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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面纱下的七丘之城 市场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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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伊城居民来说,市场给他们提供的不仅是生活必需品,而且,至少是对有能力支付的人来说,还有以供减轻生活压力的奢侈和娱乐活动。市场,“既是忙人也是闲人的集结地”,66是人们购进和卖出的忙碌蜂巢,是只看不买、闲逛和寻乐子的地方。带棚的大巴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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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人的聚会地点,它不仅是买卖双方喜爱的地方,伊斯坦布尔的上等人、贵妇以及消磨时间的人都愿意去那里。如果想了解和观察伊斯坦布尔的市井生活,这里再合适不过了。当然,大巴扎这里还有很多吃东西的地方以及咖啡馆、理发厅、哈马姆和喷泉,也少不了卖西米特(芝麻面包圈)、凯基特海尔瓦(糕饼、薄饼干)和冰冻果子露的流动商贩。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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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大巴扎里的店铺,摘自《知识宝库》(Servet-i Funun,Wealth of Knowledge)第587号,第228页(出自埃布鲁·宝雅的私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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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城的很多大都会型消费都离不开两种类型,要么是被社会坚决禁止,要么是被嗤之以鼻地容忍着。然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特别具有其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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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从这一点上看,苏丹和大众的共存特点十分明显,那就是要小心维护大众需求与政府愿景之间的平衡。大众需求就是消费,而政府愿景就是掌控。人们常常认为奥斯曼人避免炫富,他们害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因而导致这个民族与优雅无缘。然而,这并不是有意低调的问题,甚至可以说不是他们想在某些方面有所表现,而在其他方面则不想这样的问题。与欧洲人不同,奥斯曼人一般不喜欢在住房和家具方面张扬,对此,像利斯哥一样的欧洲游客非常不解。他写道,室内家具缺乏,外部装饰非常简单。68其原因之一就是火灾。装腔作势的大师作品虽然可以炫富,却容易在火灾中毁于一旦。69像海鲁拉先生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访问欧洲时所记录的,欧洲人住在石头房子里,所以他们不是生活在家园随时被焚毁的恐惧中,这和奥斯曼人不同。他们不必在惊恐中半裸着身体半夜里从床上逃跑,而任由自己的财产被烈焰吞噬。所以他们的家都是豪华装修,床也是固定结构的,不是晚上拉出来,早晨再收起来的那种。70无时不在的火灾威胁,毫无疑问使在房子和家具上投资炫富对人不那么具有吸引力。当一栋房子耗费很多钱,用两年时间建起,再做好装修,却在仅仅一小时之内就被烧毁坍塌,所有东西化为灰烬的时候,就更是如此。1785年塞兰尼克里·麦米思阿加的府邸就是这种情况。71侯赛因·阿夫尼帕夏曾经做过大维齐尔,后于1876年被杀。他的家被烧毁仅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72即使到了十九世纪末期,随着欧洲产品在伊城市场上逐渐增多,刺激消费模式发生改变,使家装越来越流行,但是火灾无疑地,继续阻拦了人们在家装上增加消费。当然,那些能支付得起眼看着自家装修被烧成灰烬而不至着急的人除外。这个观点得到拉希德·里达的支持。直到1910年的时候,他记载说他居住在伊斯坦布尔的时期,再没有什么比如此之多的火灾更让他吃惊的了。几乎每天夜里人们都会被起火的喊声惊醒。这喊声是有专人负责的,好提醒那些在起火的马哈勒内有房子或者有亲戚的人们快去抢出值钱的东西,因为火灾一旦蔓延,就几乎没有时间能救出什么了。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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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缺少豪华家装,并不意味着奥斯曼人不炫富。他们是通过展示服装和首饰做到这一点的。1577年8月,格拉克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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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人很感兴趣通过外表显示自己。