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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量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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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不拟在此集中讨论中国古代的性变态问题,这一小节则仅就色情文艺作品中所涉及的性变态略作考察。总的来说,中国古代色情文艺作品中反映性变态的内容非常之少,主要仅有男同性恋(homosexuality)、女同性恋(Lesbianism)和一种带有施虐淫(Sadism)色彩的描写程式。依次略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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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小说中集中反映男同性恋的,有《宜春香质》、《弁而钗》,两书皆为地道的色情小说,结构简陋,文笔平庸,前者尤甚。清代后期有长篇小说《品花宝鉴》问世,专写清代乾隆朝之后贵族公子名士与男性优伶的同性恋,虽亦间有秽笔,但已完全不能归入色情小说之列了。此外如《石点头》卷十四“潘文子契合鸳鸯冢”之类,涉及男同性恋的小说也有不少,包括《金瓶梅》在内,但都不是以此作为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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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传世的春宫画中,反映男同性恋的作品也非常之少。在高罗佩曾经寓目并作过统计的十二部春宫画册共三百余幅图之中,实际上描绘男同性恋的只有一幅,即《花营锦阵》第四图——有趣的是,这唯一的一幅还被高罗佩遗漏了,他因误认图中的青年是女性而将此图归入男女异性恋的肛交一类【51】。《金瓶梅》第三十四回“受私贿后庭说事”是晚明画家笔下另一个男同性恋的例子。不过严格说来,这幅图算不上春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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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男同性恋相比,明、清色情文艺中对女同性恋的反映更少。以女同性恋为主题的作品,除李渔的戏剧《怜香伴》之外,几乎就没有了。在《绣榻野史》、《金海陵纵欲亡身》等作品中只是作为陪衬略微提到过几句女同性恋情形。反映较多的当推《金屋梦》,其中第三十回的“扮新郎二女同床”和第三十九回的“同床美二女炙香瘢”,都用了大段笔墨描述梅玉与金桂二人之间的女同性恋及其性行为(实际上是相互为对方实施自慰)。但在春宫画中,对女同性恋的反映倒比男同性恋略多。高罗佩考察统计的三百多幅画中,反映女同性恋的占到百分之一。在中国人观念中,多妻妾家庭中女性性饥渴是难免的,因此女同性恋似乎不是太大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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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销夏》春图之一。女同性恋的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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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清色情文艺中,有一种程式化的描写经常出现,即与处女性交时女方的痛苦和男子的快意。用现代观点来看,这种描写带有比较明显的施虐淫(Sadism)变态色彩。在色情小说中,施虐的一方常被安排为历史上以“荒淫”著称的帝王,如隋炀帝、金海陵王之类。例如《金海陵纵欲亡身》中写到海陵强占重节时,重节“皱眉啮齿,娇声颤作,几不欲生,再三求止”,而海陵则是“兴发如狂”;对于另一少女,海陵又“乘兴幸之,竟忘其质之弱、年之小也,此女果不能当,涕泗交下,……女阴中血流不止”。海陵这种“尝幸室女,必乘兴狠触,不顾女之创痛,有不遂其情者,令妃嫔牵制其手足,使不得动”的作风,已属变态——这当然未必是历史上完颜亮其人真有其事,只说明小说作者描述了施虐淫的变态情形。对于《隋炀帝艳史》中描述的隋炀帝荒淫行径,也应同样看待。该书第三十一回写隋炀帝与月宾(十三岁少女)之间的性行为,用欣赏的笔调细述月宾的痛苦和恐惧;第三十二回又写隋炀帝因服了方士所献丹药,“欲火如焚,情兴勃勃,不能自制”,竟将他宠幸的十几个美人“俱已幸遍,……一个个俱采伤揉碎,不敢承当”。这种笔墨,不足以使人相信历史上的隋炀帝其人真是如此,倒很使人怀疑该书作者(明代“齐东野人”编演,“不经先生”批评)自己是否有一点施虐淫的变态心理。这种欣赏女性初交时的痛苦的心理,在一些较为华丽的作品中也有反映,这里仅举《董解元西厢记》卷五中一段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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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夜暖,高把银点,雏鸾娇凤乍相见。窄弓弓罗袜儿翻,红馥馥地花心,我可曾惯?百般就十分闪。忍痛处,修眉敛;意就人,娇声战;涴香汗,流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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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心理,还与“处女癖”的观念有关,我们将留待今后另一书中再作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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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壮伟”之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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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清色情文艺中,以男性阴茎长大,即所谓“阳道壮伟”为荣,是普遍的观念。通常,男主人公如果天生“壮伟”,就有了自命不凡的资本;反之则自惭形秽。这方面例证极多,姑举其特别极端而别致者两例,其余不难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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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色情小说中,追求“壮伟”最不要命、也最异想天开者,莫过于《肉蒲团》中的未央生。