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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传 第二章 勤勉的乡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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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长的公共生涯中,华盛顿曾经做过很多影响美国历史的决定,但没有一个决定的重要性能胜过他与玛莎·丹德里奇·卡斯蒂斯的结合。玛莎的巨额嫁妆使华盛顿立刻跻身弗吉尼亚种植园主阶级的上层,并为他的第二项事业——芒特弗农山庄的主人奠定了经济基础。与此同时,他作为职业军人的第一项事业则为他赢得了显赫的声誉,使他至今仍拥有“华盛顿上校”的美名。他本人也很重视第一项事业,自1759年开始,他就订购了四尊战争英雄的半身像——分别是亚历山大大帝、尤利乌斯·恺撒、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和腓特烈大帝,用来装饰扩建中的新宅邸。除了这批胸像之外,他发给伦敦代理商的购物清单中还包括小羊皮手套、女式内衣、一件天鹅绒斗篷和几瓶治疗肠胃不适的泻药。后来代理商采购到了所有的商品,但唯独没有那四个胸像。这似乎是一个预兆,因为在其后16年里,华盛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经营弗吉尼亚贵族式的优雅生活上,而将军人生涯留在了记忆里;不过,他越来越担心自己和其他弗吉尼亚贵族们陷入英帝国布下的圈套,落得破产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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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传 家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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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马上就要开始一生中最为安定的阶段了。新生活赖以确立的根基当然是芒特弗农庄园——既包括宅邸本身,也包括周围的土地。早在参加福布斯战役期间,宅邸的翻新就已经开始,为这座继承自劳伦斯——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那1761年去世的遗孀——的新家增添了一个新的楼层。虽然新的芒特弗农庄园尚不能与费尔法克斯家族的贝尔沃庄园(Belvoir)或托马斯·杰斐逊的蒙特切罗庄园(Montic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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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砖砌豪宅相提并论,但内部的扩建和装修已经使它焕然一新。如今每年吸引逾百万游客的这座庄园,与1759年华盛顿夫妇入住时的格局大不相同——独特的穹顶、拱廊以及几个最大的房间都是之后才修建的——但它依然是当年华盛顿晋升弗吉尼亚精英阶层的见证。1760年夏天,旅行成癖的英国人安德鲁·伯纳比(Andrew Burnaby)经过芒特弗农,对这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地方是华盛顿上校的地产,与主人的身份地位非常契合。庄园的宅邸就坐落在波托马克河边高高的丘陵上,俯视着壮丽的河流、峭壁、森林和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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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纳比提到农场的时候采用了复数形式,因为芒特弗农就像独立战争时期的大部分弗吉尼亚庄园一样,不是内战前美国南部棉花种植园式的农场,而是一系列分散的农庄,每个农庄都有属于自己的名称、奴隶和监工。从与玛莎一起搬进庄园,到1775年华盛顿因为参加反英战争而离开,芒特弗农因不断买下邻接土地,规模已增至原来的两倍以上,从12平方公里增加到26平方公里。由于他们这段时期一口气买下46个新奴隶,加上其他交易,奴隶的人数也变成了原来的两倍以上,从不足50人变成100多人。庄园新主人的事业蒸蒸日上,尽管后来人们发现其中还是存在着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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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盛顿的新世界中,玛莎是情感的焦点,不过她还带来了与前夫生的两个小孩,四岁的杰基(Jackie)和两岁的帕齐(Patsy)。玛莎最初对华盛顿构成吸引的主要原因是经济而不是爱情,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有理由相信,两人的关系很快就变得十分亲密。对此我们无法确切知道——这类事情通常都是很难确定的,因为玛莎在丈夫去世以后,就将两人之间的通信销毁了。(只有其中三封保存了下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约翰·亚当斯夫妇之间多于1000封的书信,它们最详尽地展现了那个时代的婚姻状况。)最近有人提出华盛顿缺少激情的婚姻、“乔治·华盛顿曾下榻在此”[1]的标语暗示他私生活的淫乱,但这些观点都已被学术界证明是没有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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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夫妇没有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的性生活不和谐,更可能的是华盛顿没有生育能力。虽然对这个问题我们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又或许是玛莎在生下最后一个孩子以后无法再次生育,然而我们的“国父”不育的可能性则更高。至于他那段对萨莉·费尔法克斯深埋在心底的爱情,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我们的当事人都能够在彼此关系上保持理性。