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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花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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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通常被看作丝绸之路上动物的代表，马就算没有骆驼重要，也至少有着同样的地位。马对于草原聚落来说必不可少，其驯化可以追溯到至少公元前3500年。它使得青铜时代的大迁徙成为可能，这样人们才能从欧洲的边界迁徙到蒙古国、中国的塔里木地区和印度。DNA采样显示，所有的马都源于同一种系的公马，母马的基因则是多样的。这表明在马的整个早期历史中，人们采用了引进野生母马至马群交配繁殖的做法。马被用于轻便的二轮战车，这改变了战争，并使一些民族控制了从美索不达米亚到阿尔泰的矿藏。这些矿石又被用来制作和装饰马具，马最终成为神话和艺术的一部分。我们在公元前1千纪的塔克拉玛干墓葬中发现了马镳、马鞍等马具残件。73学者们还发现，在这一时期于阗南部的昆仑山上有骑马的游牧民族。74丝绸之路开通之前，在邻近草原的地区，包括中国，马已经被用于建立骑兵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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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在丝绸之路的经济、外交、战争、艺术和文化方面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托马斯·爱尔森（Thomas Allsen）所示，骑马狩猎成为皇室生活的主要部分，遍及内外欧亚大陆的帝国和王国。在不同的政权中，马都被视为取悦或礼遇高级外交访问者的理想对象。75马球也有着类似的地位。从萨珊波斯到唐代中国，皇家马厩里饲养着许多打马球用的矮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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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尽管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和古希腊等许多早期欧亚帝国都在颂扬成功的养马和骑马技术，但这在古代中国较为少见。76波斯王子总是热衷于骑马，古代中国的皇子却不懂马术。77后者并非不习军事技艺，只是古代中国的传统衣服是宽袖、衣摆垂至脚踝的长袍，这会让骑马变得困难。他们也需要学习拉弓、驾驶战车等技能。78《汉书》记载，大约公元前300年的赵王是第一个建立骑兵军队的君主。79此后，包括秦国在内的其他诸侯国也纷纷建立骑兵。最终秦国于公元前221年打败了最后一个诸侯国，统一中原，中国进入历史上第一个皇帝即秦始皇的统治时期。秦始皇陵中成群的兵马俑里包含了骑兵和战车，没有这些，秦始皇不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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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死后不久，秦国就灭亡了。新政权在打败其主要对手后，以“汉”为其国号。第一章已经讲述汉朝最终打败其北和其西的草原联盟匈奴的故事，其中一部分是，西汉使节张骞在公元前2世纪中叶被派往月氏（见第三章）。张骞越过费尔干纳盆地，那是处于中亚山脉和草原中的一片富饶绿洲。80他在那里遇见了一种马，与汉朝的马差别很大。在汉帝国向西扩展并为保护路线而建立军事要塞之后，双方的外交使团和贸易团体开始互相往来，以维系联盟关系和保证货物贸易。汉文史书记载，对于中国人来说最重要的货物就是费尔干纳的天马。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马都是贸易的主要对象，而在这一时期人们主要用丝绸来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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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显示，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在今天的中国境内就已经存在驯养后的马。公元前1千纪，就有关于马匹育种计划的记载。尽管如此，无论是培育新的可稳定繁殖的品种，还是通过培养现有品种为军队提供充足马源，中国似乎都不成功。81公元前2世纪，一位汉朝官吏注意到汉朝的马比不上匈奴的马：“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82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中国北方的平原主要用于农作，缺少合适的牧场。831000多年以后，另一位宋朝官吏写道：“西北二敌所以能抗中国者，惟以多马而人习骑，此二敌之长也。中国马少，又人不习骑，此中国之短也。”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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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立雅（H. G. Creel）指出，这段时期“中国的对外关系、军事政策和经济繁荣，以及它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存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到了马的影响”。85马无疑备受重视，在文学、艺术和宗教中都能发现它的形象。此外，汉末以来中国北方的一些统治者其祖先来自草原，唐朝皇帝也被认为有突厥的血统。我们可以看到，唐代太子的墓室壁画中绘有马球图和皇室狩猎图，皇帝最喜欢的骏马也被表现在艺术中。尽管也有人反对皇室的狩猎活动86，但唐朝仍然不得不从回鹘和其他邻国手里购买数以万计的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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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顾立雅认为，马似乎从来没有完全进入中华文化，仍然是“域外的”，不过中国人极其需要它。87“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说，骑马仍然是有些奇怪的并且本质上几乎是外来的行为。这样的印象很难避免。马和骑马者，一般与北部和西部边疆联系在一起。很明显，中国艺术中的马夫和驯马者似乎总是被描绘为非中国人。”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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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在马术方面缺乏自信，中国人才发明了马镫。89在马镫发明后，很多邻近地区的游牧民族还是继续骑乘无马镫的马。一些资料显示，熟练的骑马者不需要马镫。90在与于阗木板画同时代、制作于波斯和拜占庭的丝绸和银器上所描绘的皇家狩猎者，也都几乎没有马镫（见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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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于阗有时有汉人和唐朝驻军，但它远离中原的平原农业，更多地受伊朗、印度和中亚文化影响。因此，马很可能是日常生活中被普遍认可的一部分。91于阗位于通向有着肥沃草场的北方和西北方的路上，92但马也可能是在于阗附近喂养的。斯坦因注意到木板画上的马与当地的现代品种之间有相似性：“马画得很好，尤其是马腿和马蹄。它的颜色，白皮中带有大的黑点，让我想起了北印度人直到近来都非常喜爱的黑白花斑的莎车马。”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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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的颜色非常重要。在印欧文化中，白色的马受到高度重视，人们将它与太阳神联系在一起。94它还出现在佛教等很多语境中，佛陀离开他父亲的宫殿时就骑着白色的马，这与他的王子身份相称。白马也一直是佛教的主题。例如，在佛教传入中国的传说中，有两位僧人骑着白马从受月氏统治的阿姆河畔来到中原。