他们的衣服非常喜欢用具有装饰性的天鹅绒、丝绸、银线布这些料子,还喜欢镶有珍珠和宝石的珠宝饰品。你可以看见一些土耳其妇女单单佩戴在手上和脖子上的首饰就值两到三千泰勒。她们给自己打造项链和手镯,其上所装饰的珍珠和其他宝石价值数万泰勒。如果男人有钱的话,他就会让他的妻子和孩子穿得花枝招展。市场上有卖五百至一千达克特的铠甲扣环。给我家看门的仆人正在给他女儿加工价值一千三百泰勒的项链和手镯。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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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炫耀甚至达到可笑的程度。男人可能连一片遮盖后背的毡子或者作为腰带的绳子都没有,但是却会用缎子长衣和镶金、镶银的围腰饰品打扮他的妻子。75要维持一些女人的穿着显然花费巨大。十八世纪末,廷于兹·哈里尔阿加妻子的支出让他丢了工作。廷于兹·哈里尔阿加是一位国家高级官员,他想请假不随帝国军队去前线作战,使他最终被流放到罗兹岛。他想躲避出征的真实原因是因为他的“偷心”情妇,后来的妻子瑛丝·汉尼姆库鲁。单单是她的漫步车每年的开销就达一万五千库鲁。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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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和女儿成为缀满贵重布料和宝石的物品,用以招摇、炫富。相应的,这就强化了房子作为金钱符号可有可无的特点,因为女人在家里时人们是看不到的,任何在家里的展示都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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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并不总是通过服饰炫富——至少如果布斯贝克所做的记录是可信的话。有关十六世纪中叶的情况,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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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凯马客(浓缩奶油)店,摘自帕尔多伊(Pardoe)所著《博斯普鲁斯之美景》(Beauties of the Bosphorus,伦敦,1838),在第34页和35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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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穿衣人的地位高低,所有人的服装都是同样的款式,没有镶边和多余的修饰。而我们的习俗却是,花很多的钱,结果三天就穿坏了。他们最漂亮的丝绸或者锦缎的衣服,即使上面有绣花,通常情况下,也只需一个达克特就能做好。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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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斯贝克对土耳其式穿着习惯尤其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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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人对我们的穿着习惯感到吃惊,这和我们对他们的吃惊是一样的。他们穿长袍,几乎及踝。这样的打扮不仅威风,看起来还显个子高挑。而我们的服装呢,又短又紧,将本可以隐藏的体型尽显无遗。除了不合宜就再没别的好处了。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男人比自身高度矮了许多,好像是发育不良。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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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几十年以后,正如格拉克·斯蒂芬在其评论中所说,情况明显发生了变化。服装作为财富标志,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这在以纳斯拉丁老师(5)为主角的一则故事中尤其突出。这位纳斯拉丁老师是传说中的人物,他的生活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一直被人们以幽默的方式来再现日常生活。一天,纳斯拉丁老师受邀参加一个宴会,他是穿着日常的衣服去的。进门的时候,没人理会他。他甚至找不到可以坐的座位。他很生气,便离开了,回去向邻居借了一件裘皮外套穿在身上,然后带着这身打扮又回到宴会的地方。他一进门,所有人都涌了上来。人们热情地欢迎他并让他坐在首席。当他明白到自己受款待的真实原因后,便开始给他的衣服摆上各种美食。人们都非常惊奇,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答道:“给我的衣服吃好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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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在很多时候,不是在炫富,就是在寻思着炫富,而国家却在努力阻止。