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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24 中国货币史 [:1703699917]
1703700925 中国货币史 第三节 货币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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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27 货币经济之确立,对于社会有一种推动的作用,它使当时的人在身体上和精神上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立与自由。因此在古代中国的思想文化上,万紫千红,开出奇异的花朵。这是古代中国思想最发达的时代。这种情形并不限于中国,希腊古代思想最盛的时候,也正是刚进入货币经济之后不久。欧洲中世纪货币经济衰落,在思想上是一个黑暗时代,只有意大利少数城市重新发展出一种货币经济来,而欧洲的文艺复兴,也正是产生在这几个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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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29 然而一个时代的思想,不能超越当时的社会环境。换言之,人类的思想,大部分总是集中在几个迫切的问题上。在春秋战国时期,最迫切的问题是军政问题和伦理问题。军政问题是如何能导致天下的统一与和平,或本国的保全,或个人的得志。伦理问题是如何定出一种社会的新秩序来。自公田制度破坏以后,以前那种传统的秩序已被遗弃。在那种混乱的社会中,日常接触的人,已经不再全是自己的家族和同自己有隶属关系的人。在这种新的混合社会中,如何彼此相处,的确是一件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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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31 当时并不是完全没有经济问题。其实每个时代都是有经济问题的。不过向来从事生产的人,都是社会上地位很低的人,所以不论中国和外国,在古代总是把经济活动置于其他活动之下。一般知识分子,甚至认为讨论这种问题,有失他们的身份。中国在汉以前,虽然没有轻商的明令,但商人的地位一向是卑下的。阳虎就说过“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205〕的话。希腊的柏拉图说了完全相同的话。他说:富足同幸福是不两立的,富人不可能是善人,因为他的财富的一部分,得来和使用一定不正当〔206〕。可见当时自命为正人君子的人对于财富的轻视。所以在古代的著述中,关于经济学方面,不但没有发展成系统的学说,就是提到经济问题的时候也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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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33 当时刚从实物经济进入货币经济,对于这种改变曾发生过争论。农家很有要回复到实物经济去的意思,主张皇帝也要同老百姓一样,自己耕田做饭。儒家〔207〕则是拥护新潮流的,主张要分工,主张交换经济。孟子(约公元前372—前289年)说:“以羡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这两种思想的冲突充分表现在孟子同陈相的一段谈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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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35 孟子曰:“许子〔208〕必种粟而后食乎?”曰:“然。”“许子必织布然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许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曰:“否,以粟易之。”曰:“许子奚为不自织?”曰:“害于耕。”曰:“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曰:“然。”“自力之与?”曰:“否,以粟易之。”“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冶,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孟子·滕文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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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37 柏拉图也主张分工,他说如果实行分工,可以增加生产的数量和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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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39 其实陈相一派也并不是反对分工和交易,不过孟轲为加强自己的理由计,想把对方挤到那种思想去。从另一段会话中可以看出孟子是主张经济自由主义的,反对统制与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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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41 (陈相曰)“从许子之道,则市贾而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孟子·滕文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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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43 儒家的赞成分工与交换,由荀卿(约公元前313—前238年)的话也可以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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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45 北海则有走马吠犬焉,然而中国得而畜使之;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财之;东海则有紫紶鱼盐焉,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西海则有皮革文旄焉,然而中国得而用之。故泽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鱼;农夫不斫削不陶冶而足械用,工贾不耕田而足菽粟。……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荀子·王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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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47 传说周景王二十一年(公元前524年)废小钱铸大钱。单旗说:废小钱使人民失去购买手段,无法生活,所以提出反对。这件事的确实行否,虽难断言,但单旗所说的一段话,如果不是后人的依托,倒是关于币制问题最早的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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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49 古者天灾降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振救民。