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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49 未来50年 [:1704828076]
1704829050 肉体与机器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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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52 R·布鲁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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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54 至少在最近500年,科学和技术使我们面临一系列的“泛化”(generalizations),它打开了更广大的天地,清除了我们关于自己和我们的世界是独一无二的认识,使我们变得莫名地不安、愤怒甚至暴烈。17世纪初,伽利略凭着近50年的详细观测数据的支持,就地球在天空的地位问题与教会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虽然在强大的宗教势力面前,伽利略策略地退却了。但不久就清楚了,地球不是宇宙中心的独一无二的天体,而是围绕着太阳的几颗行星中的一颗。当然,后来发现太阳也只是众多恒星之一;再后来又发现,我们的银河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星系。今天我们的智力难题是,这些令我们越发渺小的发现,是否会落在我们的宇宙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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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56 达尔文在他的年代将人类泛化为动物王国的一部分,直接通过血统与它发生联系——这一点甚至在今天美国的理性荒漠还是政治迫害的缘由。20世纪为这个思想增添了一点修饰,根据克里克和沃森的研究,我们发现,我们的许多最基本的基因与酵母菌或果蝇的基因没有多少不同。世纪末的时候,我们又迎来两个“泛化”:我们的生命也许不是源于地球,而是来自其他行星的生命种子。最后我们发现,人类的基因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实际上比其他许多动物甚至西红柿还少。不论在哪一点,我们都不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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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58 每一个泛化都曾挑战我们的自我认识。我们已经不那么特殊了,只是更大实在的一个部分。失去特殊的地位往往是难以忍受的,但我们还是慢慢让自己适应了每一个发现带给我们的新世界观。没有哪个发现是突兀而来的。地外智能的发现,假如发现了,也许像一个突然的理性震撼,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是那样的;不过即使在这里,我们也将逐渐敏感起来,因为我们越来越多的人对SETI(寻找地外智能)有了足够的认识,愿意拿我们还不太习惯的电脑来投入这场战斗。所有这些物种的发现都经过了很多先前的发现、论证和讨论之后才降临我们。高潮可能是戏剧性的,而前兆也总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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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60 今天,在这21世纪的开端,我们可以看到未来50年将要发生的另一个泛化的前兆。我们的人性本身将受到威胁,它还可能将我们引向激烈的斗争:从根本上说,什么是理性的思想?什么是宗教的思想?斗争的小冲突已经发生了,没有一点儿动人的地方。我们面临的泛化是,我们人类也成了机器——一样受我们平常用于机器的那些技术的摆布。问题可能更复杂的是,我们技术的基础结构会像最近50年那样发生彻底的改变,而我们身体的技术和生产的技术将泛化为同样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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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62 现代分子生物学的一个尚未阐明的中心原则是,关于生命系统(包括我们自己)的一切事物都是分子相互作用的产物。现代生物学是建立在严格的唯物论基础上的。除了依照各种不同形式的力发生相互作用、服从温度和量子效应引发的随机性的分子而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没有长生不老的药,没有生命力,没有离开物质基础的思维,也没有灵魂。这些看法不是科学家要讨论的问题,正如没人讨论我们与马铃薯从一个共同的祖先演化而来。假如两个原则——我们生命的分子基础或者生物系统经历过进化的思想——中间有一个是错误的,那么我们的整个农业、我们的医学、我们的化学工业、我们的制药行业、我们的流行病学,还有我们的保护工作,都将建立在错误假定的基础上,只能靠它们的运气来工作。关于生命系统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揭示,在未来的一二十年里,一定会出现几步更大的思想跳跃,也一定能听到不和谐的声音。它们也许会像量子力学对物理、计算机对数学那样,给生物学带来混乱,不过我们目前的认识也不会一股脑地完全被抛弃。中心的原则仍然成立——我们是亿万无意识分子相互作用的产物,不可能是别的:不是燃素或以太,而是日日月月、年年岁岁的千百次新实验所证明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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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64 多数人对50年分子生物学的结果一无所知,也一直过得很幸福,不过他们现在也开始来关心了。不久以前,美国总统在全国电视讲话里宣布基于伦理和政治的考虑,政府应该资助什么类型的干细胞研究时,还仔细分析了生物学研究的难以捉摸的细微差别。这肯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我们的总统们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两边的鼓吹者们的传统路线令人眼花缭乱地交叉在一起。