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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年代的碎片：中国经济黄金十年 第十八章 第三极力量：公司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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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垄断环境、国家经济主义环境、自由资本主义环境的长期浸润中，过去几十年里，企业史成为行业史，行业史成为经济史的演进逻辑打乱了经常学知识给人们的常识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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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2008年，在中国，比政治看点更精彩的东西是公司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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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力量在1993年后已经由社会元素成为社会力量。独立于政治与社会体系之外的第三极力量——公司，是中国在邓小平南巡谈话到全球金融危机这一段时间重大的底层架构性设施。我们可以说：土地承包、姓社姓资的头脑厘清、加入WTO、公司力量，这是整个改革30年的几根柱子。公司的力量从经济领域转向社会与政治领域，正是在中国黄金增长十年中发生的默默无闻却惊人的历史事件。本章中为中国的公司做出的画像是千百万混合着成功与失败、衰亡与新兴的各种公司的样本，它们记载历史又演出历史。因为公司的力量积累，中国社会完成了第一代财富创造者向下一代的转交，也完成了一个基于市场伦理的新的政治与社会表述体系，这对于平衡官本位社会与当下体制，都是一种积极而文明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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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垄断环境、国家经济主义环境、自由资本主义环境的长期浸润中，过去几十年里，企业史成为行业史，行业史成为经济史的演进逻辑打乱了经常学知识给人们的常识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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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CCTV-2推出了一部有重大历史意义的纪录片《公司的力量》。这部名字看上去普通的电视片，对于公司的经济哲学意义解读使细心的观赏者看到了，个人借助资本杠杆缔造的经济王国如何与英雄人物创造的国家体系进行微妙的力量博弈。在中国的十年黄金增长期中，公司力量确实有着十分独特的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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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行业化后的企业史往往会被人所忽略，不光是知识的误解，也包括对于企业本质的认识。民营企业因为道德原罪而让历史把记忆投射在企业家身上；国有企业因为经济权力造就的另一种傲慢，很多公司载浮载沉。他们看上去像希望的朝霞，瞬时就成了绝望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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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历史节点成就了3类中国企业。20世纪90年代末的互联网泡沫和它后面的电信私有化浪潮，肢解了中国的传统电信商；2000年代前半段的全球半世纪不遇的商品泡沫则造就了三大石油商的膨胀，也使国家商品交易力量的软肋完全暴露出来；2000年代后半段的全球金融危机中，国内金融企业成为庞大的金融混业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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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有电信商的载浮载沉是2000年后大型国有企业中最富有戏剧性的。它们因为基础电信与无线互联网成为信息时代的“秘鲁铜矿”，电信商在利益争夺的改革中前前后后地动荡直到2009年的阶段性重组定调，并以“国进民退”作为分号而不是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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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与阿拉伯世界的默契，在中国的世界工厂杠杆点支撑下，令石油商的夸张发展史可以像《货币战争》一样去猜测石油商与华尔街后面的古老秘密，他们富可敌国，强可敌国，大可敌国，智可敌国。俄罗斯因为石油商的国有化而改写国家新历史，中国因为三大石油商而使垄断企业在国家经济架构中的话语权溢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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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石油在内，商品市场充满了神秘性。2000年代，如果不是陈久霖与刘其兵案，我们无法揭开国家是如何参与全球期货市场交易的。在这样一个顶级资本主义的游戏中，我们与伦敦、纽约、东京、新加坡的资本主义核心经济力量对阵，我们的隐形而不透明的公司战功如何？他们可以使用巨大的国家资本，但他们只是以个人名义去承担庞大的经济损失，这些公司仍然是发育不成熟的商品市场主体，他们仍然是国家的另一身套装。代表中国去做外汇与商品交易的那些公司，他们默默无闻然而充满着核能一样的力量。他们仍然没有阳光化并成为市场中的减少交易成本的真正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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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78年到2010年的30多年企业史中，两个案例可以象征民营企业作为国家经济力量的一种扭曲欲望：一个是牟其中的南德公司覆灭，一个是唐氏兄弟的德隆公司倒塌。前者明显混合着体制与企业的血液，像生物链条中发育不全的物种；后者则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商业意义上的公司。不管他们在商业上曾经如何做了技术性探索，这种探索的社会价值远远比不上他们失败的价值。他们的价值在于倒闭路径的惊人一致：民营企业家的道德原罪。2000年代前半段的国进民退中，一批民营企业家都在这样的道路上载浮载沉，唐氏兄弟只是其中的代表，还有创维集团的老总黄宏生、国美集团的老总黄光裕，他们的企业兴衰史甚至像一部经典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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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个故事则是2010年的一场“戏”。这场情节跌宕的商业戏是国美的掌门人争夺战，它是以狱中的黄光裕与他的亲密战友陈晓的明争暗斗开始的。戏的情节是这样：家电大王黄光裕一手造就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后，成为中国首富。作为一名草根小商人，他的精神世界无法承受这一巨大的荣耀压力，沉迷于赌博。它的商业对手将其发迹史中与政府高官的勾结案上递至最高层，黄最终入狱，董事长陈晓——它的亲密商业伙伴，火线引入美国贝恩资本并企图最终将黄赶出这个公司。