更著名的是，7世纪的僧人玄奘也选择了一匹白马载他前往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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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斑马也有很突出的地位。希腊神话中，波塞冬将两匹永生的马赞托斯（Xanthos）和巴利奥斯（Balios）给了珀琉斯，珀琉斯的儿子阿喀琉斯后来在特洛伊战争中用这两匹马拉战车。95这两匹马是白色带花斑的。96花斑马在中亚文化中也很重要。97 菲尔多西的波斯史诗《列王纪》中的英雄鲁斯塔姆（Rustam），骑着一匹来自贵霜（见第三章）的花斑马拉库什（Rakush）。拉库什是从数以千计的马中挑选出来的，还生了许多美丽的带花斑的马驹。在突厥社会，“北部的曷刺（即驳马国）、阿拉克沁鞑靼，北亚和东亚的拔悉蜜、Turkhsi、石汗那的乌古斯，以及木尔坦地区的Qaiqaniah突厥都专养花斑马”。98拔悉蜜住在突厥阿史那部（又称“蓝突厥”）的北边，后来在回鹘人到达吐鲁番地区之前定居在吐鲁番地区。99在塞尔柱文化中，用黑白相间的马拉的车象征时间的流转，黑色和白色的斑点则象征黑夜和白昼。9世纪的回鹘文献《占卜书》有这样的话：“我是骑着黑白花斑马的神，掌管白昼和黑夜运转。”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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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世纪的突厥语词典编纂学家麻赫穆德·喀什噶里（Mahmud al-Kashgari）注意到，在不同的突厥方言中有不同词汇用来描述各种颜色和图案的花斑马。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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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多年前，一群僧人在于阗国中旅行，从首都的东北方走向沙漠。他们穿过绿洲边缘的小型农业聚落，沿着灌溉水道走了一周深入沙漠。最后他们去到一个聚落，那里有苹果园、杏树和沙枣树，还有很多小型寺庙的佛塔。僧人们居住在聚落边上一座两层的房子内，负责照看其中的一座寺庙及其土地，其中包括一片农田。他们扫地、割草、浇地、种田，可能还要主持当地的仪式，举行他们自己的私人宗教活动。在那里，他们可以沿着饰有壁画的走廊绕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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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处佛教圣地来说，还愿祭品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当地寺庙制作微型的黏土佛塔、木质或硬陶的板子卖给来访的朝圣者和信徒，以供他们献给寺庙。这同时促进了作坊的个体化。尽管板子上装饰有佛教的场景，但这些反映的是于阗的佛教。长久以来，僧人都在壁炉上方的墙上凿洞悬挂一些木板作为神龛，并以此装饰自己的小屋。他们离开后，木板被留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建筑坍塌了，它们从墙上掉下来被瓦砾掩埋，直到自远方而来的考古学家发现了它们。如今，它们躺在一座博物馆的库房里，远离它们原始的语境和用途。但现在它们仍然受到重视，不再是因为它们的还愿力量，而是因为它们记录了一个灭绝已久、仍鲜为人知的社会的历史和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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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必须感谢乔安娜·威廉姆斯，她对于阗艺术的兴趣和其学位论文（其中讨论了这件木板画）吸引了我，也感谢她审读了本章。感谢伊弟利斯·阿不都热苏勒（Yidriss Abdurusal）和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同事，让我看到了许多古代于阗的遗址。感谢古乐慈（Zsuzsanna Gulácsi）对本章的审读。所有的错误、误解和遗漏都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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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斯坦因，见Mirsky (1998) 和Walker (1998) 。斯坦因第一次探险的生活和学术记录，见Stein (1904,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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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赫定于1896年访问了这里。对这些早期探险家的生动记录，见Hopkirk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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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Stein (1907, 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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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Biran ([2004] 2012) 很好地总结了这一时期，并有更详细的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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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Abel-Rémusat (1820) 将汉文史料中对于阗的记载全部译成了法文。最近的译文在出版物和网络上都可找到，例如见Hill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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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最显著的是商代王后、将军妇好的墓葬中所发现755件玉雕中的一部分。妇好墓的年代在公元前1250年前后。网站http://depts.washington.edu/chinaciv/archae/2fuhjade.htm的“妇好墓出土玉器”中可以看到一些图片。早期的汉文史料说，那时的于阗玉是由月氏人提供的（见第一章）。也见第一章对于最近质疑的讨论，即妇好墓玉器的产地是否真的是于阗，抑或是中亚的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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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流亡的故事见于一则藏文文献《于阗授国记》。7世纪的中国朝拜僧人玄奘也讲述了这个故事（Emmerick 1967: 15-21; Beal 1884, bk. 12: 309-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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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Schafer (1961: 47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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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ribb (1984, 1985). 还有一件发现于精绝国东部安迪尔的文书，是一份用普拉克里特语写的购买一匹骆驼的契约，年代在于阗王尉迟·陀信诃三年（Burrow 1940: 137），这给出了“国王名字最早的当地形式”。还有“一个伊朗词语hīnāza（军队领袖）和其他一些明显的伊朗人名。这表明那时的皇室和很多臣民都是伊朗人”（Kumamoto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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