萨莉和乔治·威廉·费尔法克斯夫妇是华盛顿夫妇最亲近的邻居,也是他们的好朋友。他们是最经常造访芒特弗农庄园的客人,也是庄园主人在当地喧闹的贵族社交圈中的亲密伙伴。很可能玛莎和乔治·威廉都知道各自的伴侣过去有一段情,但他们越是不提起它,它就越会沉入历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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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继父,华盛顿非常尽职尽责,尤其是对于杰基——他希望孩子能够接受自己错过的古典教育。实际上,杰基在成长过程中获得了华盛顿本人不曾得到的各种有利条件和优厚待遇:专属于他的贴身仆人、寄住在芒特弗农庄园的私人教师、从伦敦订购的最时髦的玩具和最好的衣服、他个人拥有的几匹马和几头猎狐犬。杰基唯一缺少的就是逆境的磨炼,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他先在弗雷德里克斯堡,后又在安纳波利斯(Annapolis)跟随乔纳森·鲍彻(Jonathan Boucher)学习拉丁文和希腊文。“他的心思很少放在学习上,”华盛顿向鲍彻坦言,“却对猎狗、骏马和枪支有着超乎寻常的爱好。”鲍彻则回信告诉华盛顿,情况比他想象得更严重:“必须向您坦白,我这一生还从未遇到过一个年轻人像他那样好逸恶劳、骄奢淫逸;或许可以说,天性使他变得如同某些亚洲君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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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杰基是华盛顿自己的儿子,也许他会采用不同的教育方式。在有关孩子的任何决定上,他最后都对玛莎言听计从。他是孩子们的监护人,而玛莎却是他们的母亲。他只能给孩子们提供他们需要的一切,却无法做任何决定。杰基后来进了纽约的国王学院(现在的哥伦比亚大学)——威廉玛丽学院对他而言也不够好了,但他只在那里待了几个月。1773年,19岁的他宣布要跟本尼迪克特·卡尔弗特(Benedict Calvert)的女儿埃莉诺·卡尔弗特(Eleanor Calvert)结婚,这个家族正是马里兰殖民地的建立者。在玛莎的鼓励下,华盛顿默许了,并将手里某块继承自卡斯蒂斯家族的地产交给杰基和埃莉诺,希望他们开始新的生活。结果不出所料,可怜的杰基在庄园管理上一败涂地,又于1781年早早辞世,当时恰逢华盛顿在邻近的约克镇(Yorktown)宣布北美赢得独立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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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齐的经历甚至比杰基更加悲惨。早在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就患上了癫痫病,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日益加重,后来几乎每星期都会发作。每一年,她都能收到从伦敦订购的最新款式的布娃娃、玩具和药品,甚至还有一枚中世纪的铁戒指,据说它有治疗癫痫病的魔力——这显然说明,华盛顿夫妇对治好此病已经非常绝望了。尽管华盛顿想了各种办法,拜访了许多名医,甚至多次监督实行温泉疗法,但还是没有什么效果。1773年,17岁的帕齐在一次癫痫发作后不久离开了人世。接下来的整整一年中,玛莎都穿着华盛顿为她订购的一件黑色斗篷哀悼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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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传 乡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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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芒特弗农庄园的那段日子里,除了家庭生活以外,华盛顿还承担了其他很多角色和责任,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尚未被偶像化的成熟男子诸多各不相同的身份。也许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作为一名耽于享乐的弗吉尼亚绅士。对此时的华盛顿而言,“快乐”似乎就意味着整日在田野里追逐猎犬,这与后来作为公共美德化身的华盛顿有着尖锐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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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于游猎并非夸张之辞。翻看华盛顿1768年的日记我们就可以知道,一年中有49天,他是以每天2到5小时驱马逐犬的方式度过的。他还花去了大量的精力喂养猎犬,为了把这些猎犬与它们自己选择的伴侣(他称之为“联盟”)分开,他常常被弄得筋疲力尽。尤其是1765年以后,当一位名叫伦德·华盛顿(Lund Washington)的远房亲戚接管了芒特弗农庄园的许多管理职责后,华盛顿的空暇时间就更多了。他跑到亚历山德里亚、安纳波利斯和威廉斯堡去参加赛马。1768年,他从伦敦定制了一辆昂贵的轻便四轮游览马车用于旅行,车内用皮革包裹,车外两侧饰以他的私人纹章。1772年到1774年间,他在打牌方面的开销记录显示,一年之内他大概玩了25次之多,勉强维持在输赢相抵的程度。他还成桶成桶地(大酒桶680升,小酒桶500升)买酒豪饮(通常是马德拉白葡萄酒)。他有两位贴身男仆服侍起居,一位是自布拉道克战役以来就跟随着他的白人侍从托马斯·毕晓普(Thomas Bishop),另一位是1768年后开始照顾他的黑白混血奴隶比利·李(Bill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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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不留意华盛顿的穿着打扮,就无从得知当时地方贵族的确切形象。他的外套、衬衫、裤子和皮鞋都是从伦敦的裁缝那里定制的,不过总是不合身。