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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六讲 语法研究的破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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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叔湘先生说汉语语法研究要“大破大立”,要大破,就是要敢于触动一些重大的、传统的观念,最要紧的是要摆脱印欧语眼光的束缚。两个范畴的对立明明有“男人”和“女人”的分立对立和man和woman的包含对立这两种情形,我们过去不假思索地认为汉语里名词和动词只能是分立对立,显然是观念上受了印欧语的框框的束缚。第二要紧的是要打破从汉语看汉语的习惯。汉语的光杆名词可以直接做各类指称语,这其实是汉语区别于印欧语的一个重要特点,我们过去忽视了这一点不能不说是只从汉语看汉语、不识庐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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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对于前人在摆脱传统观念上已经取得的重要成绩,非但不能破除,还要坚持和继承。汉语的动词做主宾语的时候没有“名词化”,汉语的句子和词组是一套结构规则,词组和句子之间是抽象单位和具体单位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前人留给我们的重要遗产,千万不要廉价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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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语里过分看重名动对立,使得我们反而看不清那些比名动区别还重要的现象。比如重叠现象,它是汉语不同于印欧语的一种重要的形态手段;比如单音和双音的对立,它能直接区分结构的类型,是一种准形态手段;比如,跟名词和动词有关的多种扭曲现象,它们都跟名词和动词的分布状况有重要关系;再比如,先秦汉语之字结构中“之”字的功能,它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个指示词,我们却走了许多弯路,去探讨什么名词化和词组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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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破字当头,立在其中”,但是在我看来我们在“立”的方面还要做艰苦的工作。我们已经做了一点立的工作,比如,在汉语里首先第一刀切分名词和状词,第二刀才在大名词内部对名动形有所区分,确立名动形包含对立的模式;比如,首先用单音双音做标准在动词内部区分动性的强弱,其次再在双音动词内区分动性的强弱;比如,对汉语的补语问题提出一种新的解决办法,取消“名词性成分不充当补语”的人为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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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选院士解决了汉字的电脑输入难题,了不起。中国语言学家面临着一个更加严峻的挑战:如何让电脑理解“出租汽车”?在理论上和大局上对汉语的特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之后,应用上的创新是可以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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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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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汉语“名动包含”的论述,请参看沈家煊(2007)汉语里的名词和动词,载《汉藏语学报》第1期27-47页;沈家煊(2009)我看汉语的词类,载《语言科学》第1期1-12页;沈家煊(2009)我只是接着向前跨了半步——再谈汉语的名词和动词,载《语言学论丛》第四十辑3-22页;沈家煊(2010)“病毒”和“名词”,载《中国语言学报》第14期1-13页;沈家煊(2010)从“演员是个动词”说起,载《当代修辞学》2010年第1期1-12页;沈家煊(2010)英汉否定词的分合和名动的分合,载《中国语文》第5期387-399页;沈家煊(2010)如何解决“补语”问题?载《世界汉语教学》第4期435-445页;沈家煊(2011)朱德熙先生最重要的学术遗产,载《语言教学与研究》第4期1-13页;沈家煊、完权(2009)也谈“之字结构”和“之”字的功能,载《语言研究》第2期1-12页;完权、沈家煊(2010)跨语言词类比较的“阿姆斯特丹”模型,载《民族语文》第3期4-17页。关于名词和动词的脑成像实验,请参看Ping, Li, Jin Zhen, and Tan Li Hai (2004) Neural representations of nouns and verbs in Chinese: an fMRI study. NeuroImage 21, 1533-1541页。关于儿童习得名词和动词的心理实验,请参看Haryu, E., M. Imai, H. Okada, L. Li, M. Meyer, K. Hirsh-Pasek, & R. M. Golinkoff (2005) Noun bias in Chinese children: Novel noun and verb learning in Chinese, Japanese, and English preschoolers. In Brugos, A., M.R. Clark-Cotton & S. Ha (Eds.), Proceedings of the 29th Annual Boston University Conference on Language Development. Somerville, MA: Cascadilla Press. 272-2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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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内容曾于2011年1月22日在东京大东文化会馆、日中对比语言学会特别例会、6月7日在法国高等社会科学院东亚语言研究所做过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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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六讲 第四讲 说,还是不说?——虚词研究的一个重要问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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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的语法研究,语序和虚词是两个重要的方面,我们甚至可以说,离开了讲语序和讲虚词,汉语的语法根本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讲。汉语虚词的意义和用法往往很复杂,研究的时候有两种偏向。一种偏向,比较极端的,是给一个虚词列出七八个甚至十几个义项或用法,而又不说明这些义项或用法之间的联系,学习者很难一一理解和掌握。还有一种偏向是只给出一个概括的意义或用法,这个概括意义必定十分抽象,比如说某某语气词是“表示强调”,到底强调什么就要让你自己去猜了。更糟糕的是,有人说它是表示强调,又有人说它是表示委婉,那就互相矛盾了。要感谢伊芙·斯维策,她为我们的虚词研究提供了一个“三个认知域”的框架,我觉得可以用三个简单的汉字来翻译,就是“行、知、言”,分别叫行域、知域、言域。这个三域框架在刻画词义和词义演变的时候既不繁琐又不过分简单,既能说明不同义项或用法之间的区别,又能说明不同义项或用法之间的联系。三域当中,行域和知域比较容易理解,而言域不是那么好理解,或者被忽视,或者被误解。诸位,我今天要讲的这个题目“说,还是不说”就跟研究虚词的“言域”用法有关。加上小结,分以下七点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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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六讲 说和不说毕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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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一件事情,由于情景、立场、个人性格等等不同,有人觉得“说和不说一个样”,说了白说,有人觉得“说和不说不一样”,说了不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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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莉:我们马上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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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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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莉:这样的话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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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一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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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对话里,晓莉认为说和没说一个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个请求,“我一定改”这个承诺,都是说了白说。张强却坚持认为说和不说不一样,说了不白说,所以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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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莉:你到底爱不爱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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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莉莉,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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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莉:不行,我就是要你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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