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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49 燕京大学:1919-1952 [:1704754198]
1704755250 一、非基督教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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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52 虽然教会大学在20世纪前期的中国迅猛发展(1),但是辛亥革命和新文化运动的爆发,给中国社会带来巨大的冲击和变化,中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中国。中国的变化,以及北京大学等国立大学的迅速崛起,开始让美国教会隐隐感到不安,加上之前在义和团运动中的遭遇,他们似乎预感到,如果不能适应中国大动荡年代的发展需求,他们的事业随时都有可能由兴盛走向衰亡。事实上,从一诞生到1952年在中国彻底消失,由于不被视为中国教育事业的一部分(2),也由于中国社会在千年历史中所形成的传统观念,教会大学一直处于一种生死存亡的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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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54 新文化运动之后,当觉醒的青年们急切希望承担拯救国家的责任时,他们不单对传统作出抨击,而且对依仗着治外法权、宣传西方宗教和生活方式的教会学校,特别是培养高素质人才的教会大学进行抨击。除了新文化运动所唤起的知识界的觉醒这一因素之外,20世纪前20年基督教传教事业的迅猛发展,使得基督教使中国全面归化的企图越来越强烈并付诸行动,这自然引发了中国知识界的不满和警觉。这种不满与警觉随着教会事业的发展而增长,越来越难以遏制。非基督教运动和回收教育权运动,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这两场自1922年发生一直持续到1927年的运动,对于教会大学的冲击不言而喻,梁家麟甚至认为非基督教运动和回收教育权运动之后,“种种对传教教育管制的法令和措施,都使传教士认识到,在华开设教育的黄金时期已经成为过去,立案后续办新的发展就非常鲜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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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56 有两件事情直接导致了非基督教运动的发生,其一是《中华归主》(The Christian Occupation of China)一书的出版。该书不仅以其书名所内含的征服意向,构成了对每一个具有民族主义情感的中国人的强烈刺激,其内容及表达方式也让中国知识界感到不寒而栗。书中以320幅地图和125幅格式图表公布了教会的调查数据,数据表明:在20世纪的前20年,中国基督徒由8万发展为36万,增加了3.5倍;教堂从300座增加到1万座,增长32倍。此外,该书还用了将近240页的篇幅,一省一省地进行历史状况比较,并在各省地图上标注已经“归主”的区域和范围,甚至还列出“Table of Urgency”(紧急事项列表)来指导教会进一步占领中国。这样一种把中国视为一个将被征服并实现基督化的国度的描述激怒了知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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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58 另外一件事则是1922年春在清华大学举行的世界基督教学生同盟第十一届大会,这次大会宣告了基督教传教事业新纪元的开始,也直接成为长达数年的非基督教运动的导火索。非基督教运动首先从上海发生,而后向全国蔓延。就在世界基督教学生同盟第十一届大会筹备工作紧张进行,中国基督教人士满怀热情地期待教会事业新时代的曙光升起之时,上海的一些青年学生为反对世界基督教学生同盟大会,组织筹备“非基督教学生同盟”,同盟的目的是“与基督教学生同盟对抗”。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机关刊物《先驱》半月刊专门推出了“非基督教学生同盟号”,全文刊载非基督教学生同盟3月9日发表的《非基督教学生同盟宣言》。发表宣言的同时,上海非基督教学生同盟还向北京及全国各地学校的学生发出通电,号召大家行动起来。上海方面点燃的反基督教思想火炬很快传到了北京。3月11日,由北京大学的一批青年学生组成“非宗教大同盟”,10天之后,“非宗教大同盟”发表宣言,并向“全国各报馆、各学校、各团体、各界同胞、各国同志”发出第一次通电,号召各界人士抵制世界基督教学生同盟第十一届大会在清华召开。在通电上签名的有李石曾、萧子昇、李大钊等79名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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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60 非宗教大同盟的宣言和通电发出之后,各学校和团体积极响应。