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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语音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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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音素库存给不同的语言带来了独特的语音模式。例如在日语中,[r]音与[l]音是不分的。当我在1992年11月4日抵达日本的时候,日本语言学家山梨正明(Masaaki Yamanashi)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日本人非常关注克林顿的勃起(erectio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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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面对一段并不包含真实单词的语音流,我们往往也可以辨析出某种语音模式,例如《布偶秀大电影》(The Muppets)中的瑞典厨师所说的“瑞典话”,或者约翰·贝鲁西(John Belushi)扮演的日本武士所说的“日本话”。语言学家萨拉·汤姆森(Sarah G. Thomason)对声称能够与亡灵交流或者“说方言”[3]的人进行过研究,发现他们所说的神秘语言与实际语言有着相似的语音模式。例如一位进入催眠状态的通灵师宣称自己是某个生活于19世纪的保加利亚妇女,正在和自己的母亲谈论乡间遭受的兵燹之灾。这段“伪斯拉夫语”听起来就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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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ishta reshta rovishta. Vishna beretishti? Ushna barishta dashto. Na darishnoshto. Korapshnoshashit darishtoy. Aobashni bedet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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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用一种语言的语音模式来拼读另一种语言的单词,这就是“外国口音”。以下这段文字摘自鲍勃·贝尔维索(Bob Belviso)编写的童话故事《杰克与魔豆》(Jack and the Beanstalk),它是用意大利语的语音模式来拼读英语单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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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ACCHE ENNE BINNESTAUC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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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ans appona taim uase disse boi. Neimmese Giacche. Naise boi. Live uite ise mamma. Mainde da 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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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ane dei, di spaghetti ise olle ronne aute. Dei goine feinte fromme no fudde. Mamma soi orais, “Oreie Giacche, teicche da cao enne traide erra forre bocchese spaghetti enne somme u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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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 enne bai commese omme Giacche. I garra no fudde, i garra no uaine. Meichese misteicche, enne traidese da cao forre bonce bin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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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accha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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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规范了语言的语音模式呢?它显然不只是音素的简单相加,例如下面这些字母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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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出现的所有音素都可以在英语中找到,但任何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人都能发现它们的区别:虽然“thale”“plaft”“flutch”不是英语单词,但却可以成为英语单词;而剩下的组合则既不是英语单词,也不可能成为英语单词。可见,说话者一定具备了某种隐性知识,知道本民族语言的音素的连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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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素并不是以直线的形式、从左到右地装配成单词的。与单词、短语一样,它们先是组成一个个单元,然后再组成更大的单元,最终形成一种树形结构。每个音节开头的辅音群(C)被称作“首音”(onset),跟着的元音(V)和所有辅音被称作“韵脚”(r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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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节的生成规则规定了单词的合法结构。在英语中,首音可以由一组辅音构成,例如“flit”“thrive”和“spring”,但也必须遵从一定的限制,例如“vlit”“sring”这样的组合就不行。韵脚则可以由一个元音加上一个或一组辅音构成,例如“toast”“lift”和“sixths”。