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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世界：全球旧货市场调查手记 CHAPTER 07 针脚下的磨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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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希·施密特的无窗办公室就在古德维尔南亚利桑那区电子商务部楼下，那些最有价值的捐赠品——都是些好东西——会送到电子商务部，在网上出售（最近，似乎有一幅匿名画作拍出了2.4万美元的高价）。电子商务部位于一间仓库的拐角处，这间仓库是古德维尔最繁忙的中转站，每年几十万录入和离开古德维尔系统的捐赠物都要在此中转。正是这位40岁上下、金发碧眼的明尼苏达州侨民，精心安排了一队卡车，来回运输货物，往返于商店、垃圾填埋场、回收工厂和全球的闲置物品交易市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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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是古德维尔南亚利桑那区的运营副总裁，他正握着鼠标，拖动着电子表格。一张表格显示的是所有捐赠点一日收取的物品总额。另一张表格显示的是古德维尔的卡车当天运载和提货的详细记录，以及运输线路。例如，一辆卡车会把“产品”送到米德瓦尔一家没有得到足够捐赠物的店铺，然后在富裕街区的另一家古德维尔取走多余的捐赠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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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店里给我打电话说‘我需要货物’，”他笑着说，“哦，好的，我让捐赠者多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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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说不全是在开玩笑。古德维尔会精心挑选商店和捐赠点的地理位置，部分原因是期望那些获得足够捐赠物的商店，能够补给那些捐赠物数量不够的商店。施密特派出卡车，是为了缩小社会阶层和收入方面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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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朝仓库走去。右边是成堆的电脑和显示器，这些都是古德维尔店铺或直销店没有卖出去的货，古德维尔会把这些货送去戴尔电脑公司回收。电脑旁边是三张看起来很新的咖啡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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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来自我们的青年修复计划，”他解释道，“参与这项计划的人会修理那些无法出售的捐赠物，要不然这些东西就只能扔进垃圾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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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计划始于2014年，主要针对那些进过少管所的18～24岁青年，或是那些没什么工作经验的青年，又或者是没有机会锻炼“软技能”的青年（比如和同事相处）。施密特和古德维尔南亚利桑那区的其他人一样，很喜欢这项计划，而且他热切地带我认识计划协调人和其中一个参与桌子修复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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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桌子修好以后会送去参加家具展。”施密特说，“主办方很欢迎我们去那里。人们会问我们是否也能修复他们的东西，”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但我们得集中注意力修复送来这里的捐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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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修复计划让人想起古德维尔成立之初的日子，当时波士顿传教团雇用城市里的穷人收集、修补衣服。但正如那项计划没有杜绝衣物浪费一样，古德维尔南亚利桑那区的青年修复计划也没能改变那些家具的命运，最终它们都要被运往美国各地，包括图森的垃圾填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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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计划每个月可以修复4000磅重的家具。美国人仅在2015年就扔掉了250亿磅家具。施密特指了指装卸处旁的一堆家具。和古德维尔的其他人一样，他也讨厌浪费，尤其是还得花钱进行垃圾填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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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其实还不错，”他难为情地说，“只是我们没有空间堆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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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能修复更多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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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说：“我们重点关注青年人和我们的使命。修复更多的东西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力、空间，还有更多的资金。这不是一桩生意，而是一项青年计划，我们希望帮助青年就业。像这样的计划很耗费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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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并没有逃避这个问题，也没有逃避社会责任。我在二手行业遇见的人中，他是受物品浪潮折磨最明显的一个。站在供需的交叉口，他也表现得最现实。就算美国所有的古德维尔和救世军，都以古德维尔南亚利桑那区的青年修复计划为蓝本，以3倍于它的规模开展青年修复计划，能修复的家具数量依然不到美国每年扔掉的1%。这样做还会浪费大量的金钱，危及两个组织的社会服务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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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看着其中一个年轻人在刨（木工的一种工作）一张桌子的桌面时，我告诉施密特，宜家的首席可持续发展官最近在一场会议中称，很可能对于西部的消费者而言，全新的家具就能完全满足他们的需求。他将这一现象称为“峰帘”（peak curtain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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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嗤笑一声，说：“如果世上的新家具真的已经足够了，你以为这些二手家具是卖给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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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到装卸处，那里有一辆卡车刚从欧文顿路的古德维尔卸货回来。还有几大箱子没有卖出去的衣服、器具、可以回收的金属、硬纸板和其他需要回收的纸张，以及要送去垃圾场的塑料。一些箱子里的东西被倒进了大垃圾箱里。塑料垃圾和卖不出去的器具会丢到垃圾填埋场。我俯身，盯着卸货处看了看。那有许多卷起来的毯子、保龄球、游戏棋盘和碎盘子。钢铁制品都装在一个大垃圾箱里，里面还有一些金属床架，这些东西都要送去废金属回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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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在一个装着废金属的箱子旁停了下来，拿出一个新的煎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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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空闲人手把这些东西分类，很多都能在店里卖掉。总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们不能给东西分类吗？当然可以，但这是一个成本效益问题，像这样投入劳动力根本没有经济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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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卸货处边上，朝栅栏里面看，那里堆放着一箱箱等着运到“野蛮市场”（旧货行业术语，意思是出口市场）的货物，还有几箱子鞋、几箱子毛绒玩具和几箱子书。数量最多的是二手衣物，栅栏里还有每捆重500磅（约227千克）的几大捆二手衣物。在那里，可以看到人们善意捐赠的衣物被摞成了彩色的立方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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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仅靠善意也没办法卖掉衣服。古德维尔接收的服装中，超过一半都卖不出去。所以施密特的通讯录里都是一些来自巴基斯坦、印度和尼日利亚的商贩，这些商贩经常给他打电话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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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物售卖情况取决于当地的纺织业生产状况，”施密特告诉我，“情况比较好的月份，我们可以出口40万磅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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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收益可以增加一倍。首先，这些衣服都得到了再次利用，而不是当成垃圾填埋掉。其次，将衣服卖给那些愿意花钱收购衣服的商贩要比送去垃圾填埋场更划算。最近几年，“野蛮市场”就是古德维尔的“利润中心”。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二手衣物涌入全球市场，这一情况也在迅速发生变化，二手衣物的价格不断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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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出口到海外的花费还是比送去垃圾填埋场更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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