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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传 第七章 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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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田园胜景的葡萄藤和无花果树、午后树阴下的小憩、远离日常劳作、在起伏的群山中放松心情,这些对华盛顿而言,都显得非常遥远。“到处都是污泥和垃圾,”退休一个月不到,他就抱怨道,“木匠、泥瓦匠、油漆匠在屋里屋外忙得不可开交,我仔细检查过,房子已经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在他留心国家大事的那段时期里,没有人打理芒特弗农庄园,至少按照他自己的标准,庄园完全被忽略了。为了对房子进行必要的翻新,他必须雇佣一批木匠和油漆匠,并使自己习惯于“刺耳的敲打声和刺鼻的油漆味”所制造的混乱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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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以后,每天清晨5点钟,也就是太阳升起的时刻,乔治·华盛顿一天的生活开始了:“如果这时候雇工们还没有各就各位,我会对他们的懒惰表示不满。”换句话说,他会把他们叫醒,然后事无巨细地将每个人当天应该完成的任务交代清楚。7点钟,他会吃一顿简单的早餐,通常是玉米糕,涂了黄油和蜂蜜,并切成薄片,以免给他那不太好使的牙齿和发肿的牙龈造成负担。接着,他会骑上马,在庄园里巡视上6个小时:下令加宽排水沟;监督最近刚打好地基的新酿酒厂的建造;警告偷猎者,庄园内的鹿是家养的,严禁猎取;询问一位最近被疯狗咬伤的、他很喜欢的奴隶病情是否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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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他回到房间。这时,不需要有人接过缰绳。华盛顿拍拍马背,马就乖乖地一路小跑进了马厩。(似乎马也像人一样,愿意承认他的权威。)接着他换好衣服,为3点钟准时开始的正餐做准备。正餐通常有很多道菜,宾客云集。有些客人完全是陌生人,他们来到芒特弗农朝圣,只是为了亲眼见一见伟人,而且不愿离开,除非主人违背了弗吉尼亚人特有的热情待客之道。作为一名依然在世的传奇人物,华盛顿明白,自己依然是公共财产的一部分,然而,他和玛莎毕竟已经有20多年没有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想到这一点,他感到十分难受。即使是那些好事者,他评论道,“出于对我的尊敬来看我,也未免对此感到过于好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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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他喜欢向客人们展示自己收藏的勋章、拉法耶特寄给他的巴士底狱钥匙、约翰·特朗布尔(John Trumbull)描绘独立战争的名画,但对自己的伟大贡献,他一直表现出适度的谦卑。接着,客人们被带到面朝波托马克河的露台,他喜欢在那里来回踱步,谈论庄园的情况(犁的设计、可怕的黑森蝇、谷物轮作计划)。他还喜欢饭后喝上一杯马德拉白葡萄酒,随意地坐在躺椅上,无动于衷地听着他不想听到的政治观点。尴尬的沉默并不会让他感到难堪,而有的客人也许希望对话更为深入些,因此难免对“任何时候,他都不喜欢雄辩”感到失望。另一方面,有些客人则报告说,他滔滔不绝地谈论在联邦城(此时还在建设之中)建立国立大学的明显好处。一位来访的波兰贵族还描述了他的一番充满激情的独白:关于法国革命的破坏性结果,以及他所挂念的拉法耶特的悲惨命运——后者依然被囚禁在奥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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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点钟左右,他一般会道别客人,在书房里待上两个小时:写几封信,在订阅的10份报纸中选一两份来读。7点钟,他出来喝茶,向女士们致敬,与男士们散步或交谈。晚上9点,他和玛莎就寝。初次到来的客人们会对此留下深刻的印象,庆幸自己看到了世上最具权威的人保持着最自然的生活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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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从体格看,华盛顿的强壮外貌不全是欺骗。