当然,我们一定还会看到越来越多的游行示威,有的可能还是暴力的——不单是反对基因食品(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还反对那些贬低我们、把我们与我们操纵的人造物等同起来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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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66 我们已经开始将过去50年发展的分子生物学的分析工具转化为工程工具。凭着那些工具,我们正在认识我们有多大能力在生命活动的最基础的水平上把握生命本身——特别是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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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68 50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的时候,有过一次工程的转变。在那之前,工程一直是工艺练习,但是大约从1950年起,工程变成了以物理学为基础的一个学科。现在我们看到又一个工程转变正在发生,这次它将变成主要以生物学为基础的学科,尽管也不会失去物理学背景的严格。在MIT人工智能(AI)实验室(我是主任),我每天都能看见这种转变的迹象。我们清理出过去做硅芯片的房间,在那里搭起水下实验室。我们将程序编入结合成基因组的DNA序列,目的是培养出细菌机器人。我们的30年目标是精密地控制生命系统的遗传,这样,我们可以不种树、砍树、然后造桌子,而是最终让桌子自己“长”出来。我们把用硅、钢做机器人的实验室改造成了用硅、钢和活细胞做机器人的实验室。我们培养肌肉细胞,用它们作为这些简单机器里的驱动者,例如无缝安装在残疾人身体上的假肢。AI实验室的一些研究如何让机器学习的人员,已经停止建立更好的网络搜索引擎,他们开始设计一些程序,通过学习人类基因组的相互关系来预言疾病的遗传起因。我们把存放机械CAD(计算机辅助设计)系统的空间改造成了测度人类大脑动力控制的空间,这样,我们最终可能为大脑疾病患者做神经修复。我们的视觉研究者们,冷战时期常为探测俄罗斯坦克建立算法,现在他们建立了专门的视觉系统来指导神经手术。同样的转变正发生在所有的工程部门,不仅在MIT,而且在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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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70 眼前的第一代转变正迅速促进着硅钢技术进入我们的身体。早先从事这些实践的人受现实临床需要的驱使;他们努力去修复伤残退化的躯体。我们很早就有了起搏器和人造臀,最近又有了人造心脏。但是今天更复杂的神经修复术正在成为寻常事情。数万严重失聪的人在他们的耳蜗移植了永久的助听装置;它们提供了6个频率波段,直接刺激耳蜗里某个位置的神经——健康的耳朵在那个位置对那个频率是很敏感的。这些人通过电流对外围神经的直接刺激来听——更具体说,通过硅和“湿”的神经回路的组合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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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72 如果类似的视觉移植也同样有效和理想,视网膜黄斑变性的患者将成为最大的受益者。世界各地的研究小组正在考虑的问题是,把硅摄像机芯片植入人的视网膜,然后,要么直接把图像元素与视网膜神经联结起来,要么通过有线或无线将图像发送到以前的大脑后部的视觉过程区域。这种器官的短期植入实验已经做过一系列了,写作本文时,三个患者的视网膜移植已经过了一年多——尽管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结果发表出来。从技术上说,成功的视觉移植比耳蜗移植更难实现,原因还远不仅在于它需要在准确的位置做好摄像机芯片与神经之间的几千个联络(在传送寻常讲话时,只要几组联络就够了)。然而,我们有很多理由相信,视网膜移植最终会像耳蜗移植那么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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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74 几个四肢瘫痪的病人,脊椎骨甚至脑干都严重损伤了,不能说话,不能控制呼吸,需要呼吸器。现在,通过大脑的神经移植,他们只靠思想就能指挥电脑鼠标。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又能与外面的世界交流,并对它进行一定的控制。至少,他们能选择他们想在电脑屏幕上看到的东西,还能(当然多少有些费力)下命令、写信、发电子邮件。在某些实验中,他们能控制在日常生活中帮助他们的机器人。我们可以设想,这些把某些基本的人类尊严还给严重残障者的机器,将继续发展下去,它们的适用范围和适应能力还将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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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76 还有很多别的实验——例如,系统训练被打伤的和脊髓损伤者的肌肉,重新连通帕金森症等类似疾病患者的神经信号——也把硅和钢带进了病人的身体。所有这些实验为我们重新找回大脑关键区域的适应能力带来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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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78 不久以后,这些临床手段就会有选择地应用开来。在未来的10年或20年里,文化将发生转变,为了提高我们在现实世界的实践和认识能力,我们会把机器人技术、把硅和钢用在我们的身体上。眼睛不瞎的人都可以选择一个对红外或紫外线敏感的器件,安装在自己的某一只眼睛里。我们也许还能直接在大脑安装无线连通的互联网——当然,我们还不知道用它浏览的网页,“看起来”或“感觉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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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80 接着,大约新世纪走过四分之一的时候,我们可能迎来更多的增强我们生物本能的技术。在那个时间框架下,真正的大范围的基因工程——超越我们当前在农业和医药领域里进行的开发——将普遍流行起来。