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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方言与文化 第二章 四川方言与区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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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将语言与文化结合起来研究的，是语言学家罗常培先生。尽管他的《语言与文化》到1950年才出版，但是这本书的间架和雏形却形成于1943年夏天，他在西南联大时，以“语言与文化”为题的一场公开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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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罗常培先生作“语言与文化”演讲的两年前，成都市白马寺坛君庙出土了大量花纹与形制迥异于中原的青铜器。这批文物激起了当时在川的文史专家卫聚贤先生的学术热情。在研究论文里，他第一次提出了“巴蜀文化”的概念。卫聚贤：《巴蜀文化》，《说文月刊》1941年第三卷第4期。此文发表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两年后，缪凤林在其《古代巴蜀文化》一文中这样形容：“近来研索秦汉以前的巴蜀文化，渐成一时风尚。”缪凤林：《古代巴蜀文化》，《国立中央大学文史哲季刊》1943年第1卷第2期。此后，郭沫若、徐中舒、蒙文通、冯汉骥、任乃强等先生继续对巴蜀文化进行挖掘，而他们的研究方向也主要集中在巴蜀古史、考古文物、巴蜀民族等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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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巴蜀文化的研究也开始蓬勃发展起来。其研究领域也从早期的巴蜀古史、民族研究等方向向多个研究领域渗透，当然其中也包括了语言学科——就四川而言，也就是四川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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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研究和语言研究合流，在巴蜀文化这个特定背景下产生了像《四川方言与巴蜀文化》《四川方言文化——民间符号与地方性知识》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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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与地域关系紧密，因此其中可以言说、探讨的内容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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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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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语言是思维的外壳，又有人说语言是交流的工具。其实语言是有温度的，是有生命的。方言也是如此，它包含了方言所在地的全副精神和灵魂。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夫言语者，代表国民之思想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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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川语词汇就是一个个蜀人生活的印记。在川语形音义的外壳里，包裹的是蜀文化，是川人千年来的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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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记录四川少数民族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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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前，四川方言把奴婢叫做“蛮”，当时有谚语说：“勤快人是蠢人的蛮，只要蠢人有钱。”（《蜀籁》卷1）“蛮”是统称，具体说来，男奴叫“蛮疙瘩”，女婢叫“蛮丫头”“蛮二姐”（清）《锦城竹枝词》：“北京人雇河间妇，南京人佣大脚三。西蜀省招蛮二姐，花缠细辫态多憨。”原注：“蜀中蛮人妇女，在省城内止肯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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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称谓的来历，与古代四川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有关。在古代，因为川西、川北处于高寒地带，一到冬天便严寒难耐；那里土地贫瘠，收成较少，因此为了避开饥寒，当地的少数民族居民渐渐形成了于农闲季节到平原城市佣工，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再返乡耕种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被称为“下坝”，历史上很早就对它有了记载。据《后汉书·西南夷列传》记载：“冉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土气多寒，在盛夏冰犹不释，故夷人冬则避寒，入蜀为佣，夏则违暑，反其邑。”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民国初期，来四川做官的徐心余还能在街头看见这样一些“开井蛮”徐心余：《蜀游闻见录》，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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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初至川省时，见街道中，有男女联袂同行，面皮黄黑，气象狰狞，肩挂小圆木牌，上书大井字，问之乃知为川西宁远山中土蛮，以打井为业者也。……据云，该蛮系夫妇二人，开井极速，不必另雇小工，只十余日，即可蒇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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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坝”的少数民族民众，除了受雇开井筑堤外，还有一部分受雇于官宦富商府上供差使，据徐心余的记载：“前清入前后藏者，无论官商，必须雇用蛮女，饮食起居，方能如意。向以打箭炉分关内外，关下每日有蛮女集此待雇，如驻藏钦差大臣，亦非雇用蛮女不可。”同上，第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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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由于受大汉族中心主义的影响，汉人贬称少数民族居民为“蛮”，因此四川方言里，对“下坝”入城佣工的少数民族民众也就有了“蛮”的称谓。随着川西川北的少数民族居民生活日益富裕，温饱有了保障，自然也就不用像他们的先辈们那样“下坝”务工了。因此，旧时的这几个四川方言词汇，也因为失去了存在的生活基础，除了立此存照、见证历史外，也很少有人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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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道说清代四川的行政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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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折子戏《出天行》里，有这样一个场景：除夕，妻子叫刘斗篷把自己纺的十斤线拿去卖了，刘斗篷却拿着这买年货的钱进了赌坊输了，回家后，妻子冲着他大发雷霆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所编：《川剧传统喜剧选》（下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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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斗篷说：你你你，你闹啥子嘛！输就输了嘛，这回输了二回赢，还不是一样。你不要闹，再闹，我就要生气，我一生气啊，我就跟你封印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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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妻：背时鬼，你把钱输了，还要给老娘“封印”！好嘛，我就看你来封印嘛！（挽袖，握拳，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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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戏词反复提到一个词语——封印。何为“封印”？这是一个川语词汇，指大年三十打小孩。与“封印”相对的是“开印”，指大年初一打小孩。当词义扩大后，打小孩的时间就没有了限定，因此《成都方言词典》解释“封印”为：“戏称揍小孩子”，不再言及是否是除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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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川语词汇的来历，与清朝地方官府的休假制度有关。那时候，每年春节休假停止办公，来年假满开始办公。成都官府都要进行一种仪式，即“开印”“封印”之礼周询：《蜀海丛谈》，《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1辑），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第3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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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岁十二月二十日前后，大小各官署皆行封印礼。次年正月二十日前后，皆行开印礼。其日期悉由钦天监诹定奏明，由部通行遵照。在封印期间内，每日仍照常启用，惟于印外加盖“预用空白”四字戳记。上行公文，则曰：“遵印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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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四川方言里，打小孩和封印礼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呢？关键在于这个“印”字，小孩屁股经打后自然会留下印迹伤痕。而除夕之夜打了后，就预示着这一年管教小孩的任务画上了句号，这和官府的“封印”相似，因此四川的父母便将这现成的语汇借用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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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姨子：见证清末四川移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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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人称生活作风不检点的女人为“苏姨子”，音讹为“梭叶子”。这个词的由来，与清朝末年大量“性工作者”避乱内迁到成都的史实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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