黄在狱中通过自己的家族与陈晓明争暗斗，最终把陈晓赶出公司。这场情与理的矛盾斗争的好戏，是中国的民营公司在遇到生死存亡的时刻都面临的一个选择情结：坚持商业逻辑还是获取大众同情？黄氏与代理人陈晓争夺国美控制权的背后，则是国际资本力量与潮汕本土商业力量的正面一战，又是商业逻辑与商业道德的一场情感战。故事的情节如此跌宕起伏又充满了对人性的思考，简直像一出莎士比亚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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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画像一：电信重组前后的一段小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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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1997年发出强烈的拆分中国电信的呼声，到最终完成对三大国有电信商的重组，电信史整整动荡了13年。亚洲金融危机后，电信业是国内所有经济行业中第一个遇到全民批判的行业。在总结这段历史时，无法回避对中国电信这家公司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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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电信是中国的第一电信运营商，它与金融、能源、矿产、机械等领域的早期中国国有企业一样，是国家经济结构中的均衡一环，但1994年的互联网运动放大了它的价值，并开展了一次只有电信业才能享受的百年历史想象。当初，我们对于未来的想象，是以机器人的机械主义思维路径去想象的，但在1994年互联网的大发展后，路径全变。人类把信息解码为0与1后就可以按光速在全球运送它们。电信运营商作为这一底层架构的支撑，在对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理解中，华尔街对它充满了泡沫的想象与估计。AOL这家接入商就可以吞并时代华纳，中国电信这家中国唯一的接入商对于一个有13亿节点的国家来说，是一个怎么样的巨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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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太近的时候，人们不能看到真相。对于中国电信的想象只有极少的思考者才会去做。这些思考者现在看来确切地发生在华尔街，而不是中国。1998年，电信数网竞争的运动发起者，是一批留美经济学家与留美投行人士，他们迅速就发起了对于一个古老陈旧公司的厌恶之情。2000年的时候，骂谁都不可以，但骂中国电信垄断是完全合法的技术现象。互联网BBS与传统媒体的最早互动中，骂中国电信成为第一批技术精英继而成为中国社会新精英群的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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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中国电信完成了第一次竖拆，它的无线网送给了中国移动，它的寻呼系统送给了中国联通，它自己保留了基础电信网。第一次拆分并不成功，中国电信仍然是异乎寻常的强大，它的互联网支撑功能使自己在别人眼中出现了一个恐龙的幻觉。于是2002年它又迎来一次横拆，那就是基本以中国地理上的南北方为界，把中国电信一分为二，南方仍然叫中国电信，北方则取名为中国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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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网通与小网通合二为一。田溯宁原来是亚信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他有着美国的经历并且在小网通这家很洋化的中国宽带电信运营商里保持着强大的商业欲望，这里面聚集着一批来自跨国公司的商业精英，并且在资本结构上有高盛、默多克等资本巨头进入中国基础电信业的埋伏。小网通的宽带网无法埋入中国的城市地下和每一座居民楼，那么就开始在最重要的商业城市的最重要商业区建立自己的局域网。小网通在中国电信拆分完毕后，命运发生了急剧的转折，原来它企图“蛇吞象”的战略仿佛一夜间为人所识破，小网通早期的一批人马几乎全部出局，历史从英雄创造的豪情变成了悲情。几年后，中国网通的董事长张春江落马后，拆分中国电信的这一段动荡历史伴随着国资委对于电信业的第二次重组而画上句号，小网通与网通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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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拆分电信的过程中，一直伴随着中国修改《电信法》的呼声。相比于其他国有企业，电信类国有企业生存在一个最不确定的时代，它所处的行业是这个国家在过去几十年里技术与商业上演变最动荡的一个行业。最初从90年代开始，电信技术的发展首先把邮政这一蒸汽机速度的信息运营商从邮电业中剥离出去了；1998年，无线技术的发展又把中国移动从中国电信中剥离了出来。即使这样，中国网通的宽带战略也有可能将中国电信完全打死。后来还有形形色色的力量，企图要在电信业的“元网络”（中国电信的基础网）上割一刀：铁通的全国光环网、军队的奔腾一号网、网通的全国IP网；一批新的力量也突然间成长为新型电信商，SKYPE的电话、微软的MSN语音与视频通话、腾讯的QQ通讯系统……这些令众人眼花缭乱的技术演进是一个古老的国有电信商无法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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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电信业利益的争夺，在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后必须用法律形式把它合法化。变革与利益没有落定的行业最难确定一部法律，也最不适合确定一部法律，《物权法》与《电信法》就是这样。呼吁中的《电信法》直到今天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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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司意义上看，这是一个好现象，公司是降低社会交易成本的主体，中国的信息产业还有几个核心问题没有解决：“三网”完全合一、新型电信商与传统电信商界定清楚、电信运营商与电子媒体的关系界定。这三个问题没有从技术与政治认识上理清前并不适合出台一部完全意义上的《电信法》，但这部法律的出台不可以拖延太长，否则垄断电信力量的慢速网络就可以慢慢毁掉中国在百年不遇的信息社会中的先机。与日韩相比，中国电信、联通的蜗牛网络正在拖延中国的信息化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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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拆分中国电信后，随之而来的是国内外电信设备力量对于3G的渴望。这个充满泡沫的牌照完全是电信产业与资本市场勾结起来后对于监管层发起的进攻。他们曾在欧洲完全获胜，欧洲拍卖3G牌照后使法国电信、英国电信、德国电信等老牌电信商在几千亿美元的牌照费面前被掏空。对于中国的3G牌照逼宫就是从拆分中国电信开始的，这一呼声一直持续到2009年中国发出3张3G牌照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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