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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书治要译注 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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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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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群书治要》一书,节录《汉书》最多,共八卷,惜首尾二卷亡佚,对照《汉书》原文,可推知,《群书治要》卷二十应为《汉书》卷七十九至卷一百之内容。《群书治要》一书,旨在教导为政者修德行、用贤才、兴仁义、重本务,现依据此原则节录《汉书》卷七十九至卷一百之菁华,以补缺憾。共节录《列传》中的匡衡、孔光、谷永、杜邺、王嘉,《儒林传》中的申公、严彭祖,《循吏传》中的黄霸、硃邑、龚遂,《酷吏传》中的严延年,《游侠传》中的楼护,《佞幸传》中的石显,《外戚传》中的班婕妤等人的言论和事迹,以及《儒林传》序、《酷吏传》序、《外戚传》序和《货殖传》《游侠传》中的部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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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匡衡、孔光、谷永、杜邺、王嘉等人的奏疏中论述的治国策略颇有借鉴价值,黄霸、硃邑、龚遂等人实为后世为官者取法的榜样。严延年执法苛刻,结果不得善终,石显奸佞狡猾,最终恶报难逃,应为后人所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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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书治要》节录《汉书》的八卷,展示了西汉从建国到衰落的完整过程,其中反映的人事兴衰,实在值得后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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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匡衡(1)字稚圭,东海(2)承(3)人也。衡射策(4)甲科(5),以不应令除为太常掌故(6),调补平原(7)文学(8)。学者多上书荐衡经明,当世少双,令为文学,就官京师;后进(9)皆欲从衡平原,衡不宜在远方。事下太子太傅萧望之(10)、少府梁丘贺(11)问,衡对《诗》诸大义,其对深美。望之奏衡经学精习,说(12)有师道,可观览。宣帝不甚用儒,遣衡归官。而皇太子(13)见衡对,私善之。会宣帝崩,元帝初即位。乐陵侯史高以外属(14)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辟衡为议曹史(15),荐衡于上。上以为郎中,迁博士、给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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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匡衡:西汉经学家,以善于解说《诗经》著称。元帝时位至丞相。(2)东海:东海郡。秦、汉之际曾称“郯郡”,其时辖地在今山东省郯城一带。西汉时期下辖三十七县,其时辖地在今山东费县、临沂、江苏赣榆以南,山东枣庄、江苏邳州以东和宿迁、灌南以北一带地区。(3)承:承县。西汉时期属东海郡,今属山东枣庄市峄城区。(4)射策:汉代考试法之一,以经术为内容。主试者提出问题,书之于策,覆置案头,受试人拈取其一,叫作“射”;按所射的策上的题目作答。一般应用于太学诸生的考试,或选补博士以及明经、察举的考试。(5)甲科:汉时课士有甲、乙、丙三科。射策甲科补郎中,乙科补太子舍人,丙科补文学掌故。(6)太常掌故:太常属官,掌管礼乐制度等史实者的官名。太常,古代朝廷掌宗庙礼仪之官。(7)平原:平原郡。西汉时管辖地区相当于今山东德州市陵县。(8)文学:官名,西汉时期负责学校事务,由精通儒家经典的士人担任。(9)后进:后辈。亦指学识或资历较浅的人。(10)萧望之:西汉著名经学家。字长倩,萧何六世孙。宣帝时曾任太子太傅,元帝时封关内侯。(11)梁丘贺:西汉今文《易》学“梁丘学”之开创者。汉宣帝时召为郎,任太中大夫、给事中,至少府,年老终于官。少府,西汉时期主管皇室财政的重要机构。(12)说:讲说。(13)皇太子:汉元帝刘奭,汉宣帝太子,宣帝死后继位,在位十六年,病死,谥号为“元帝”,庙号高宗。(14)外属:外家亲属。(15)议曹史:太尉属吏,主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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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匡衡,字稚圭,东海郡承县人。匡衡在射策时拈到甲科的策问,但因为对答不符合甲科条令,因此只被任命为太常掌故,后选任为平原郡文学。很多学者都上书推举匡衡精通经典,当世无双,应任命为文学,去京师为官,且说后学之辈都愿跟从匡衡到平原郡学习,匡衡不应该在远离京师的地方做官。