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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方言与文化 第二节 梦鬼虎蛇君须忌:川语与民俗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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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禁忌,让吃饭的两根“棍子”成了“筷子”。筷子原叫“箸”,而“箸”在江南一带的船家那里,是个忌讳:“舟行讳住,讳翻,以箸为快儿,幡布为抹布。”(《菽园杂记》卷1)箸与住声音相近,舟行水上,就得“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所以船夫反其道而行之,将“箸”称为“快”,后人觉得“箸”是竹做的,所以改为“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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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广东人把丝瓜称为“胜瓜”,倒不是因为“丝”与“死”声音相近,而是“丝”与“输”读音相近。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将丝瓜改叫为“胜瓜”。这个忌讳,在四川是没有的。由此可以看出,语言禁忌具有地域特点,同时又与方言密切相关。广东人对丝瓜的禁忌,本身就源于广东方言特殊的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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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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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江湖人士的语言忌讳中有“八大快”之称。在成都,也忌讳梦、蛇、虎、鬼这些“快”,甚至就连与之声音相同相近的字也得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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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最容易犯忌讳的。如小两口,早上醒来,一个往往会对另一个说:我昨晚做了一个美梦。此时,睡眼惺忪,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已经触犯忌讳了。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这都犯了忌讳。而清晨在路上遇见姓孟的朋友,热情地招呼一声:老孟。这也犯忌讳了。因为孟与梦声音相近,也不能说。那怎么招呼老孟呢?要叫“老混”。为什么要忌讳梦,前文已述,这里就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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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称呼孟姓容易触犯忌讳一样,称呼佘姓也容易犯忌讳。因为佘和蛇声音相近,而蛇又是需要忌讳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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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在古代有三个读音,而四川民间直接保留了读为“梭”的音。因此四川方言中,蛇叫“梭梭”“老梭”“梭伯儿”“梭二爷”或“梭老二”“梭墩子”。这些方言称谓,原本已经避开了“蛇”这个字音,因此不必再回避。而像中江县广福镇等地方,并没有以上称呼,则会将蛇称为“干黄鳝”以避讳。既然蛇读为“梭”,那么佘姓也自然被叫成了“老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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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梓潼、夹江、自贡、剑阁、金堂等地,蛇又称为“长虫”,金堂还将其称为“长客”,梓潼还称其为“长老倌”黄尚军:《四川人的禁忌语》,《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第61页。蛇叫长虫,虎则叫大虫。李白说,在蜀山中要“朝避猛虎,夕避长蛇”(《蜀道难》)。回避了长蛇,还得回避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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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膺《蜀记》记载:“张陵入鹤鸣山,自称天师。汉熹平末,为蟒蛇所噏。”《蜀记》已经亡佚,这段记载出自唐初汇编的佛教典籍《广弘明集》卷八。这段材料说,道教创始人天师张陵在四川大邑鹤鸣山修道,被蟒蛇吞食了。世间传说的张天师飞升羽化,那都是其子张衡“畏负清议之讥”,编出来骗人的。我们且不说这是佛教典籍出于排道崇佛的目的而引用,却说这段材料说明了蜀山中蛇多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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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雄《蜀王本纪》道:“秦王知蜀王好色,乃献美女五人。蜀王遣五丁迎女还梓潼,见一大蛇入山穴中,一丁引其尾不能出,五丁共引蛇,山崩,压五丁。”后来的《华阳国志》又详细地记载了此事,读到此处,怪五丁多事,人有人道,蛇有蛇路。大蛇入穴,干卿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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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并不是五丁好事,五丁拔蛇,那便是出于禁忌。蜀人忌讳“见一大蛇入山穴中”,如看见,必得将其拔出来,不然人将会发生不幸。《太平御览》记载了一段故事:“时,吴兴顾楷在田,上树取桑叶,见五尺大蛇入一小穴,其从蛇相次,或三尺、或五尺,次第相随,略有数百。楷急下树,看所入之处,了不见有一孔。日暮还家,楷病,口哑不复得语。”