在第七回中,他冒着丧失生育能力的危险(前面已经谈过,子嗣对古代中国人来说何等重要!),要术士对他的阴茎施行外科手术。而手术的内容更是骇人听闻——将狗的阴茎组织移植到他的阴茎上使之粗壮长大。结果未央生获得了足以傲视群伦的“壮伟”之物,此后和他发生性关系的美女们无不对他大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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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瓶梅》第八十回中,西门庆平日的狐朋狗友们为了悼念纵欲而死的西门庆,请水秀才写了一篇祭文。这篇祭文却是十足的文字游戏——干脆将西门庆其人比作一根“壮伟”的阴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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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灵生前梗直,秉性坚刚,软的不怕,硬的不降。常济人以点水,恒助人以精光。囊箧颇厚,气概轩昂。逢乐而举,遇阴伏降。锦裆队中居住,齐腰库里收藏。有八角而不用挠掴,逢虱虮而骚痒难当。受恩小子,常在胯下随帮。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谢馆而猖狂。正宜撑头活脑,久战熬场,胡为罹一疾不起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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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文字游戏,当然不免低级趣味,但仍是以“壮伟”为荣的观念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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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壮伟”为荣的观念并非到明、清色情文艺中才出现,而是古以有之,由来已久。从吕不韦荐“大阴人”嫪毐以侍太后,到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阳道伟岸”,再到左监门卫长史侯祥自表“阳道壮伟过于薛怀义”,都离不开这种观念的作用。而在笔记小说中,经常出现苦于阴茎太小乃至有先天不足的男子服用了某种神奇药物而立刻臻于“壮伟”的故事情节,如《聊斋志异》卷二“巧娘”、卷九“药僧”、《夜谭随录》卷八“白萍”等篇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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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壮伟”为荣,认为阴茎粗长壮大是性能力强的标志,以为天下女性无不希望她们的男性性伴“壮伟”,这一系列观念直到今日仍在许多男性头脑中根深蒂固地盘踞着。而且中外皆然。如果说国内许多男性反复向提供咨询服务的性学专家陈述自己因阴茎不够长大的焦虑和苦恼,是因为性知识还不甚普及的缘故,那么今日美国的性学专家也时时面对同样的陈述,就难以用同样的理由去解释了。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以“壮伟”为荣的观念完全没有现代性科学上的根据,因为阴茎的大小与性能力的强弱之间并无必然的关系,特别长大的阴茎通常并不会给女性带来更多的性快感。尤为有趣的是,根据在美国的考察统计,女性们对于自己性伴的阴茎,不是担心其小——恰恰相反,竟是担心其过大【52】!可见色情小说的作者们(古今中外,绝大部分是男性)在这件事上一直是“自说自话”而缺乏深入考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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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可以提到一点,“壮伟”之荣在中国春宫画中没有什么反映,中国春宫画中的阴茎都画成正常比例,形态上甚至还稍嫌简化。但是在日本的春宫画中,却普遍将阴茎的尺度夸大,超出与实际人体的正常比例;而且还有许多漫画式的作品,将阴茎的尺度夸张得荒诞不经。这或许可以视为“壮伟”之荣观念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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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催情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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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情手段当然是日常生活中不便公开谈论的话题,但这确实是人类性生活中一个不能忽略的内容。这方面得以流传下来的古代史料,大部分见于色情文艺作品中。这里仅就明、清作品中反映较多的几个主要手段略加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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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药(亦可称为媚药,应与一般的壮阳滋阴补药区别)在世界各古老文明中,都是关涉到性学、医学、药学和社会学的大题目,中国古代也留下了关于春药的大量史料,限于本书的主题,此处仅就色情文艺中反映的情形稍作讨论。在明、清色情小说中,春药通常与“纵欲亡身”联系在一起,而且作者总是喜欢将这种事安排在反面人物身上。比如《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就是因为一夕服用了潘金莲给他的过量春药,纵欲而亡(第七十九回“西门庆贪欲丧命”)。这个情节与《赵飞燕外传》中赵飞燕一夕让汉成帝服了七丸春药而使成帝暴毙非常相似,两者应有继承的关系。《金屋梦》中李守备之死也是同样情景(第三十回“拉枯桩双妪夹攻”)。可见在明、清小说中“过量服春药纵欲亡身”有一种大体固定的描写模式。此外在大量内服或外敷春药以催情助兴的情节中,小说作者一般也不抱欣赏态度。而在作者津津乐道、反复渲染的超强性能力狂欢场景中,通常不出现春药。这种普遍对春药持否定态度的倾向,与中国传统房中术理论著作中的告诫是完全一致的,也符合“最好的春药是爱情”这一流行于世界各国的睿智古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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