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616746
超越“两个剑桥”
1704616747
1704616748
不过,非常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承认,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国民经济核算及其他统计数据是不充分的,无法正确理解资本/收入比的动态。尤其是,对国家资本存量的估算比对国民收入、国内产值要多得多。直到20世纪中叶,经历了1914~1945年的冲击,情况则正好相反。这很可能解释了为什么资本积累及动态均衡问题会长时间持续激起争论、引发混乱。20世纪五六十年代著名的“剑桥资本争论”(Cambridge capital controversy)就是很好的例子(也称为“两个剑桥之争”,即英国的剑桥对阵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剑桥)。
1704616749
1704616750
简要回顾一下这场争论的主要观点:当20世纪30年代末经济学家罗伊·哈罗德和埃弗塞·多马首先引入公式β=s/g时,通常使用成g=s/β。特别是哈罗德,他声称β是固定的,取决于技术水平(比如生产函数中有固定系数,劳动和资本不可能相互替代),所以增长率完全决定于储蓄率。如果储蓄率为10%,而技术所决定的资本/收入比为5%(1个单位的产出正好需要5个单位的资本,不多不少),那么一个经济体生产能力的增长率就是每年2%。但是由于这个增长率必须等于人口的增长率(以及生产率的增长率,当时还定义不清),结果增长变成了本质上不稳定的过程,是“在刀刃上”的平衡。资本要么太多、要么太少,从而导致产能过剩和投机泡沫甚或是失业,或者两者都有(根据不同行业和年份而定)。
1704616751
1704616752
哈罗德的直觉并非完全错误,而且他著书立说时正值“大萧条”时期,那本身就是宏观经济极其不稳定的明显信号。实际上,他所描述的这个机制显然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增长过程总是反复无常:储蓄和投资的决定一般是由不同个人出于不同原因做出的,要在国家层面上让储蓄与投资协调一致,的确是一个结构复杂和混乱的现象,尤其是因为在短期内经常难以改变资本密集度和生产组织。[35]不过,资本/收入比长期来看相对灵活,数据中大量的历史变化清晰地表现出这一点,而且资本与劳动的替代弹性在长期内明显大于1。
1704616753
1704616754
1948年,针对g=s/β这个规律,多马提出了一个比哈罗德更乐观、更灵活的版本。多马强调这样一个事实,即储蓄率和资本/收入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互调节。更为重要的是,索洛于1956年引入了一个具有可替代因子的生产函数,让人可以把公式反转过来,写成β=s/g。从长远来看,资本/收入比因储蓄率和结构性增长率的变化而变化,而不是相反。然而,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主要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的经济学家(包括索洛和捍卫有替代因子的生产函数的萨缪尔森)与在英国剑桥工作的经济学家(包括琼·罗宾逊、尼古拉斯·卡尔多和卢伊季·帕西内蒂)继续争论。后者(有时不无困惑地)在索洛的模型中看到了增长总能实现完美平衡的断言,因而否定了凯恩斯赋予短期波动的重要性。直到20世纪70年代,索洛的所谓新古典增长模型才最终获得胜利。
1704616755
1704616756
事后重温这场争论中的交锋,很显然,辩论时常带有明显的后殖民主义意味(英国从亚当·斯密时期就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占上风,美国经济学家试图从英国同行的历史束缚中摆脱出来,而英国人则试图捍卫凯恩斯的理念,他们认为美国经济学家背叛了凯恩斯)。与其说它启蒙了经济思想,倒不如说它搞乱了经济思想。英国人的怀疑毫无理由。索洛和萨缪尔森深信,增长过程从短期来看不稳定,宏观经济稳定需要凯恩斯政策,而且他们认为第二定律(β=s/g)只是一个长期规律。不过,美国经济学家(他们有些出生在欧洲,比如弗兰科·莫迪利亚尼)倾向于夸大他们发现的“平衡增长路径”的影响。[36]的确,第二定律(β=s/g)描述的是所有宏观经济变量(包括资本存量、收入和产出流量)长期同步前进的增长模型。尽管如此,且不说短期波动这个问题,这种平衡增长也不能保证和谐分配财富,也绝不意味着资本所有权中不平等的消失或减少。此外,与最近流行的看法相反,第二定律(β=s/g)也绝不会排除资本/收入比随着时间推移、因国家的不同而出现大规模的变化。正好相反,我认为,这场剑桥资本争论中双方之所以充满敌意且有时争议的内容贫乏,部分原因就是参与双方缺乏必要的历史数据,无法阐明争论的观点。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双方都很少使用“一战”之前所做的国民资本估算。他们可能认为那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情况不相符。两次世界大战制造了概念和统计分析上的深层断裂,从欧洲的角度看,一段时间内人们几乎不可能从长远角度研究这个问题了。
1704616757
1704616759
资本在低增长制度下卷土重来
1704616760
1704616761
说实话,直到20世纪末以后,我们才拥有了统计数据和必不可少的历史跨度,来正确分析资本/收入比和资本——劳动划分的长期动态。具体地讲,从我收集的这些数据以及我们有幸拥有的历史跨度(当然还不够,但显然比以前的研究者更大)可得出以下结论。