皇上把这件事交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府梁丘贺前往询问,匡衡用《诗经》大义回答,回答得十分深刻、精彩。萧望之上奏称匡衡精通经学,讲说有师道传承,可供观览。宣帝不大任用儒者,便遣匡衡仍回平原郡担任原职。但是,皇太子看到匡衡的策对后,私下里很赏识他。宣帝驾崩,元帝即位,乐陵侯史高以外戚被任命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兼任尚书,任命匡衡为议曹史,将他推荐给皇上,皇上让他做郎中,后升为博士,兼任给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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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是时,有日蚀、地震之变。上问以政治得失,衡上疏曰:“臣闻五帝不同礼,三王各异教,民俗殊务,所遇之时异也。陛下躬圣德,开太平之路,闵愚吏民触法抵禁,比年(1)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盖保民者,‘陈之以德义(2)’,‘示之以好恶(3)’,观其失而制其宜,故动之而和,绥(4)之而安。今天下俗贪财贱义,好声色;上侈靡,廉耻之节薄,淫辟(5)之意纵,纲纪失序,疏者逾内(6);亲戚之恩薄,婚姻之党隆;苟合侥幸,以身设利(7)。不改其原(8),虽岁赦之,刑犹难使错(9)而不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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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比年:每年。(2)陈之以德义:语出《孝经·三才章》:“陈之以德义,而民兴行。”(3)示之以好恶:语出《孝经·三才章》:“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4)绥:安抚。(5)辟:通“僻”。(6)疏者逾内:疏者,指妻妾之家。内,指同姓骨肉。(7)设:颜师古注:设,施也。(8)原:本原,源头。(9)错:通“措”,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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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这时,发生了日食、地震等灾异变化,皇上询问这些变化与政治得失的关系,匡衡上疏说:“臣听说五帝之礼不相同,三王的政教各异,民情风俗很不同,原因在于时代变化了。陛下躬行圣德,开启天下太平之路,怜悯触犯了法律禁令的愚昧官吏和百姓,年年大赦,让百姓改正行为,自我革新,的确是天下的幸事。臣私下看到,大赦之后,巧佞奸邪没有减少,今天大赦,明天又犯法,紧跟着又入狱,这大概是劝导百姓不得要领吧!一般说,教养百姓,如《孝经》所说,要‘陈述道德仁义给他们听’‘公布好坏标准给他们看’,观察他们的失误而明确其行为规范,因此行动会促进和睦,抚慰会导向安定。现在天下的风俗是贪取财利、鄙视仁义,喜好声色享乐,崇尚奢侈生活,廉耻的气节衰薄,荒淫邪僻的心意放纵无忌,国家纲纪丧失其正常秩序,关系较远的外戚之家超过了同姓骨肉的本家,亲戚之间的恩情淡薄,借婚姻结党之风盛行,相互之间苟且侥幸行事,卖身求荣。如果不从源头上加以纠正,虽然每年都大赦一次,刑法也很难置而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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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臣愚以为宜一旷然(1)大变其俗。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2)?’朝廷者,天下之桢干(3)也。公卿大夫相与循礼恭让,则民不争;好仁乐施,则下不暴;上义高节,则民兴行;宽柔和惠,则众相爱。四者,明王之所以不严而成化也。何者?朝有变色之言(4),则下有争斗之患;上有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5),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今俗吏之治,皆不本礼让,而上(6)克暴,或忮害(7)好陷人于罪,贪财而慕势。故犯法者众,奸邪不止;虽严刑峻法,犹不为变,此非其天性,有由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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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旷然:形容豁然开朗。(2)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语出《论语·里仁第四》。(3)桢干:古代筑墙时所用的木柱,竖在两端的叫“桢”,竖在两旁的叫“干”。后用以指重要的、起决定作用的人或事物。(4)变色之言:使脸色改变的话。多指为争论是非曲直而冲动发怒时说的话。(5)克胜:刻忌好胜。(6)上:通“尚”。崇尚。(7)忮害:忌刻残忍,嫉忌陷害。忮,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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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以臣愚见,应该彻底改变这种风气。