据3月28日《晨报》报道:3月24日之后,蔡元培、王星拱、吴虞等学界名流“加入注册”,之后又有汪精卫、胡汉民、张溥泉陆续加入。尽管没有资料可以说明是刚刚成立不久的共产党策划了这一运动,但值得注意的是,上海反基督教同盟的成员几乎全部是“布尔什维克”学生,北京的非宗教大同盟的人员构成虽有变化,但也是在李大钊、邓中夏等共产党人的努力下,影响才迅速扩大并波及全国。如果猜测成立的话,则之后教会大学在中国的消失,不能完全“归功”于领袖的手笔,而是在这次非基督教运动中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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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62 4月4日,世界基督教学生同盟不顾舆论反对,如期在清华举行大会。5天之后,在大会闭幕的当天下午,非宗教大同盟在北京大学第三院召开第一次大会,与会者共千余人,会议由萧子昇主持,蔡元培、李大钊、李石曾、吴虞等出席并发表演讲。蔡元培重申了不久之前发表的《教育独立议》中所强调的“教育事业不可不超然于各派教会以外的理由”,提出三项使教育与宗教分离的措施:(一)大学中不必设神学科,仅于哲学科中设宗教史、比较宗教等;(二)各学校中均不得有宣传教义的课程,不得举行祈祷仪式;(三)以传教为事业的人,不必参与教育事业。蔡元培的主张,在之后的岁月里对包括燕京大学在内的教会大学产生了深远而实际的影响,本书第三章中所叙述的司徒雷登在保持宗教性内核不变的情况下一系列去宗教形式的举措,既有其自身思想内在理路的支撑,同时也可以看作是在美国教会和中国时势之间所作出的平衡选择。虽然蔡元培的主张未能使教会大学脱离其教会本质,但却使教会大学离教育的本质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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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68 燕京大学:1919-1952 二、燕京大学的反应:中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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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70 非基督教运动吸引了新文化运动中大部分有影响的知识分子,吸引了为数众多的学生。然而,与新文化运动中有新思想的知识分子近乎一致地反对以儒家为核心的传统文化,要求以科学、民主为柱石构筑现代中国意识形态的大厦不同,在非基督教运动中,一些在新文化运动中享有盛名的知识分子公开站在了非基督教运动的对立面。在这些知识分子中,以周作人、钱玄同、沈兼士、沈志远、马裕藻五位北大教授为主要代表。钱玄同认为非宗教大同盟的宣言有“改造拳匪”的味道,周作人则批评宣言采取一种陈旧而威严的“声讨的口气”,读后使人“感到一种压迫与恐怖”。3月31日,由周作人执笔,五教授联署发表了语言温和但态度坚定的《主张信教自由的宣言》,表明了与非宗教大同盟针锋相对的立场,一场激烈的思想论战由此掀起。之后,又有张东荪等人站出来支持五教授。一年之后爆发的“科玄论战”,在这场论战中已经露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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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72 比较起来,对于这场将矛头指向自己的运动,教会方面在开始阶段有些冷漠。实际上,他们的顾虑是担心过度的反应会扩大这场运动的影响。正如上海《密勒氏评论报》在1922年4月22日的社论中指出的那样,传教士们认为“对付非基督教运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完全漠视它”。但是不久,一些敏感的教会人士开始意识到他们的沉默是一个错误,于是开始挺身而出迎接挑战。最早站出来发声的是北京基督教“证道团”。就在五教授发表反对宣言之前的3月18日,证道团的核心人物刘廷芳在其机关刊物《生命》月刊上发表了长达2500多字的社论文章,对《非基督教学生同盟宣言》作出了评论(3),因为是“当时在基督教会方面首篇具体而正式的回应言论”而备受关注。《生命》月刊在刊出社论的同时,还在“新文化中几位学者对于基督教的态度”的栏目下刊载了胡适的《基督教与中国》、张东荪的《我对基督教的感想》、高一涵的《我对宗教的态度》、周作人的《我对基督教的感想》以及陈独秀在前两年发表的《基督教与中国人》和《女界中非基督徒对于基督教的态度》等文章。没有直接资料表明燕京大学参与谋划了反对《非基督教学生同盟宣言》的运动。不过,在这场运动中表现出对基督教同情态度的知识分子,如周作人、钱玄同、张东荪在之后的不同时期成为了燕大校园里的教授,证道团的核心人员,如发起人徐宝谦以及成员司徒雷登、刘廷芳、高厚德、步济时(John S. Burgess)、博晨光、洪业等人(4),同时也是燕京大学领导层的核心人员。