它将应用于石油工业、塑料和其他材料的生产、废物的回收利用、电池的生产、可再生能源以及许多我们现在难以想象的领域。到2025年,我们还能在精确的控制下满怀信心地将这些技术应用于我们的身体。这不是什么奇怪的巧合——同样的科学和技术已经在其他方向上成功应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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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82 早期的某些强化我们生物本能的技术,可能需要在大脑皮层增加神经元的数量。我们正在老鼠身上做这类实验。在处于某个关键生长时期的老鼠的大脑中植入额外的几层神经细胞,它会变得比没有经过细胞移植的同伴更聪明。我们更熟悉在儿童时期控制我们大脑生长的荷尔蒙平衡,也许我们可以在成年的大脑添加一点神经元,提高几分智商(IQ),恢复我们小时候的记忆能力。疯狂地强化人的能力,很可能产生一些问题和麻烦,但是不要忘了,技术——尽管忽冷忽热,总要继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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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84 到21世纪的中点,我们将拥有许许多多新的生物能力。有些在今天看来还是幻想,正如今天的计算机的速度、存储和价格,对1950年工作在第一代数字计算机面前的工程师们来说,也像梦幻一般。我们似乎有理由相信,到2050年的时候,我们不但能在受精时刻干预和选择婴儿的性别,还能选择许多体貌、精神和性格的特征,这可不是寻常的事情。我们已经看到,仅仅决定胎儿性别这一点,在某些地方导致了多么严重的性别比例失调;我们可以预料,新的能力将对世界人口的组成产生深远的、根本难以预料(在现阶段)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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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86 我们还将有能力改变现有的身体。20世纪末,手术整形和生化美容(例如,用肉毒毒素)在西方世界已经很普遍了;可以预料,50年后我们能看到通过遗传来改变人的身体。这些改变当然是为了延长生命,但也有许多是为了娱乐和生活格调。“人体画廊”将以我们今天难以想象的方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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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88 为改变我们的身体而发展起来的技术也可以用于我们的工业系统。我们现在生产的许多东西,将来可以通过利用基因工程的生命来培育——那些生命在我们的数字控制下完成分子的操作。我们的身体和我们工厂里的材料将成为同样的东西。也许我们还能在思想里把它们分开,就像我们现在能在精神上区别我们的环境与我们在养鸡场饲养的鸡的环境。但是,当那些思想的阴影令我们反思自身有限的存在时,我们把自己作为一个物种的观念将发生改变;我们会发现自己不过是生产系统的一个基本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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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90 在所有这些科学和技术前进的时候,我们将一次又一次地面对一堆同样令人困惑的问题:什么才是有生命的?什么把事物变成了“人”?什么把事物变成了“亚人”?什么是“超人”?我们能接受什么样的人性的改变?操纵人的生命符合伦理吗?甚至,以特殊的“正确”方式操纵人的生命符合伦理吗?谁规定的“正确”?谁规定的“生命”和“人”?一个科学家对他操纵——或者创造——的形形色色的生命负有什么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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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92 这些问题,不仅会在科学范围内被善意地提出,也将在更大的社会里同更广泛的问题一起讨论——从汪达尔行为到恐怖主义到最终的战争。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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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94 我们的前辈——500年来最早感到不安的那些人——只改变了我们对自己在天地间的地位的认识。在未来50年,新的泛化将赋予我们力量去改变那地位本身。我们正在摆脱自己作为生命和万物秩序的被动观察者的角色,而成为生命和秩序的操纵者。我们将不再看到自己局限于达尔文的进化。现在我们能选择以明确的方式,作为个体、也作为一个物种,参与那场进化。相比之下,我们的核裂变历险不过是一场儿戏。我们需要把我们的骄傲小心地收敛起来——假如我们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我们星系其他某个地方的SETI的愉快的发现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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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29096 布鲁克斯(Rodney Brooks)是麻省理工学院(MIT)人工智能实验室主任和计算机科学Fujitsu教授。他还是智能机器人(iRobot)公司(与其他玩具、石油、消费和国防工业等公司合股的一家公司)主席和首席技术官。在莫里斯(Errol Morris)1997年的电影《快捷、便宜、失控》(Fast,Cheap,and Out of Control)中,布鲁克斯博士是四个主角之一——电影的名字来自他在《英国行星际学会杂志》(Journal of the British Interplanetary Soci-ety)的一篇文章。他是《模型计算机显示》(Model-Based Computer Vision)、《通用LISP程序》(Programming in Common LISP)、《寒武纪智能》(Cambri-an Intelligence)、《肉体和机器:机器人如何改变我们》(Flesh and Machines:How Robots Will Change Us)等书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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