孔子说:‘能以礼节谦让治理国家,治国何难之有?’朝廷,是支撑天下的梁柱。公卿大夫之间相互遵循礼节,恭敬谦让,那么百姓就不会互相争斗;大臣们爱好仁义,乐于施舍,那么百姓就不会使用暴力;上面崇尚高风亮节,那么百姓就会注重品行;上面温柔宽大,那么百姓就会相互爱护。以上四点,是开明的君主之所以能够不行严刑峻法而改变天下风气的原因。为什么呢?因为朝廷上有冲动无理的争论言行,下面就有争斗的祸患;上面有独断专权的人,下面就会有不谦让的人;上面有争胜的大臣,下面就会有相互伤害之心;上面有贪财好利之臣,下面就会有偷盗行窃之民。这是造成社会风气变化的根本原因。当今俗吏治理国家,都不根据礼节谦让的原则,而推崇强暴取胜,贪取财利并倾慕权势。因此犯法的人很多,奸邪之行不能得到制止,即使用严厉的刑法,仍然不能改变这种状况。这不是他们的天性,而是由于当政者没有教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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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臣窃考《国风》之诗,《周南》《召南》(1)被贤圣之化深,故笃于行而廉于色(2)。郑伯好勇,而国人暴虎(3);秦穆贵信,而士多从死(4);陈夫人好巫,而民淫祀(5);晋侯好俭,而民畜聚(6);太王躬仁,邠国贵恕(7)。由此观之,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今之伪薄忮害,不让极矣。臣闻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是以百姓安,阴阳和,神灵应,而嘉祥见。《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8)’此成汤所以建至治,保子孙,化异俗而怀鬼方(9)也。今长安天子之都,亲承圣化,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郡国来者无所法则(10),或见侈靡而放效(11)之。此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宜先正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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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周南、召南:《诗经》十五国风,首为《周南》,次为《召南》,然后是其他诸国之风。据《毛诗》序及注疏说,周是周公,召是召公,南是周召二公所分得的采邑,其地在《禹贡》雍州岐山之阳,即今陕西岐山以南,称为南国。二公将文王的教化自北方施行到南方,在这南方二地采得的诗,分别称为《周南》《召南》。(2)笃于行而廉于色:颜师古注:“笃,厚也。谓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之类也。”(3)郑伯好勇,而国人暴虎:参见《诗·郑风·大叔于田》。郑伯,指春秋时郑庄公。暴虎,空手和老虎搏斗。(4)秦穆贵信,而士多从死:参见《诗·秦风·黄鸟》。应劭曰:“秦穆公与群臣饮酒,酒酣,公曰:‘生共此乐,死共此哀。’于是奄息、仲行、针虎许诺。及公薨,皆从死。”(5)陈夫人好巫,而民淫祀:参见《诗经·陈风·宛丘》。张晏曰:“(陈)胡公夫人,武王之女大姬,无子,好祭鬼神,鼓舞而祀。”淫祀,祭祀不合时或祭祀不在国家祀典当中的神明。(6)晋侯好俭,而民畜聚:参见《诗经·唐风·山有枢》。颜师古曰:“《唐风·山有枢》之诗序云:‘刺晋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其诗曰:‘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故其俗皆吝啬而积财也。”畜,后作“蓄”,积、积聚。(7)太王躬仁,邠国贵恕:太王,即古公亶父,周文王祖父。初国于邠,行仁好让。后戎狄攻之,乃让于岐山之下,邠人举国从之。此言太王仁化,故其俗皆贵诚恕。(8)诗曰下四句:见《诗经·商颂·殷武》。翼翼,繁盛貌。极,准则。后生,后人。颜师古注:“言商邑之礼俗翼翼然可则效,乃四方之中正也。王则寿考且安,以此全守我子孙也。”(9)鬼方:殷周时西北部族名。(10)法则:法,效法。则,亦指效法。(11)放效:放,通“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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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我个人研究《诗经·国风》,其中的《周南》《召南》之诗,因受圣贤的教化很深,因此表现得品行忠厚、不淫其色而知廉耻。(此外)郑庄公崇尚勇武,其国人就空手搏虎;秦穆公注重信誉,士人就多以死相从;陈胡公夫人爱好巫术,百姓就大肆祭祀;晋昭公喜好节俭,他的百姓就积财聚物;周太王躬行仁义,邠国人就崇尚宽恕。从以上可以看出,治理国家关键在于考察所崇尚的东西罢了。时下的风俗,虚伪浅薄、嫉妒陷害,不谦让到了极点。我听说教化的普及,并不是要挨家挨户去对每个人进行说教,只要贤德的人处在正位,有才能的人安排到适合的职位,朝廷崇尚礼节,百官注重谦让,道德教化由内而外,从身边开始,然后百姓知道了效法的准则,不知不觉就会变得善良起来。这样,百姓安乐,阴阳和合,神灵感应,喜庆吉祥的祥瑞就会出现。《诗经》说:‘商都的礼俗昭然可以仿效,是天下四方的榜样。我王长寿安康,以此来保全子孙后代。’这正是成汤之所以实现国家大治,保全子孙,改变异方风俗,使远方之人归附自己的原因。