(5)而从证道团对非基督教同盟的批评和五教授宣言发表的时间不难看出,其实燕京大学并没有小视这场运动并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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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78 燕京大学:1919-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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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80 高厚德先生(1872—1948),燕大代校务长、建设委员会主任、教育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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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85 燕京大学:1919-1952 实际上,燕大校园之内,气氛也非常紧张,因为有谣言说一些极端爱国分子会来捣毁学校,校方唯恐义和团运动重演,所以在夜间由洪业和博晨光等教职员一起轮流值班,手提棍杖以防突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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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87 除了将正在勾画中的燕大新校园完全采用中国式的建筑以体现中国化,1922年的秋天,在司徒雷登的建议下,燕大还宣布废除强迫学生参加主日仪式和教堂礼拜等宗教活动的规定,第二年,又作出了削减学生必修的宗教课程时间的决定。1925年,燕大进一步作出改革,把原来规定必修的宗教课程改为选修课,同时规定学生在60个要求必修的学分中选修12个学分的中国文学和10个学分的中国历史课程。为了让燕大看起来更像中国人的学校,1924年,经过司徒雷登的精心挑选,有不少中国人担任了学校的中层管理工作,洪业被任命为文理科科长(又称教务长)兼图书馆馆长。那一年,司徒雷登在写给纽约托事部的报告中专门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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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89 毕业和开学典礼都举行过了,而且这学期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学生都非常努力,而且以极好的精力学习着,虽然是中国人任职,张教务长在开学典礼上所讲的话最恰如其分地道出了本校的理想和目标,洪教务长维持了最严格的纪律。同时,也照顾到学生们为了满足社会的精神和其他方面的需要而不遗余力地努力。其他的中国人也都很好地支持这两个有才干的、受人尊重的年轻行管人员——从这个人的经验中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教会的主干上嫁接的幼芽正在生长,在结果实。生活已经变更了,我早就这样相信而且有证据,在我离校的这几个月期间,有人特别强调,我们已经创建的事业,就是在转入中国人的手时也可以指望它完好地继续下去。虽然中国人在各系里、在管理委员会中所占的人数越来越多,虽然我们对民族主义情绪表示尊重,但就现政府的行事和大部分人民的善良愿望来讲,我一点也不为前途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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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91 到了20年代中后期,燕大几乎所有的院系领导,都已由中国人来担任。1927年,中国籍教师所占比例已经由创办时的三分之一增加到三分之二。1934年,燕大的111名正、副教授中,外籍教授有44人,中国籍有67人,明显占多数。燕京这所由西方传教士创办的、一开始以传教为目的的教会大学,正一步步在中国大地上扎下根来。而在经历了后来的收回教育权运动之后,我们基本可以说,燕京大学已经成为中国大学中的一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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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93 “中国化”这一方针由司徒雷登在燕大校园内正式提出,也正是在1922年。而在中国化这一问题上,燕京大学不仅是中国所有教会大学的先行者,也是最为彻底的一家。历史的结果是,如在这场非基督教运动的后续收回教育权运动中一样,司徒雷登巧妙地运用自己的智慧,把原本不利的条件转化为燕京发展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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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755298 燕京大学:1919-1952 [:170475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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