这就是见蛇入穴而遭遇不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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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见蛇交尾、见蛇落地等皆不吉利,因此民间有“见蛇七分灾”之说。而《成都通览·成都之口前话》又有“见蛇不打三分罪”一说,可见民间对蛇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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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四川一带生活有华南虎。尤其是明末清初,张献忠剿四川后,曾经一度繁华的大都市变得烟火萧条,曾经的歌台舞榭成了兔子窝、老虎穴。因此时人说四川“人少豺虎多”(严允肇《送宋荔裳按察四川》)。清朝康熙年间,王士禛典试四川时,战战兢兢地说“蜀多虎”(《陇蜀余闻》)。而当地人欧阳直也回应道“四川遍地皆虎”马以愚:《嘉陵江志》,商务印书馆,1946年版,第202页。成都的蜀王宫荆棘满地,人们还在里面打猎射虎。成都尚且如此,附近的府县更是猛虎肆虐了。《谈虎》:“蜀顺(庆)、保(宁)二府多山,遭献贼乱后,烟火萧条,自春徂夏,忽群虎自山中出,约千计,相率至郭,居人趋避,被噬者甚众。县治学宫俱为虎窟,数百里无人踪,南充县尤甚。”(清)赵彪诏:《谈虎》昭代丛书本,世揩堂藏板。仁寿、新都、温江虎患严重,而顺庆(今南充)、保宁(今阆中)二府,甚至曾有数千只老虎下山进城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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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人出于对虎的恐惧,所以忌讳说“虎”字。“川人畏虎改呼作猫”(清)王曾祺:《聊园诗存再续五·受猫棒》,《清代诗文集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306页。凡是涉及“虎”字的,都改称“猫”。同样的,在四川方音“h”“f”不分前提下,与“虎”音同音近的如“腐”“斧”皆要避讳,皆替换为“猫”。如大邑叫豆腐为“灰猫儿”,如乐至叫斧头为“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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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斧头除了“猫儿”的称呼外,在彭山、金堂等地又称为“猫儿刀”。民国《合江县志》载:“开山:斧也。”而在绵阳、广安等地,斧头又称为“开山儿(子)”,这是从开山斧歇后得来的。而遂宁地区更为复古,称为“斤瓜爷”(蓬安讹为“金官爷”)。斤就是斧,按《说文解字注》的说法:“斤,斫木斧也……斫木之斧,则谓之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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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需要回避的,除了“梭二爷”——蛇外,还需回避“吴二爷”——鬼。对鬼的忌讳,各地皆有。如苏州方言称为“徐大老爷”:“大老爷,鬼也。俗语每言今日碰着徐大老爷,犹言今日遇鬼也。”(《清稗类钞·方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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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鬼称为“徐大老爷”,这是一种借代。典故出自《庄子·徐无鬼篇》。“徐无鬼”是个人名,于是便以“徐”来借代鬼,进而戏称为“徐大老爷”。四川人对鬼的忌讳,与苏州有异曲同工之妙——用“无常鬼”的“无”来借代鬼,而称为“无二爷”。“无常”有黑无常和白无常之分,在民间迷信那里,他们是勾魂使者。鲁迅先生曾专门写有一篇《无常》来讲述他们。“无”不是姓,则谐音为“吴”,称为“吴二爷”。成都人将鬼也称为“二五子”。二五一十,十与死声音相近,生寄死归,鬼者归也,于是便将二五会意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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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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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行船跑马三分险,在“青龙背上”行走的,日日出没风波里,随时都可能有覆顶之灾。因此在性命所系的船上,船夫的忌讳就显得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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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折子戏《秋江》中,尼姑和船夫间有这样一段对白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所编:《川剧传统喜剧选》(下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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艄翁:……姑姑你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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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妙常:我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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艄翁:咳,咳,说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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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妙常:当真姓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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