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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不是力量（南桥谈教育之一） ｜一只毛虫和两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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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到家，孩子们激动地向我展示他们抓来的一只毛虫。女儿先找了个篮子做窝，后来又和儿子一起在大橡皮擦上挖了个洞，做新窝，还找来草、树叶，甚至一个小草莓给它吃。我和老婆都很反感这只毛虫，都说这玩意有什么好玩的。两个小孩子都不理解，说为什么会反感毛毛虫，“它们好可爱啊！”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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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反感毛虫的，因为小时候吃过毛虫不少苦头。有时候自己瘦瘦地爬上树，结果胖胖地下来了，都是被树叶上的毛虫给害肿的。大人见我突然一身包，就称我为包公包大人。还有个小伙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种，光着膀子爬树，下来的时候在树干上擦到一个毛虫。结果他这么一滑，毛虫是壮烈牺牲了，他也没占什么便宜，从下巴到肚皮，留了一道毛虫自杀爆炸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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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以上经历，我不喜欢毛虫的原因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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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什么小孩子会喜欢呢？后来想想也觉得自然。我给他们看过一本《饥饿的毛虫》（The Hungry Catepillar）。这本书在儿童中很流行，好像还得过奖。书里说毛虫饿极了，吃草莓、馅饼等等，长大就变成了大蝴蝶。内容很浅显，无非是教孩子认各种食物、数字、颜色的名字，不过有这么一只毛虫从头到尾串着讲，讲多了大概就比较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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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还告诉我，他们班老师养了一些毛虫给小孩观察，看毛虫怎么变化（这位老师曾经还带了个孵化箱在班上孵出了20只小鸡），老师有时候还把毛虫放在光胳膊上，让它往上爬啊爬（大家不妨设身处地想象一下，我已经起鸡皮疙瘩了）。于是，关于毛虫，孩子们就受到了一个很直观的教育，可以看到环境的变化（如光线、食物等）如何改变一个生物。今晚，女儿又兴致勃勃地唱了一首新学会的毛虫之歌，我给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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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可能是出于这些原因，到最后，两个大人不敢碰，两个小孩拿毛虫当宠物。何况，在美国文化里，我想毛虫不是坏东西，它象征着蜕变，符合基督教“重生得救”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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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毛虫这个问题，肯定一开始，大家在小孩子的时候都不怕，接着在某个时间，成长的某个阶段，自己在这上面吃了亏，或者听到家长老是说“这么脏的东西还敢往家里带”云云，于是就渐渐敬而远之了。而眼前这些小孩，没经过这番教育，居然就把它们当成了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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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文化里，人还是胚胎的时候，上帝就把一些独特的东西放在了各人的心里。但人不是机器，外界的因素会影响，继而会造成一些变化，甚至有时候后天会打败先天。我们的《三字经》上也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那么“性相近”到“性乃迁”这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呢？我倒觉得有些贴在中学教室里的话就可以简要概括：“注意你的思想，因为它们会变成你的语言；注意你的语言，因为它们会变成你的行动；注意你的行动，因为它们会变成你的习惯；注意你的习惯，因为它们会变成你的性格；注意你的性格，因为它们会变成你的命运。”这个变化的过程就少不了各式各样外界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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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关于这种外界的影响，也就是后天的培养和学习，有很多说法。比如“由于经历，造成行为的永久改变”；“由于思维的关联，造成行为的永久改变”；“由于社会交往，造成行为的永久改变”。多少年来，各个流派总是为这些问题争论，其实没有必要，因为所谓定义，大同小异。从上面的例子中可以看出，我们两代人对同一个动物的不同态度，其实是和经历、思维关联和社会交往都有些关系的。各种因素一起上，才造成了我们最后的“性乃迁”。但有时候，先天（nature）与后天（nurture），谁的影响或作用大，还真是不一定。有些东西，你“经历”也好，“思维关联”也好、“社会交往”也好，好像都没有用，要不怎么老和尚说女人是老虎，小和尚还说就喜欢这老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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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不是力量（南桥谈教育之一） ｜幼儿园在风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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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和朋友聊天，说起了教育子女的话题。她说，现在孩子太苦了，幼儿园变得和小学一样，小小孩子背个大书包。相应地，小学变得和中学一样，中学变得和大学一样，大学变得和社会一样。压力一步步提前，挤压孩子的童年。我说，要是以后回国，很想开个幼儿园，一个快乐的幼儿园。我觉得美国学校的很多做法是可以借鉴的，让孩子快乐地学习，学习和童年两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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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想法也有个问题。理论上说，大家都想帮助孩子快乐地学习，让他们多玩一点，给他们减压，捍卫他们的童年。可是幼儿园有幼儿园的苦衷，他们说自己面临家长的压力。家长会说，别的幼儿园都如何如何了，你们让孩子在这里玩！从你这里出来，大家都不是一条起跑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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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发展是一个生态环境，是人和环境交互作用的结果。发展心理学领域著名学者尤里·布朗芬布伦纳（Urie Bronfenbrenner）说这个生态环境分微观型（micro）、中介型（meso）、外在型（exo）、宏观型（macro）四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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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观系统，就是人在特定的单独环境下活动、角色、人际关系的总和。比如一个幼儿园，我可以把美国学校的班级原封不动地移植过去，形成一个小的微观环境。我的教学理念可以落实在这个小小的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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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接下来就要面临一个中介系统。所谓中介系统，就是和某个人有关的两个或以上相关的环境。比如一个系统是幼儿园，另外一个系统是孩子的家庭。孩子既是家庭这个系统的成员，又是幼儿园这个系统的成员。不能仅仅考虑幼儿园这一块，也得考虑家长的需求和期望。这样，事情就很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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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系统上面又有个外在型系统。这个系统涵盖着中介系统，但是这个系统内的一些部分并不属于发展者直接的生活环境，比如孩子没法直接接触到的家长的工作环境。家长可能上班的时候和同事谈起了自己子女的教育，这样的交流会间接反馈到幼儿园，影响到教学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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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宏观系统，就是整体大环境。大环境是人口的压力，是极其激烈的竞争，是升学的压力，是就业的压力，这些因素直接或间接地导致教育者逐步提高学习者的门槛。家长宁可让孩子早些时候苦一点，把快乐放时间的银行里放着，以后出人头地了再来支取。要是大家都是这种心态，我搞的这种轻松一些的幼儿园，其前途就比较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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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果真的把一切问题都归咎于环境，那么是不是就无所作为了？环境这东西即便就是铜墙铁壁，也总有那么几个不甘心的人站出来，捅上几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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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也可以争取不被环境之风刮倒，而是御风而行。意识到大大小小的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倒是让我们能够更好地设计教学。其实哪个家长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能够轻松地学到东西？这方面大有文章可做。特别是语言这东西，小孩子本来就应该把它“捡”（pick up）起来，而不是像大人一样去啃。在幼儿阶段，它不是学出来的，而是模仿出来的。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尽量逼真而丰富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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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很多想法，一贴上标签，基本上就完了，比如“快乐学习”。有的时候，学习也是不快乐的。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标签简化了现实，现实是错综复杂的人与环境的碰撞，现实是非线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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