在退休阶段,他没有受过重伤或患上明显的脑力或身体上的疾病。每天正午的驱马巡视提供了比担任总统期间更规律的锻炼,使他在最后的8年中得以保持瘦削的体形。(1798年,他估计自己体重大约95公斤。)不过,他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头发虽然依旧浓密,却已经变得灰白。亚历山德里亚城一年一度的舞会向他发出邀请时,他婉言谢绝,声称玛莎和他都不能像以前那样优雅地在舞池里迈步了。不过实际上他依然老当益壮,与杰斐逊一伙人称他老态龙钟的谣言完全不符。有朋友向他推荐特殊的饮食方案或保健药物,他都礼貌地拒绝,表示自己能够以平和的心态对待生老病死。“没有药能够延年益寿。像我那些已经去世的朋友一样,我(就算寿命已经延长)也终要离开人世。”这种淡泊态度并非只是一种勇敢的姿态,而是华盛顿的真实心态。最后,当死神来夺走生命时,他之所以被轻易击倒,是因为面对暴风雪的肆虐,他没有像常人那样躲起来,而是依然坚持每日必行的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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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退休日子也会不时地掠过阴影。第一个阴影出现在他每天巡视的庄园和田野中。对于来访者而言,芒特弗农意味着一所宅邸,它是国家的圣地,在那里可以看到波托马克河的壮丽景色,它们体现了宅邸主人的威严。而对华盛顿而言,芒特弗农则意味着一大片土地以及众多的人口,它所引发的许多问题,远非木匠和漆匠的修修补补可以解决。1797年4月,芒特弗农庄园的新管家、永远忧心忡忡的詹姆斯·安德森(James Anderson)清查了一次庄园的财产,结果表明,庄园共有123匹马、骡子和驴,680头牛和羊,以及大约300名奴隶,其中只有100名是被充分使用的,其余大部分都因为年纪太大、太小或有病在身,无法胜任一天的劳作。从经营模式看,早在很久以前,芒特弗农庄园就已经不是以烟草或小麦为主要经济作物的典型种植园了,而是高度多样化,养殖了多种作物和牲畜,很多产品在农场内部就被消费掉。每当华盛顿骑马巡视庄园农场时,脑子里总是盘旋着两个互相牵连的问题:应该怎么处理这些土地,使其不再入不敷出;又应该如何安排那300名黑人奴隶。不顾拆散奴隶们的家庭而将他们悉数出售,肯定会使他良心不安,而继续使用他们则只会导致成本年年增加,况且这么一大批奴隶的存在也违背了他那英雄般的声誉所依赖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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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阴影来自费城方面,与法国交战的可能,以及联邦党和共和党之间日益白热化的政治冲突使芒特弗农庄园也受到了影响。这说明虽然华盛顿已退休,却依然和现任总统般,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国王和皇帝都没有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总是死于在位之时或流放之地,而华盛顿却依然活着,隐居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在此之前,他曾有两次暂时摆脱退休状态:1787年担任制宪会议主席,1789年领导中央政府。自从1797年开始,要求华盛顿复出的外部压力日益增加,否则他作为大陆军总司令和总统的所有功劳都将面临一笔勾销的危险。面对这种压力,他做了政治生涯中最不明智的判断:因为,当时正酝酿着一场威胁国家实验、最后甚至葬送了联邦党的危险阴谋,而华盛顿正好使自己沦为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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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传 有用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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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华盛顿习惯于退休后的日常生活之前,杰斐逊就曾经十分敏锐地预言过“后华盛顿时代”的政治世界:“正当经济泡沫开始破灭之时,总统却十分幸运地抽身离去,留下其他人无助地握紧钱袋。然而因为他离开时,困境才刚刚开始出现,你会看到,人们将这些问题都归咎于新的政府。”杰斐逊甚至声称,他因为在总统竞选中败给亚当斯而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胜利者要面对的是“华盛顿的阴影”,以及可能导致与法国交战的历史遗留问题,这些问题都表现得一天比一天尖锐。