1704616762
1704616763
首先,从逻辑上讲,重回历史上的低增长制度,尤其是人口零增长或负增长,会导致资本的回归。在低增长社会中重组大量资本存量的趋势可用第二定律(β=s/g)来表达,并可以总结为:在停滞不前的社会里,以前积累的财富自然会十分重要。
1704616764
1704616765
当下的欧洲,资本/收入比已经升至5~6年的国民收入,与18世纪、19世纪直到“一战”前夕的水平相当。
1704616766
1704616767
从全球来看,在21世纪,资本/收入比完全有可能达到甚至超过这一水平。储蓄率现在约为10%,如果增长率长期保持在每年约1.5%的水平,全球资本存量会增加至6~7年的收入水平。如果增长率降至1%,资本存量会升至10年的国民收入之高。
1704616768
1704616769
至于α=r×β定律给出的资本占国民收入和全球收入的比重,经验表明,资本/收入比预计会上升,但不会必然导致资本收益率的显著下降。从长远来看,资本有许多用途,资本和劳动的长期替代弹性很可能大于1,就能反映出这个事实。因此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收益率的减少小于资本/收入比的增加,所以资本收入比重会增加。如果资本/收入比是7~8年的国民收入,资本收益率是4%~5%,那么资本占全球收入的比重会达到30%~40%,接近18世纪、19世纪的水平,甚至可能更高。
1704616770
1704616771
正如前面提到的那样,长期技术变革也有可能对劳动(比资本)稍为有利,从而降低了资本收益率和资本收入比重。但是这一长期效应的大小似乎有限,而且可能完全被反向作用的力量抵消,比如日益复杂的金融中介体系和国际资本竞争。
1704616772
1704616774
技术的不可预测
1704616775
1704616776
本书第二部分的主要启示是,没有什么自然力量会必然降低历史进程中资本和资本所有权所带来的收入的重要性。“二战”后的几十年间,人们开始认为,也许由于技术和纯粹的经济力量,人力资本对传统资本(土地、建筑和金融资本)的胜利是自然而然、不可逆转的过程。然而实际上,已经有人在说政治力量是根本原因。我的研究结果完全支持这一观点。经济和技术的进步不一定意味着民主和精英管理的进步,主要原因非常简单:像市场一样,技术既没有极限,也没有道德。技术的进步当然提高了对人的技能和能力的要求,但是它也提高了对公共建筑、民宅、写字楼、各种设备、专利等的要求,所以最终所有这些非人力资本(房地产、商业资本、产业资本、金融资本)的总价值几乎与劳动总收入一样迅速增加。如果真想在公共效用基础上建立一个更加公正合理的社会秩序,光指望不可预测的技术是不够的。
1704616777
1704616778
总之,基于生产率增长和知识扩散的现代增长,有可能避免马克思预言的世界末日,并使资本积累保持相对的平等。但它没有改变资本的深层结构,也没有真正降低资本(相对劳动)在宏观经济中的重要性。现在我必须考察收入和财富分配不平等是不是这种情况。19世纪以来,对劳动和资本来说,不平等的结构到底发生了多大变化?
1704616779
1704616780
[1]公债利息不属于国民收入的一部分(因为它只是一种转移支付),是对非国民资本的报酬(因为公债是私人债券持有者的资产,是政府的债务),因而不包含在图6.1~ 图6.4中。如果包含在内,资本收入比重会较高一些,一般约高1~2个百分点(在公债极高时期能达到4~5个百分点)。要见完整的系列,请参阅在线技术附录。
1704616781
1704616782
[2]非工资劳动者既可以得到与工资劳动者同样的平均劳动收入,也可以得到企业资本与其他形式资本一样的平均收益,见在线技术附录。
1704616783
1704616784
[3]在发达国家中,个体公司在国内产值中的比重已从20世纪50年代的30%~40%下降到80年代的约10%(主要反映了农业比重的下降,19、20世纪初又回到了50%),然后稳定在这一水平,由于财政条件的有利(不利)变化,有时会上升至约12%~15%。见在线技术附录。
1704616785
1704616786
[4]图6.1和图6.2中所给出的数列,英国部分出自罗伯特·艾伦的历史研究,法国部分出自我自己的研究。关于来源和方法的所有细节,见在线技术附录。
1704616787
1704616788
[5]见在线补充图S6.1和S6.2,我列明了英国和法国资本收入比重的上限和下限。
1704616789
1704616790
[6]见第十二章。
1704616791
1704616792
[7]18、19世纪英国和法国公共债务的利率一般为4%~5%,有时候低至3%(例如在19世纪末经济衰退期间)。与之相反,在政治气氛高度紧张时期,利率上升到5%~6%,甚至更高,这时候人们会对政府预算的公信力产生怀疑,例如,法国大革命之前和期间的几十年便是如此。见F. Velde and D. weir,“the Financial Market and Government Debt policy in France 1746–1793,”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52,no. 1 (March 1992): 1–39。还可见K. Béguin,Financer la guerre au 17e siècle: La dette publique et les rentiers de l’absolutisme (Seyssel
:Champ Vallon,2012)。见在线技术附录。
1704616793
1704616794
[8]法国“livret A”储蓄账户名义利率2013年时仅为2%,实际收益率接近零。
[
上一页 ]
[ :1.70461674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