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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别说:一桩北爱尔兰谋杀案 十四 终极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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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安和杜洛尔丝在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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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克斯顿监狱是一个阴森的庞然大物,周围环绕着高大的砖墙。[1]在19世纪的一段时期,那里关押过女性罪犯,然而等杜洛尔丝和玛丽安·普赖斯在温彻斯特城堡被判刑后不久关进那里时,她们成了整座设施内唯一的女性,里面无孔不入的男性氛围令人难以忍受:监狱里拥挤不堪,男人们随处可见,他们有的在牢房内踱步,有的穿着背心和棕色囚服在娱乐区闲荡,还有的把毛巾搭在肩上往浴室走去。杜洛尔丝和玛丽安被单独关在各自的牢房里。[2]不过当她们每天到院子里进行半小时的活动,或者在护送下走过布里克斯顿漫长的走廊时,她们总能引来其他囚犯一连串的评头论足。[3]有传言说,当两姐妹在活动时间出来的时候,监狱里的男人会叫卖窗户边能看到放风场地的位子。[4]对杜洛尔丝而言,布里克斯顿甚至闻起来都有男人的味道。[5]被囚禁的男人们散发的气味充满了监狱的每个角落,牢房里也挂满了色情拼贴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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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走到哪儿,你身边总有狱警寸步不离地跟着。”[7]杜洛尔丝后来回忆道。监狱为姐妹两人编了号——杜洛尔丝是286185号囚犯——这是一个新的体制性身份。[8]理论而言,她们将在未来20年中把这个编号戴在身上。只不过姐妹俩谁也不打算在监狱里待这么久。她们到达布里克斯顿时已经停止进食,除了喝水什么也不吃。炸弹小组被判刑的其他成员中,有几个人对绝食抗议浅尝辄止。不过杜洛尔丝和玛丽安打算绝食到底,如果有必要,她们将以死明志。[9]休·菲尼和格里·凯利分别被关在不同的监狱,两人都决定加入她们。[10]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当局以政治犯的身份将他们遣返北爱尔兰的监狱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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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赖斯姐妹选择这种特殊的抗议方式,实则激活了爱尔兰悠久的反抗传统。早在中世纪,爱尔兰人就开始利用绝食来表达异议或者控诉。[11]这是被动攻击的典型武器。1903年,W.B.叶芝的一部戏剧讲述了17世纪爱尔兰的一位诗人在皇家宫殿的大门前发起绝食抗议的故事。[12]叶芝描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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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古老而愚蠢的习俗,假如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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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屈含冤,或自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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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在他人的门槛上,绝食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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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千秋万代的平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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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在那个门槛,沉重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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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爱尔兰共和党诗人兼政治家特伦斯·马克斯威尼因煽动叛乱罪被关进布里克斯顿监狱。他进行了长达74天的绝食抗议,要求当局将他释放。英国人不肯放他出狱,结果他绝食而死。[13]马克斯威尼的死在国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在他身着共和军制服下葬之前,成千上万人列队经过他的灵柩向他致敬,还有更多人在世界各地的城市举行了集会抗议。[14]他意味深长地表述了一种自我牺牲的哲学,这一观点有助于阐释爱尔兰共和党人殉难的新兴传统。[15]马克斯威尼宣称:“终将取得胜利的,不是那些最强大的攻击者,而是最悲壮的受难者。”当一个人因为绝食抗议而死,因果关系的道德演算可能会很棘手。从最严格的意义上说,是马克斯威尼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在宣布只要英方同意他的要求他便会再次进食之后,他似乎将自己的生死大权转交到了俘获他的人手中。他的棺木上用盖尔语刻着这样的铭文:被布里克斯顿监狱的外国人谋杀而死。[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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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赖斯姐妹停止进食后,狱警会在牢房里留一盘食物来诱惑她们。但姐妹俩根本不碰,最后狱警停止了这一做法。[17]一位友善的波兰护士仍然会每天早上给她们带一罐橙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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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水,姐妹。”[18]杜洛尔丝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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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我还是把它放在这儿。”护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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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监狱的时候,姐妹俩健康又结实。当她们的体重开始下降,杜洛尔丝表现得轻描淡写。“我的脸不胖了,”她在那年1月的家书中写道,“我一定是长大了,我的‘婴儿肥’不见了!”[19]她开玩笑说,玛丽安的棕色大眼睛现在占据了半张脸。不过,杜洛尔丝一直喜欢来点黑色幽默。而且,她从一开始就认识到,绝食抗议最终是一场意志的较量——绝食者将绝食进行到底的意志,以及对手坚决拒绝其要求的意志。特伦斯·马克斯威尼或许失去了生命,但他赢得了与英国的对峙:他的死亡引发了媒体和国际社会对爱尔兰独立事业的空前关注和支持。“谁先眨眼,谁就输了,”杜洛尔丝后来评论道,“这是我很小就知道的事。”[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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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年轻的爱尔兰女性可能会在马克斯威尼丧命的监狱因绝食抗议而死,这个概念具有重要的宣传价值。姐妹俩早在庭审期间就已成为媒体广泛报道的主题,现在她们成了另一出戏剧性事件的主角,报纸和广播每天连续不断地更新她们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21]她们被称为“炸弹女孩”,但报道的侧重点并不在于她们连续绝食的坚韧毅力,而是聚焦于她们的年轻和性别,尤其是她们脆弱的女性特质。[22](休·菲尼和格里·凯利也在继续绝食抗议,但他们受到的关注远不及普赖斯姐妹,而且媒体从未用“男孩”一词指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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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汤、火鸡、火腿、土豆、圣诞布丁和白兰地酱,”临时共和军共和党运动的一则报纸广告在圣诞期间如是写道,“大家圣诞快乐。杜洛尔丝·普赖斯命在旦夕。”[23]外界对普赖斯姐妹和英方之间的边缘政策的描述不仅令人联想到马克斯威尼,而且回顾了19世纪的大饥荒。[24]这场饥荒导致100万爱尔兰人因疾病和饥饿而死亡,还有100多万人被迫移民他国。即使爱尔兰人正在饥荒中挨饿,却仍然有满载食物的轮船驶离爱尔兰港口——出口给英国人。[25]爱尔兰及其他地方的许多人认为,英国人对这场饥荒负有责任,它不仅仅是冷酷无情的忽视,看起来更像是蓄意谋杀。在有关此次饥荒的文章中,一篇最先广泛流传的短文将之形容为“对爱尔兰最后的征服”。[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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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英国人在饥荒期间利用饥饿作为武器,那么现在他们反倒成了这个武器所攻击的对象。[27]杜洛尔丝·普赖斯一直认为,监狱才是真正检验共和军志愿军对斗争事业忠心与否的地方。现在,她向所有愿意聆听的人宣布,她已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许多志愿军为了我们的事业牺牲在贝尔法斯特街头,我们的死将和他们并无不同,”她在一封信中指出,“我想,我们将是第一批牺牲的女性,并为此感到十分自豪。如果我们死在布里克斯顿,我们将为此感到光荣,因为50多年前,特伦斯·马克斯威尼就是在这个监狱中牺牲的。”[28]她认为,这个结果将证明英帝国从未吸取自己的教训。一直以来,英国的人数、资金和武器都超过爱尔兰。[29]但杜洛尔丝相信,“一个人的身体才是终极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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