现在长安是天子建都的地方,亲自承受圣上的教化,但是长安的习俗无异于偏远之地,从地方郡国来的人无以效法,有的看到奢侈靡乱的风气反而仿效。这是教化的根本,是扭转风俗的关键所在,应该首先予以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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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臣闻天人之际(1),精祲(2)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动乎上,阴阳之理各应其感,阴变则静者动,阳蔽则明者暗,水旱之灾随类而至。今关东连年饥馑,百姓乏困,或至相食,此皆生于赋敛多,民所共(3)者大,而吏安集(4)之不称之效也。陛下祗畏天戒,哀闵元元(5),大自减损,省甘泉,建章(6)官卫,罢珠崖(7),偃武行文,将欲度(8)唐、虞之隆,绝殷、周之衰也。诸见罢珠崖诏书者,莫不欣欣,人自以将见太平也。宜遂减官室之度,省靡丽之饰;考制度,修外内;近忠正,远巧佞;放郑、卫,进雅、颂;举异材,开直言;任温良之人,退刻薄之吏;显洁白之士,昭无欲之路;览六艺之意,察上世之务;明自然之道,博和睦之化,以崇至仁,匡失俗,易民视,令海内昭然咸见本朝之所贵,道德弘于京师,淑问(9)扬乎疆外,然后大化可成,礼让可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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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天人之际:自然和人事之间的相互关系。际,际遇。(2)精祲:阴阳灾害之气。旧谓阴阳相侵为灾异的征兆。(3)共:颜师古注:“共读曰供。”(4)安集:安定。(5)元元:百姓,庶民。(6)甘泉、建章:甘泉,指甘泉宫,在今陕西淳化西北。建章,指建章宫,在长安。(7)罢珠崖:珠崖,郡名,今海南岛地区。元帝初元三年(公元前46年)春,因当地人民反抗,朝廷准备武力剿灭。贾捐之建议罢珠崖郡,以安定中原,元帝听之。乃罢郡,设置朱卢县,隶属交州合浦郡。(8)度:颜师古注:“度,过也。”(9)淑问:即“淑闻”。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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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我听说天地与人之间,阴阳之气相互感应(形成灾异或祥瑞),善与恶相互衍化,在人间发生的事情,在上天一定有征兆产生。阴阳之气的变动感应着相应的人事变动,阴变为阳则静就转化为动,阳被遮蔽则明就会变暗,洪涝或干旱的灾异也就随着到来。现在关东年年饥荒,百姓贫乏穷困,有的地方到了人食人的地步,这都是由于赋税太多,百姓上缴的过多,而官吏安顿百姓不称职的缘故。陛下敬畏上天的警告,爱惜怜悯百姓,自己很节约俭省,减少甘泉宫、建章宫的卫兵,撤销珠崖郡,放弃武力讨伐,推行文治,这将超过尧舜那样的盛世,而避免像殷周末世那样的衰落。大家看到罢置珠崖郡的诏书后,没有不欣喜的,人人都以为将要看到太平盛世了。因此,陛下应该立即减少宫殿皇室的费用,省却奢靡华丽的装饰;修定规章制度,整治朝廷内外;重用忠良正直之臣,疏远巧言佞色之徒;禁止郑、卫淫声,宣扬《雅》《颂》礼乐;推举有卓异才能的人,广开直言相进的管道;任用仁慈贤良的人,罢免残忍刻薄的酷吏;表彰高洁清白之士,博览六艺的大意;明察前代治国的要领,通晓自然变化之道;推广和睦相处的风气,来推崇至高无上的仁政;匡正败坏的风俗,改变百姓追求的欲望;让世人都清楚地知道朝廷所推崇树立的榜样,让道德风气在京师弘扬光大,让好的名声远播到国外去。之后,教化就可以实现,明礼谦让的风气就可以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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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上说(1)其言,迁衡为光禄大夫、太子少傅(2)。时,上好儒术文辞,颇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进见,人人自以为得上意。又傅昭仪及子定陶王(3)爱幸,宠于皇后、太子。衡复上疏曰:“臣闻治乱安危之机,在乎审所用心。陛下圣德天覆,子爱(4)海内,然阴阳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论议者未丕扬(5)先帝之盛功,争言制度不可用也,务变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复复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无所信。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6),而虚为此纷纷也。愿陛下详览统业(7)之事,留神于遵制扬功,以定群下之心。大雅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8)。’孔子著之《孝经》首章,盖至德之本也。《传》曰:‘审好恶,理情性,而王道毕矣(9)。’能尽其性,然后能尽人物之性;能尽人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治性(10)之道,必审己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盖聪明疏通(11)者戒于大察,寡闻少见者戒于雍蔽(12),勇猛刚强者戒于大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必审己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13)而望进。