于是,在国家掌控和平民消费以及炫富之间,开展了一场你来我往的拉锯战。苏丹及其大臣急于控制住这种攀比风气,使其得以平衡,主要是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方面他们要保证社会和宗教状况的稳定局面,另一方面也为了使贵重衣服成为人们之间不同级别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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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利用服装来标记不同的宗教族群,每一个族群都必须穿不同的衣服或者不同的颜色。塞利姆二世发布命令,非穆斯林男女不得穿政府规定只有穆斯林才能穿的衣服,他们也不能穿贵重的衣服。791577年,穆拉德三世派出公告传报员到城中各处宣布命令,作为苏丹臣民的基督徒和犹太人,不得穿着丝绸和细布衣服,只能穿质量更差的衣料作成的衣服;他们不能穿漂亮的鞋子,只能穿值半个泰勒的简便鞋;他们的头巾不可以用高质量的,他们只能穿长袜和绑腿,而不能穿长裤。如果当局抓到基督徒或者犹太人带丝质腰带,则腰带要充公,罪犯本人要被拉去见官,接受打脚板的惩罚。如果穿丝质衣服被捉,接受同样惩罚的同时,还要交一大笔罚款。根据盖拉克的记载,穆拉德三世在当时发布这项命令的背后,是因为他在发布命令两周前,在街上看到一个犹太妇女的脖子上戴着价值五万达克特的珠宝首饰。也有犹太男人穿着天鹅绒和丝质衣服招摇过市的事情发生。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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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塔法二世禁止基督徒和犹太人穿着黄色、亮色的薄底靴或鞋子,也禁止他们戴红色绒面呢羊皮帽或者鞑靼羊皮帽,因为那是穆斯林专用的。他们只能戴黑色绒面呢羊皮帽和宽檐礼帽。81根据塞兰尼奇的记载,由麦福拉纳·阿卜杜勒凯里姆先生负责,于1584年对犹太人和基督徒的着装要求作了修改,将蓝色和黄色头巾改成红色无檐便帽和黑色礼帽。82这个规定强迫犹太人和基督徒戴黑色礼帽,在那时这只适用于帝国境内的欧洲部分的外国人。但是仍遭到犹太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试图使用三、四万佛罗伦(6)的贿赂使政府撤销这个法令,但是没能如愿。所以他们只好努力去适应这种新式帽子。不幸的是,大家很快就染上眼病、感冒和头痛的毛病。人们从前是用很多层的头巾包裹着脑袋,而现在只有一顶帽子,只有一层的保护。83十八世纪末,塞利姆三世发布敕令,要求亚美尼亚人戴红帽、穿红鞋;希腊人是黑色的;而犹太人要用蓝色。84穆斯林的着装也在管控之下。塞利姆要求穆斯林用黄色的头巾和鞋子。他对帕夏招摇的服饰风格不悦,对他们的裹头巾无法忍受。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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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施行着装标志政策,主要原因之一是保证社会秩序,使各个族群拥有自己明显不同于其他族群的特点,好让他们保持在自己合适的位置。按照马哈茂德二世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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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的人民应该分到数不清的类别里面去,每一个类别都有自己的服装,他们应该如此穿着,应该遵守既定习俗,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位置,应该尊重和顺服自己的上司和有权柄的人。一个族群不可以穿另外一个族群的服装。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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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国家从族群的角度看自己的百姓,并因此对其进行治理的另外一个写照。国家通过群体结构的机制而不是通过个人来实现其管理和掌控。错误的穿着以及忽视着装标志都会破坏社会秩序。所以衣服是级别的标志——例如皮草,就是身份的标志。穿黑貂衣服是高级官员的特权,是苏丹赠送给他们以示与众不同的标志。所以,其他人无论多么富有也是不能穿黑貂衣服的。根据这个思路,非穆斯林禁止穿着贵重衣服,他们受到限制——至少理论上是这样——只能穿便宜些的衣服。塞利姆三世认为,无视这些规定,就会导致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了。然而,每一个族群都应该与其他族群有所区别,这至关重要。这样着装,会将不同族群的成员区别开来——不论这区别是宗教方面的、社会方面的,或者是级别上的。行业协会成员要与群组成员穿一样的衣服,就像军服一样。87马哈茂德二世也对无视这种区别的态度非常不满。他在执政早期曾抱怨说,没有人穿他们应该穿的衣服,已经看不清谁是属于哪个族群了。没有人按着装标志穿衣,也没有人在意这些了。于是他下令改变这种现状。无论是何人,只要他不按规定穿着,就要受到惩罚。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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