然而在日语中,首音只能由单个辅音构成,韵脚则必须是一个元音。因此,“strawberry ice cream”(草莓冰激凌)用日语口音来读就是“sutoroberi aisukurimo”,“girlfriend”(女朋友)用日语口音来读就是“garufurendo”。在意大利语中,首音可以由辅音群构成,但韵脚尾部不得出现辅音。因此在讲述《杰克与魔豆》的故事时,贝尔维索特意使用了这一规则来模仿意大利语的语音模式,所以“and”变成了“enne”,“from”变成了“fromme”,“beans”变成了“bin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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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音和韵脚不仅规定了某种语言中可能出现的语音,同时,它们也是人们最为敏感的语音——词音的构成部件,因此常常被用于各种诗歌或者文字游戏中。押韵的单词拥有相同的韵脚,叠声的单词拥有相同的首音(或者仅仅是起头的辅音)。诸如“Pig Latin”“eggy-peggy”“aygo-paygo”等儿童暗语游戏往往是在首音与韵脚的交界处大做文章,比如英语中的“fancy-shmancy”“Oedipus-Shmoedipus”等意第绪式构词法。在1964年的热门歌曲《名字游戏》(The Name Game)中,如果舍丽·艾丽丝(Shirley Ellis)能够采用首音和韵脚的说法,就可以不必费那么多口舌来解释这些规则了(“Noam Noam Bo-Boam, Bonana Fana Fo-Foam, Fee Fi Mo Moam, No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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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一步,音节可以组成更大的节奏单位:“音步”(fo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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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节和音步可以依据其他规则分为强音(s)和弱音(w),这种强弱分布决定了每个音节发音时的轻重程度。与首音和韵脚一样,音步也是词音中的敏感成分,我们常常在诗歌和双关语中使用到它。“韵律”(meter)是不同音步的排列方式。如果一串连续音步以“由强到弱”的方式排列,就是“扬抑格”(trochaic)韵律,例如“Mary had a little lamb”(玛丽有只小羊羔);如果以“由弱到强”的方式排列,就是“抑扬格”(iambic)韵律,例如“The rain in Spain falls mainly in the plain”(西班牙的雨区多是平原)。在日常对话中,我们通常将咒骂语置于重读的单词之前,例如有人问多罗茜·帕克(Dorothy Parker)[4]为什么最近没有去听交响乐,她回答道:“I’ve been too fucking busy and vice versa.”(我不是忙着做事,就是忙着做爱)。此外,虽然一些年轻人喜欢将咒骂语插入单词中间,但也总是置于重读的音步之前,比如“fan-fuckin-tastic”(太他妈的棒了)、“abso-bloody-lutely”(绝对地)、“Phila-fuckin-delphia”(该死的费城),可见这一规则依然被严格地遵守,如果你硬要说“Philadel-fuckin-phia”,恐怕连街头的不良少年都要嘲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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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素和单词中的音素组合存储于我们的记忆之中,它们在被实际说出之前还要经历一系列调整,这些调整进一步规范了语言的语音模式。你不妨读一读“pat”和“pad”这两个单词,然后再读一读它们的“-ing”形式:“patting”和“padding”。在英语的许多方言中,这两个单词的读音完全相同,[t]和[d]的差别不复存在,而消弭二者差别的是一种叫作“闪音”的音位规则:如果一个舌尖塞辅音出现在两个元音之间,这个辅音的发音方式不再是舌头静止抵住齿龈,以积累足够的气流,而是改成舌尖轻弹齿龈,旋即离开。这种闪音规则不但适用于两个语素相连的情况下,例如“pat”和“ing”,也同样适用于由一个语素构成的单词。虽然对许多说英语的人来说,“ladder”和“latter”似乎是由不同的音素构成的,并且在心理词典中代表不同的意思,但它们的读音其实是一样的(尤其是在故作庄重的场合下)。因此当谈话内容涉及母牛时,一些诙谐之士就会大谈特谈“udder mystery”(乳房的秘密)、“udder success”(乳房的成功)等谐音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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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音位规则的应用是一种有着固定步骤的有序操作,就如同一条生产流水线,将单词依次装配起来。比如“write”和“ride”,在大多数英语方言中,这两个单词中的元音在发音上是有一定区别的,至少“ride”中的“i”发音比“write”中的“i”要更长一些。在某些方言中,比如新闻评论员彼得·詹宁斯(Peter Jennings)、冰球明星韦恩·格雷茨基(Wayne Gretzky)以及笔者所说的加拿大英语(也就是电视剧《加拿大》中麦肯齐兄弟所操的搞笑口音),这两个元音发音完全不同。“ride”包含的是一个从元音[ɑ]滑向元音[ee]的双元音,而“write”包含的是一个从更高的元音[ʌ]滑向[ee]的双元音。但是,无论这个元音如何改变,它都遵循着一个统一的规则:[t]之前不得出现长/低的“i”音,[d]之前则不得出现短/高的“i”音。在电影《超人》(Superman)中,女主人公露易丝·莱恩(Lois Lane)最终以非常难得的理智推断出克拉克·肯特(Clark Kent)就是超人:他们从来没有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我们也可以同理推断说,心理词典中只有一个“i”,在它被读出来之前,音位规则会根据它是出现在[t]之前还是[d]之前进行发音上的调整。我们甚至可以猜测,储存在记忆中的原始的“i”在发音上近似ride中的“i”,而“write”中的“i”则是音位规则的产物。证据是当“i”音的身后没有[t]和[d]时,比如在“rye”中,它的发音与“ride”中的“i”相同,这显然是没有被规则改造的原始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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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请再读一下“writing”和“riding”。在闪音规则的操作下,[t]和[d]的读音已经完全一致,但两个“i”的读音却仍旧不同。这是怎么回事呢?根据上文所述,“i”音的不同完全是因为[t]和[d]的区别,而[t]和[d]的区别已经被闪音规则消除。这表明在规则的应用上,“i”音的变化规则优先于闪音规则。换句话说,这两个规则在应用上有固定的顺序,元音变化在前,闪音变化在后。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为闪音规则的存在是为了让发音变得更加容易,因此它在由脑到口的加工链条中处于更为下游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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