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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世界：全球旧货市场调查手记 CHAPTER 08 完好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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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牌抹布厂的两层裁剪车间里发出轻微的机器嗡鸣声。大概有20个中年女性和少数几个男人站在工作台旁，周围都是6英尺高的塑料箱子，里面装满了二手服装和二手床单。阿米蒂·邦兹站在人群中间，她是美国最后一批专业的切布裁缝之一。她拿了一件粉色连帽衫，这件衣服胸前印着几个亮晶晶的字母——“Justice Love Justice”。和其他同事一样，她站在一个有着三条缝隙的防护装置后面，距离一个茶碟大小、正在齐胸高度旋转的刀片只有6英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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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兹像屠夫一样精准操作，将连帽衫塞进其中一个空隙，帽子便裁了下来，随后又将帽子裁了两次，这样布料便平整了。接下来，她把拉链裁掉，丢进垃圾箱里；再裁掉亮晶晶的印花部分（这部分太粗糙了，不能用来擦拭东西），也丢掉了。这件连帽衫剩下的部分便全在邦兹的掌控之中，她将它裁剪了一次、两次、三次，把它从一件衣服变成了一堆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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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完全了解所有的产品，知道怎样裁剪它们。”邦兹主动说道，顺手把这件连帽衫裁剪下来的破布扔进了一个桶里，里面装的都是刚裁剪好的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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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干了多久？”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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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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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什么地方，很少有消费者听说过抹布行业。但是这一行业跟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抹布行业、旧服装与纤维行业协会（SMART）收集的资料显示，美国回收的纺织品，将近30%都变成了抹布。实际比例可能更高。其中45%作为二手服装实现了重复利用，但最终也会穿坏。坏了之后，这些衣服还是要运去抹布制造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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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计算过美国和其他地方每年所制造的抹布数量。但是了解这一行业的人都承认，这一数量应该多达百亿，而且仍在持续增长。拥有大量管道和阀门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每年需要数亿块抹布来擦拭泄漏物、润滑剂，还要擦手。酒店、酒吧和餐馆需要数十亿块抹布擦拭玻璃杯、台面、栏杆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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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车从生产线上下来时，汽车制造商需要用抹布擦拭；汽车修理厂在给汽车换油之后需要用抹布清理油尺；洗车行业需要用抹布给汽车打蜡。画家需要用抹布擦拭画笔、清理多余的和滴落的颜料。此外，医疗系统也需要数不清的抹布清洁医院和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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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重新利用衣服和床单，上述行业就会选择一次性纸巾、人工合成布和全新布料制成的抹布，当然也要面对这些替代品所带来的环保问题和经济成本（几年来，一次性抹布行业称，它们生产的一次性抹布已经从传统抹布升级到使用效率更高的现代化抹布[1]）。几十年前，环保机构和政府尚未鼓励物品重复利用、物品回收和发展循环经济，那时候抹布行业就已经掌握了这种环保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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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牌抹布厂的副总裁托德·威尔森今年58岁，他身材瘦削，正站在我旁边专心地看着阿米蒂·邦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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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注意到她高超的裁剪技巧了吗？”他兴奋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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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她在刀片下裁剪时——”他停下来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然后大声说，“我们的竞争对手达不到这种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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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德是抹布行业最有激情的推动者之一。他经营的星牌抹布厂位于俄亥俄州的纽瓦克，距离哥伦布市东部40英里，据他自己估计，他们公司应该是美国最后一批用“正确的方式”裁剪抹布的公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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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多不靠裁剪抹布挣钱的人一样，我一直以为“正确的方式”就像我们在家里裁剪抹布那样。我的母亲会把旧T恤拿出来，剪成几块破布，然后用来擦拭家具和洗碗槽。我们家可不是个例，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自制抹布是一种很普遍的节俭行为，因此很少有消费者想到这也是一种回收利用，是一种可持续的绿色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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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工业革命时期，通过工厂和机器的介入，上述家庭节俭行为变成了一种工业化流程。保养和修理机器需要使用抹布来涂抹润滑油或擦拭油污。正处于工业化阶段的英国，二手废弃纺织物的数量不断增长，为抹布制造提供了大量破布，而这些纺织物恰好都是由机器生产的。随后，收集这些二手纺织物并运给抹布制造商的行业便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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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世纪晚期，英国的抹布制造厂和纺织厂一样实现了工业化，抹布的销售网络和当时服装的批发零售网络同样复杂。很快，抹布制造业便扩展到全球：截至1929年，美国成为抹布制造业的领头羊，国内26家抹布公司都实现了工业化洗涤，确保能制造出最干净的抹布。美国抹布裁剪厂雇用了数以千计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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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对于抹布的需求还未消失。星牌抹布厂在纽瓦克占地面积为11万平方英尺，大部分面积用于存放抹布，工人们在仓库里打包抹布并运往美国各地的分销商，这些分销商清楚地了解各类用户需要什么样的抹布。诚然，这是一个劳动密集型行业，和纺织制造业一样，过去30年里，大部分抹布制造工厂已经向亚洲转移。像星牌抹布厂这样选择继续留在美国的企业有它自身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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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质量问题。”托德·威尔森告诉我。纽瓦克共有26位抹布裁缝在岗，还有13人在这家企业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的工厂，星牌抹布厂很可能是目前美国最大的抹布剪裁厂（也有一些公司分销的抹布比星牌抹布厂多，但是这些公司的抹布大部分是进口的，并非自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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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尽管全球的抹布需求量巨大，但如果问“最后一个使用你的连帽衫的人是谁”时，大多数消费者还是答不上来。衣服最终的归宿几乎就和生命的尽头一样，充满了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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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托德·威尔森面对面坐在一张长会议桌前，这间会议室没有窗户。到了午餐时间，我们吃的是路上一家赛百味买来的三明治和炸薯条。我身后的门外面有一台大型洗衣机，这台洗衣机看起来有点像一个巨型的绿色金属毛毛虫。它一次性可以清洗大量私人衣物，而且不会串色。当然，这里的衣服不全是二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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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台洗衣机可以让一件新T恤变得像旧的一样。”托德向我解释道。想到我自己洗衣服的情况，确实是这样。一般来说，新的棉T恤不如穿了很多年的旧T恤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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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买抹布的人通常愿意花更多的钱买旧T恤，而不是新T恤。当没办法买到二手的时，他们会花钱清洗一些新衣服，好让这些衣服摸起来更像旧衣服。例如，每三周星牌抹布厂就会接受一批孟加拉国服装制造商丢弃的衣服，这些衣服在裁剪之前必须先用洗衣机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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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我承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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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你在抹布行业待的时间还不够长。”托德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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