他抱怨“我的衣服从来都不适合我”,但这个问题始终没法解决的原因则是他总向裁缝提供错误信息。例如,订购外套大衣的时候,他命令裁缝“做成适合1.83米高、一般胖瘦的人穿即可”,但华盛顿至少1.89米高,也并非一般胖瘦。他的肩膀比一般人宽,臀部也很肥大。1772年,查尔斯·威尔逊·皮尔(Charles Willson Peale)从费城过来为他画肖像,为此他穿上了弗吉尼亚团时期的旧制服。传记作家们猜测,将自己画成一个军人的决定,可能预示了他将在美国革命中扮演的角色,但这也可能是因为,他选择的那套制服是唯一合身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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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的穿着可能会惹人发笑,而试图将他看作弗吉尼亚有闲阶层典型代表的看法同样可笑。(顺便说一句,皮尔绘的肖像画强调了华盛顿懒散、臃肿的一面,但人们认为它并不像华盛顿本人。)大部分时候,华盛顿都待在马背上,如果不是狩猎,那就是在农场上溜达,实际上是监督那些监工、发布一些具体的指令——何时收割烟叶、哪些田地用于种植谷物和豆类、需要杀多少头猪等等。有时,他也会骑马去特鲁罗教区(Truro Parish)行使教区委员的职责。(他是一个并不太热心的圣公会教徒,从来不参加团契,更倾向于讨论“天意”或“天命”,而很少提到“上帝”;祈祷的时候他喜欢站着,而不是跪着——也许这表明了一种姿态?)有时他会去威廉斯堡参与议会的事务,他在两个常务委员会负责处理有关退伍军人的大部分事务。虽然他的日记大多是关于天气的——当他描述风向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也记录了这位典型的弗吉尼亚种植园主忙碌充实的生活,以及他对家庭、邻居和工人所负有的各种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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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工人都是非洲奴隶,至少有些人是最近才到达弗吉尼亚的,身上还保留着独特的部落标记,也不太听得懂英语。在华盛顿后来的生涯中,尤其是经历了独立战争以后,他对奴隶制问题形成了更全面、更富批判性的看法。但在这一阶段,他对自己占有其他人并没有感到任何道德上的焦虑。像大部分切萨皮克湾地区的种植园主一样,华盛顿谈到、想到奴隶的时候,是把他们当成“某种财产”,就好像他在描述自己的狗和马一样。当奴隶逃跑时,为了将他们重新抓获,他四处张贴告示,描述逃亡者的特征(正是从这样的告示中,我们得知了非洲部落标记之事)。如果出现第二次逃跑的情况,他会把他们卖掉。例如,有一个名叫汤姆的桀骜不驯的奴隶,被奴隶船运到加勒比海地区出售。在华盛顿写给该船船长的信中,汤姆被描述为“一个无赖和逃跑者”,但同时也是一个壮劳力,“如果出售时收拾得干净整洁些”,可以卖一个相当好的价钱。华盛顿估计汤姆值一大桶糖浆、一大桶朗姆酒、一圆桶酸橙汁、一壶酸豆果、十磅蜜饯,外加几瓶“上好的陈年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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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这些奴隶工人也抱有某种出于人道主义的妥协。像杰斐逊和其他一些富有的弗吉尼亚种植园主一样,假如出售奴隶意味着拆散一个家庭,那么在未经奴隶本人同意之前,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他也很关心奴隶们的健康,警告监工天气恶劣时不要让奴隶们过于劳累;如果在奴隶的住处爆发了传染病,他还会责问有关负责人。但即使这样做,他的动机也并不是纯粹高尚的,因为如果奴隶长期无法工作或者死去,他的庄园就会遭受财产损失。有的奴隶深受华盛顿的信赖,享有相当大的自由活动权和自主权,例如他的仆人比利·李和一位名叫“混血杰克”(Mulatto Jack)的贴身随从,华盛顿常会授权后者处理生意上的一些琐事。但这些都是特例。对大部分在农场上干活的奴隶,他还是像对待牲畜那样对待他们,直呼其名而从不带姓。他写的关于购买新奴隶的指示不经意间袒露了他的态度:“保证三分之二为男奴,剩下的三分之一为女奴……所有人都必须四肢修长、身体强健、牙齿整齐、五官端正——而且要穿着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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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奴隶制的态度在那个时代、那个阶层是十分典型的,但另一方面,他的行为模式与一般人眼中地位显赫的弗吉尼亚绅士大异其趣:他比一般人更坚决地捍卫自己的利益,尤其是当他怀疑有人要骗走他的金钱或地产时。他控告当地的铁匠造假,因为他相信铁的重量没有称够,但结果证明他的怀疑是错的。为购买克利夫顿狭地(Clifton’s Neck),他与别人就合同条款发生争执,就这样,芒特弗农附近的一小块土地引发了一场持续30年之久的法庭诉讼。他因葡萄酒商人没有将一整桶马德拉白酒灌满而指责后者偷窃,而运送小麦和面粉到加勒比海地区出售的船长也从来没有把价钱抬高到他认为应该有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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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雇用一位名叫瓦伦丁·克劳福德(Valentine Crawford)的朋友帮忙管理西部土地时,他起草了如下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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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您既然收了我的钱,您的时间就不再属于您自己了。您滥用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对我而言都意味着损失,因此请您千万不要以为,由于我们之间长期以来的友谊,您就可以忽略对很多事务的管理……我现在仅仅把您看成一个将时间和精力都用于帮我经营业务的人……如果您并没有依此行事,我只能另请高明,并立即将您看作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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