《北极光》在将矛头对准亚当斯之前,先向华盛顿本人发动了最后一次密集进攻,预示了此后4年甚嚣尘上的口诛笔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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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潘恩给华盛顿写了一封公开信,信中的内容实际上是在祈求他尽快辞世,并毫不客气地怀疑“世人是否真会感到难以下定论:您到底是一个变节的叛徒还是一个伪君子,又或者您是放弃了所有的高贵原则还是从来都没有什么原则”。其他的编辑将华盛顿描述成“一个独裁的怪物”,他的《告别演说》则是“病态心灵发出的呻吟”。而华盛顿本人却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些言论。从芒特弗农庄园发出的信件依然重复着与《告别演说》相同的主题——对外中立、对内统一——并告诫每一位公民,“在政治问题上不要成为法国人或英国人,而是作为美国人团结起来”。他对党派争斗和人身攻击表示遗憾,称它们就像隆隆的炮声在远处回响。“既然已经决定在葡萄藤和无花果树下颐养天年,”他故作姿态地说,“我就应该用一种平和的哲学去看待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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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非他真正的感受和想法。根据一位曾陪同华盛顿参观联邦首都建筑现场的人回忆,华盛顿会取笑那些未完成的建筑,建议众议员和参议员们先在外面安营扎寨几年。然而一谈到法国人进攻美国船只的话题,他就开始怒不可遏地抨击法国大革命的破坏性后果。“我从未听他说过如此直率的话,”这位见证者说,“更不用说他那激动的态度了。”另一场私底下的发作是在1798年3月,当时詹姆斯·门罗发表了一篇冗长的辩护词,为他作为美国驻法大使的行为辩解。(他将自己的不服从命令描述成更高形式的爱国行动,而华盛顿将他撤职却是一种叛国。)华盛顿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字里行间,逐字逐句地批驳了门罗小册子中的指责,言辞的尖刻和严厉是他任何其他作品都不曾有过的。最后,就在同一个月,他又以前所未有的直接方式公开指责杰斐逊。其契机是发生在杰斐逊的侄子彼得·卡尔(Peter Carr)身上的奇怪事件:受人误导的卡尔酝酿了一个计划,以匿名的方式写信给华盛顿,希望能够引出对方的回答,以便获得华盛顿反对法国的有力证据,并由共和党的报纸广为散播。但这一切并没有变成现实,不过华盛顿也同意告密人的看法,认为杰斐逊是“美国政治家中最工于心计、最孜孜以求的两面派人物之一”。我们并不清楚杰斐逊是否直接参与了这场企图贬损华盛顿的阴谋,但华盛顿却宁愿相信这是真的,这使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而且华盛顿针对杰斐逊的人品发表了就任总统期间最直率的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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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在信中将“亲法分子”或“贝奇派”描述成具有严密组织的阴谋团体,它们决意使他花费了8年之久苦心建设起来的国家毁于一旦,并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功劳一笔抹杀。他告诉拉法耶特:“在美国,有一群人出于各种目的而形成了一个党派,他们反对政府的所有政策,决意(这是他们的所有行为所表明的)使其瘫痪掉,并间接地改变其性质,颠覆宪法。”他声称,有些阴谋者企图让历史的车轮倒转回1787年,推翻来之不易的宪法。有些阴谋者则希望回到1776年,华盛顿认为,这就意味着拒绝建立任何形式的民族国家。更要命的是,至少在他看来,策划这场阴谋的人都没有任何原则或荣誉观念,除了对权力的赤裸欲望。通过《杰伊条约》,他们已经在美国民众中间唤起了亲法情绪,然而华盛顿声称,这些人还会利用任何机会“来摧毁他们自己的政府”。他们所谓的对法亲善只是一个狡猾的阴谋,“因为他们看待这个国家就好像看待大特克岛[1]一样,缺乏真正的了解。”他们在《北极光》上安排了一大批走狗,肆意中伤他,两位领头的阴谋者(提起杰斐逊和麦迪逊的名字会让他火冒三丈)知道,贝奇及其走狗正在损毁他在弗吉尼亚人的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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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斐逊和麦迪逊对于这些指控又有什么反应呢?当然他们并不承认自己是华盛顿描述的那种政客。或许他们也可以解释说,这些谴责正好证明了这位垂垂老矣的爱国者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老糊涂了。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杰斐逊和麦迪逊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付联邦党人的指控,根本无暇顾及敌对阵营如何看待他们的所作所为。虽然我们可以发现,杰斐逊和麦迪逊私底下反驳过华盛顿的谴责(在华盛顿就任第二届总统期间,共和党报纸对总统进行过攻击,令他至今仍耿耿于怀),但自从1791年开始,他们实际上将主要精力花在了筹划反对联邦党人的战役上。