中，上帝也被呼为“父亲”——一位会对自己的孩子发怒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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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中上帝的概念……反映了产生这一概念的那个社会中严格的父权秩序；这一父权社会生成了以唯一的、普世的神明为中心的宗教，这位神明的意志具象为律法（Law），但他本身是抽象的。他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性别特征，但显然是位男性，是父权制家长的投影。(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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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犹太传统发展成为一个只有唯一精神而无肉体的最高神的宗教，信徒们都因为这一无情的要求而非常纠结。他们当中很多人依旧渴望这位神具有一种女性因素，并发现当地的女神中就有这一因素。这可以从许多《圣经》文本中推断出来。在这些文本中，希伯来先知妖魔化了对女神的崇拜，并不断要求信徒崇拜唯一的神——那位被用大写的“他”来称呼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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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多希伯来当地的信徒仍在与一神教的严格规则斗争，并继续崇拜女神。“《创世记》中对乳房和子宫的崇拜和古代以色列人的邻居迦南人对生殖力的狂热崇拜之间”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迦南人珍视阿舍拉、阿娜特这种有着突出乳房的女神。(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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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勒”是希伯来上帝的名字之一。在《圣经》中他与族长亚伯拉罕（Abraham）立约的故事中，伊勒指伊勒·沙代（El Shaddai），被译为“万能的上帝”；但在希伯来语中，shad这个词意为“乳房”，伊勒·沙代字面上的意思则是“有乳房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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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犹太教中发现的神圣乳房直接与上帝有关。上帝之名伊勒·沙代总是和对生殖力的崇拜联系在一起，意为“有乳房的上帝（伊勒）”或“哺乳的上帝”，即使这种语言仅仅被理解为是比喻性的，它也明显是对女性基本特征的男性化挪用。我们所见的上帝可以既是男性也是女性，超越人类性别的狭隘限制。(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