唯陛下戒所以崇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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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说:同“悦”。(2)光禄大夫、太子少傅:光禄大夫,官名,属光禄勋。太子少傅,官名,东宫属官,负责辅导太子。(3)傅昭仪及子定陶王:傅昭仪,汉元帝妃,汉哀帝祖母。汉元帝即位后,创设昭仪名号,傅氏册封昭仪,生子刘康,封定陶王。(4)子爱:慈爱,爱如己子。《礼记·文王世子》:“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弟睦友子爱,明父子之义、长幼之序。”(5)丕扬:大力宣扬。颜师古注:“丕,大也。”(6)乐成之业:人情所乐的已成的事业。(7)统业:指帝王之业。《史记·太史公自序》:“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统业。”(8)大雅曰下二句:见《诗经·大雅·文王》。颜师古注引毛传:“无念,念也。聿,述也。”(9)传曰下三句:《韩诗外传》卷二云:“理好恶,适情性,而治道毕矣。”(10)治性:谓疏通性情,使塞者通、愚者明。(11)疏通:通达。《礼记·经解》:“疏通知远,《书》教也。”(12)雍蔽:蒙蔽,隔绝。雍,通“壅”。(13)比周:密切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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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皇上听了他的话后很高兴,升匡衡为光禄大夫、太子少傅。这时,皇上喜好儒家的学术和文章,对宣帝时的政策改动很多,上疏谈论政事的人多得到皇上的召见,人人都自以为自己所讲的称皇上的心意。同时,傅昭仪和她的儿子定陶王刘康受到皇帝的宠爱,超过了皇后、皇太子。匡衡便又上疏说:“我听说国家治乱安危的关键,在于审察自己的用心。陛下圣德如同天覆地载,仁爱遍布海内,但是阴阳之气尚未和洽,奸邪没有得到禁止,其原因在于上疏议论政事的人,没有弘扬先帝的丰功伟绩,都争相述说先帝的制度不可以再延续,务必要加以改变,而改变后的有些制度却又不能够推行,于是又把旧的制度恢复过来,于是使得百官是非不清,官吏和百姓没有可以相信的准则。我私下裹很遗憾国家废除百姓已经乐于接受的功业,而徒劳地进行各种变更。希望陛下详察帝王之业,注重遵循先帝的制度,弘扬先王的功业,以此来稳定百官臣僚的心思。《诗经·大雅·文王》说:‘常思念你的先祖,称述发扬他的美德。’孔子把这句话写在《孝经》的第一章,其原因就在于这是圣德的根本所在。书上说:‘察视善恶,调理情性,而王道也就在其中完成了。’能够完全实现自己的天性,然后才能完全实现百姓和万物的作用。完全实现百姓和万物的作用,就可以赞颂天地的生化。疏通性情的方法,一定要分辨自己拥有的特长,然后勉力于弥补自己的不足。一般说来,聪明通达的人,应戒除过分的明察;孤陋寡闻的人,应避免闭塞不通;勇猛刚强的人,应杜绝过于暴烈;仁慈厚爱、温和善良的人,应警惕不够果断;沉着安静、行动舒缓的人,应防止错过时机;心思广大的人,应戒备遗忘事情。一定要仔细分辨自己应当警戒小心的地方,并在道德礼仪上不断约束,这样才能实现性情的中和有度,使得巧佞虚伪之徒不敢相互勾结,企望进身。望陛下有所戒备,以便弘扬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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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臣又闻室家(1)之道修,则天下之理得。故《诗》始《国风》。《礼》本《冠》《婚》(2)。始乎《国风》,原情性而明人伦也;本乎《冠》《婚》,正基兆(3)而防未然也。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阃内(4)。圣人动静游燕(5),所亲物得其序;得其序,则海内自修,百姓从化。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故圣人慎防其端,禁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陛下圣德纯备,莫不修正,则天下无为而治。《诗》云:‘于以四方,克定厥家(6)。’传曰:‘正家而天下定矣(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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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室家:泛指家庭或家庭中的人,如父母、兄弟、妻子等。《诗·小雅·常棣》:“宜尔室家,乐尔妻帑。”(2)《诗》始《国风》,《礼》本《冠婚》:《诗经·国风》的第一篇《关雎》,赞美女子之德。《仪礼》开首是《士冠礼》《士婚礼》。(3)基兆:始因,根本。(4)阃内:旧指家庭、内室。(5)游燕:同“游宴”。游乐。(6)诗云下二句:见《诗·周颂·桓》。言欲治四方,先当能定家,由内及外。(7)正家而天下定矣:见《易·家人》彖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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