在《杰伊条约》引起广泛争议的时候,他们曾经利用外交政策来操控政治。他们也曾利用散布谣言的人来诋毁汉密尔顿和华盛顿。他们甚至多次(例如在热内事件中支持门罗在巴黎的所作所为)参与阴谋活动,任何一个现代法庭都会将这些活动视作通敌叛国。无疑,杰斐逊能够通过测谎实验,拒不承认参与过任何幕后交易,并且会发表一通雄辩的演说,为那些指导着他和共和党的原则辩护。但华盛顿的反驳也将会为我们提供丰富而确凿的历史证据,将杰斐逊所说的“一连串恶意中伤”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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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解释了原本难以理解的事实,以及华盛顿为什么做出了反常的举动:也就是说,他决定将自己的名誉和威望借给联邦党人去筹划阴谋——是否完全是一场阴谋还依然是一个谜——建立一支常备军,除了其他用途以外,主要用于威慑并最终镇压共和党人的反抗。1798年春天,亚当斯总统公布了一份被破译的加急信件,信中披露法国督政府要求得到5万英镑的贿赂金,作为与3位美国外交特使谈判的先决条件,而这3个人正是亚当斯派往巴黎寻求外交途径解决时下的危机的。这件事情很快被贴上了“XYZ事件”的标签——这三个字母正好是要求贿赂金的三位法国间谍姓名的首字母——公众对法国的态度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支持法国的美国人也遭到了敌视。阿比盖尔·亚当斯的7月4日祝酒词是这样的:“祝愿约翰·亚当斯像参孙一样,利用杰斐逊的游说将成千上万的法国人放倒。”反杰斐逊的专栏将他描述成“国内法国人小党派”的秘密领袖和“美国督政府”的秘密头目。各地的报纸都开始报告说,法国已经准备了一支5万人的法军,也许要横渡大西洋来侵略美国,战争的恐慌日益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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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华盛顿对恐慌做出了完全符合其性格的反应。他认为,法国人入侵的可能性相当于零,这个看法与亚当斯不谋而合,只不过后者用了一个更有意思的比喻:在美国看到法军就好比在酷暑中的费城看到雪球一样不可思议。确实令他感到高兴的是,贝奇及其走狗在《北极光》中遭遇到了困境,因为他们建议美国应按法国的要求支付贿赂金以避免战争——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刻群起而攻之。更具有实际效果的是,他默许国会通过了联邦党人极端派提出的4个法案,它们合起来被称为“客籍法和惩治叛乱法”,目的是将外国出生、有亲法倾向的居民驱逐出境,并禁止发行“任何错误、诽谤和邪恶言论的报纸和反对美国政府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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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亚当斯十分勉强地承认,签署客籍法和惩治叛乱法是他就任总统期间所犯下的最大错误。而历史学家也几乎一致赞同,这些法案臭名昭著,因为它们象征着政府压制人民的丑行。但对当时的华盛顿而言,它们却并不象征着丑行,他深信——虽然是毫无理由的——共和党人正在发动一场将持续多年的战斗,旨在颠覆合法选举出来的政府。回头来看,联邦党人实际上是在利用反法的恐慌,正如共和党人在争论《杰伊条约》时利用了亲法情绪一样。然而这一次,联邦党人也突破了他们在接受华盛顿领导时从未跨越的底线,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是要让政治上的对手归于沉默。假如华盛顿一直担任总统,又或者费城被定为国家的首府,那么联邦党人是否还会做得过火、遭到致命打击呢?对这一点展开想象是十分有意思的,不过最后也不会有任何答案。我们可以明确知道的是,华盛顿曾以局外人的身份为运气不佳的联邦党人运动而摇旗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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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早在客籍法和惩治叛乱法通过之前,阴谋就开始出现了。1798年5月,国会批准了创建10个新团的决定,这些团共有1万多名士兵。新团被称为临时军。这一名称也表明了他们所面临的军事任务有特定的性质,是为了随时对法军的入侵做出反应。附加的法案则规定,一旦法国舰队出现在美国沿海,就可以立即额外征兵20个团。就在这之后不久,华盛顿收到了汉密尔顿的一封信,告诉他,责任在召唤他再次放弃退休生活:“您必须认识到,亲爱的先生,假如我们与法国发生公开的冲突,公众的呼声将再次召唤您来指挥这个国家的军队。”华盛顿最初的反应是婉言谢绝。在他看来,法军横渡大西洋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法国正全力对付英国。