民患轻,则为之作重币以行之,于是乎有母权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则多作轻而行之,亦不废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大小利之。今王废轻而作重,民失其资,能无匮乎?(《国语·周语下》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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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51 这一段话,意义本相当明确,就是由于商品价值有大小,所以货币单位也应有大小,若大家认为钱太小,就铸大钱,一道流通;若大家认为钱太大,就铸小钱来流通,也不废大钱。这就是所谓子母相权说。这里子母仅指大小而言,不牵涉法偿问题。可是这种理论以价值观念获得一定的发展为前提,大小钱有不同的购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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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53 如果完全相信古籍的话,那么,单旗所谓古者,似乎就是指《逸周书》中的“币租轻,乃作母以行其子”。然而以币字指货币乃是战国时的事,春秋以前没有;就是在战国时期,币字也不一定指货币,一般是指币、帛。而且“作母以行其子”的意义不明。照字面讲是铸大钱而行小钱,这话怎样理解呢?单旗的话就比较明确了,他说是大小并行。所以不是单旗在发挥《逸周书》中的论点,倒恐怕是后人看到单旗的话而造出来的。也可能两者都是后人的依托。无论如何,看不出西周初年,政府有铸造大小两等钱来流通的事。很难相信:那时的货币理论已走在货币流通实践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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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55 许多人认为子母相权是指辅币和主币的关系。所以这段话被看作是发挥辅币的理论。后世的论者每次讨论到币制问题的时候,总是喜欢扯到子母相权的一套话。实际上单穆公以后的两千年间,并没有行过真正的辅币。各种货币形态,多少都有主币的性质。如果说单穆公懂得辅币的道理,那么就是没有被后世所了解,或了解而没有行得成功。实际上这段话恐怕是战国时人的假托。因为文中所说的周景王的大钱至今还不能确定。在周景王的时候,若有金属货币,那只能是空首布,可是空首布中并没有特别大型的,有些被钱币学家称为古布的东西,的确比较大,时代要早于一般空首布,而且有些可能不是货币。当时的空首布未必是由王室铸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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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57 春秋末年到战国初年,货币的使用渐广,价格观念也渐发达。于是有人留心物价问题。这时候中国出了一个怪人计然或计倪〔209〕。他替越王勾践出了很多主意,可惜遗下的言论不多。他从五行出发,说“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210〕。这和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商业循环论者的论调差不多。计倪的话可能并不完全是从阴阳五行推算出来的,大概还加上了他个人的观察,所以也有一点粗略的统计意义。他并且提出挽救经济危机的办法,就是利用货币政策来调节物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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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59 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疾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史记》卷一二九《货殖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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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61 他主张维持一种适中的物价,不要过高,也不要过低。如果发生极端的情形,就用平准的办法来纠正,所谓“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同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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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63 《越绝书·计倪内经》引计倪对勾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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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65 王审用臣之议,大则可以王,小则可以霸,于何有哉?越王曰:请问其要。计倪对曰: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岁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故散有时积,籴有时领,则决万物不过三岁而发矣。……天下六岁一穰,六岁一康,凡十二岁一饥,是以民相离也。……其主能通习源流,以任贤使能,则转毂乎千里外货可来也。不习则百里之内不可致也。人主所求,其价十倍,其所择者,则无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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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67 在战国时期有白圭〔211〕和李悝〔212〕二人,他们的主张,同计然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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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69 白圭也是从阴阳五行来讲穰旱的事。所谓“太阴在卯,穰;明岁衰恶。至午,旱;明岁美。至酉,穰;明岁衰恶。至子,大旱;明岁美,有水……”等话,和计然的“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如出一辙。白圭的应付办法,也差不多。他说:“人弃我取,人取我与。”〔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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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71 李悝的政策,也是要维持一种适中的物价。他说:“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无伤,而农益勤。”所以他主张平籴,就是在丰年由政府收买过剩的谷粟,凶年则用这些谷粟抛出来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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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00973 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岁,有上中下孰:上孰其收自四,余四百石;中孰自三,余三百石;下孰自倍,余百石。小饥则收百石,中饥七十石,大饥三十石。故大孰则上籴三而舍一;中孰则籴二;下孰则籴一。使民适足,贾平则止,小饥则发小孰之所敛,中饥则发中孰之所敛,大饥则发大孰之所敛,而粜之。故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以补不足也。(《汉书》卷二四《食货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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