而且即便战争爆发,美军也应该有一位更加年轻的司令,“一位更年富力强的人”。实际上,华盛顿认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另一种召唤:“与我的祖先们在坟墓里相聚。”不过,他只是将大门虚掩起来,并没有完全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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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8年夏天,汉密尔顿和亚当斯的两位内阁成员——国务卿蒂莫西·皮克林(Timothy Pickering)和战争部长詹姆斯·麦克亨利(James McHenry)都向华盛顿施加影响,希望他更加严肃地看待法国人的威胁。他们希望他做出两个决定:第一,同意担任临时军的总司令,即使只是临时性的,这意味着他不必立即上战场,除非战争爆发;第二,指派汉密尔顿作为他的继任者以及(用皮克林的话说)“您不在时的全权代表”。这时,华盛顿应该感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因为他所面临的政治压力远比战争的威胁更加紧迫。可惜的是,他并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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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1日,麦克亨利出现在芒特弗农庄园,亲自请求华盛顿出山。华盛顿勉强表示了同意,但条件依然是“除非军队需要我在场,或者紧急情况提出了不可推托的要求”,他才会离开芒特弗农。就汉密尔顿的职位而言,华盛顿认为这样的承诺已经足够了,但他还需要将这个决定告诉亨利·诺克斯,因为在此前的战争中,诺克斯的军衔在汉密尔顿之上,假如在以后的战争中受汉密尔顿的领导,可能他会感到受了冒犯。诺克斯很快就答复了,他表示会服从指挥,并尖刻地使用了“出类拔萃的军事天才汉密尔顿上校”的称呼,表明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接着,诺克斯对这种匆忙之间做出的决定表示困惑不解——既针对军队的创建,也针对让汉密尔顿升为他的上级。他私下里告诉朋友,他感到其中一定有某种肮脏的幕后交易,“在这个事件中,有许多您并不知情的内幕”。华盛顿回了一封伤感的信给诺克斯,为对方如此主观地看待此次任命而失望,并向他保证,“如果其中有任何内幕,那我一定也被蒙在鼓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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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内幕确实存在,而且华盛顿也确实被蒙在鼓里了。汉密尔顿与亚当斯内阁中的不满者和背叛者勾结了起来,策划将临时军转变成一支常备军,并成为支持他在联邦党内扩大权力的工具。公正地说,汉密尔顿自己也相信,拿破仑的帝国主义魔爪已经延伸到了北美,这种观点看起来并非完全难以置信,而且只有他才能以无人能及的洞察力和精力抵抗这种威胁、将拿破仑阻挡在国门之外。汉密尔顿的庞大计划体现了他的典型风格:如果我们认为他写给其他联邦党人的信件都是可信的话,那么他甚至想过率领军队穿过弗吉尼亚,在聚集了共和党领袖的圣殿中胁迫共和党人,接着先发制人地搞一场入侵,就像对待佛罗里达和路易斯安那领地那样,授予法国人和西班牙人以公民权,允许他们在日益扩张的美洲帝国中居住,然后率军向南穿过墨西哥和中美洲。华盛顿很不明智地赞同了这个疯狂的计划。他坚持任命汉密尔顿作为接替他的第二任指挥,接着又拒绝在征兵之时出山。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为汉密尔顿的夺权提供了许多便利。两年以后,汉密尔顿在华盛顿去世时曾经说过:“他对我是一个有用的盾牌。”无论如何,一旦摆脱了华盛顿的控制,汉密尔顿的危险天赋就逐渐暴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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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假如华盛顿知道正在发生些什么,他一定会严厉谴责汉密尔顿的狂热计划。他确实相信应该建立一系列国家机关,例如首都、国立大学、国家银行、中央政府等,将广大美国人民的力量团结起来。他也赞同稍微扩大正规军的规模,并建立军事院校,培养新的职业军官。然而,率领常备军四处招摇、耀武扬威,这正是共和党人一直挂在嘴边上所反对的“统一”危险。担任总统期间,华盛顿一直都在向人民保证,这种危险并不存在,而是某些人出于政治目的所捏造的无稽之谈。如今,汉密尔顿却将他的苦心经营一举打破。更糟糕的是,华盛顿还不由自主地成了这场阴谋的帮凶,授共和党人以口实:他这位德高望重的建国之父,现在被当成老眼昏花的傀儡,帮那些邪恶之人掩饰了幕后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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