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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乡是故乡(司徒雷登回忆录) 第七章 孤岛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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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日本人严密监控的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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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也是记录中国农历月份的方式,“双几”这种日子发生过一些重大事件,比如,10月10日是独立纪念日,又被称为“双十”。令人咬牙切齿的“七七事变”是日本在北京附近制造借口而发动的,那是1937年的7月7日。可能从日本人的角度,蒋介石统一中国的步伐太快,因此日本人必须要先发制人,7月28日,他们攻占了北京城。那天清晨,我被隆隆的轰炸声震醒,日军正在空袭一处校园附近的中国军营。我被吓得魂不附体,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经历轰炸。校园里乱作一团,并且散播着各种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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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沟桥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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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么效仿其他大学向自由区撤离,要么留下来接受命运的挑战。没有人知道日本人的真实企图。所有的朋友都来到我这里与我交谈,问题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没有一个人有所决定。最后,还是我敲定了主意,留下来。本来已经废除的出入检查岗在燕大门口恢复了,校园内的旗杆上第一次升起了美国国旗。在那之前,旗杆上悬挂的是中华民国国旗或者是燕大的三角校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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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时燕京大学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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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每天都会发生,尽管都是些小摩擦,但如果处理不当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双方又因为语言不通而无法进行沟通。眼睁睁地看着中国的国土被外国人侵略,民众义愤填膺,空气里的火药味一触即发。我很快找来一位燕大的毕业生,他的童年是在日本度过的,并且在日本读完了硕士,他的日语讲得十分地道。他在和日本军官及其他人相处的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只有在东方文化中才会出现的面子问题,是我们当时面临的最大问题,我们需要面对的是给他怎样的职位。这个职位需要他能够和日本人平起平坐,所以这个职位必须要高,可又不能高过学校内的学术前辈,不能让这些前辈在他面前丢了面子。由于当时大家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师生们以为他通敌卖国,竟把他划分到了敌人的范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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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在这种微妙局势下能够维持良好的关系,我只好在他的建议下讨好日本官员、军官,付出这些代价也算是值得。为了加强对文化的控制,日本最高指挥部会时常安排日本代表团来到华北参观,当然,他们想要赢得“本国”同胞的支持就要展示成功的例子。而在他们的参观路线图中,燕大成了不可避免的景观。对于这些来访者,我不得不请西方同事帮忙招待。有时候我也会请一些中国人来,让他们在日本人面前展示出一副超越民族情绪的友善。代表团的人形形色色,商业界、教育界,甚至还有基督教牧师团。那次接待,很多积极的中国基督教徒都参与了。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基督教的理想缓和了国仇与家恨,让双方可以不至于太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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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事先有特殊的安排,否则学校的大门是绝对不允许日本人进入的。日本人只要进入校园,就会全程有人陪同,陪同人员通常是我的秘书。我很快找到了对付日本人的秘诀,那就是软硬兼施。中国人之所以在他们面前畏畏缩缩,是因为日本人强大而残忍的军事能力,可从另一个角度说,中国人这样的顺从也是勉勉强强而已。日本人表面张牙舞爪,实际上他们对自己信心不足,外强中干。他们心里依旧还有一丝的恐惧,那是因为美国还没有明确态度。彬彬有礼地招待他们,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在不流露出恐惧的同时,用真诚的行动来对待他们,这种方法让我抵抗住了日本人的多次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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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所属于美国的大学校园相对安全,但是同学们都明白,不要妄图利用这个优势来进行抗日活动。我也曾经几次提醒学生中的某些爱国人士:如果你想任意反抗,那么就请离开校园。如果你想留在校园里,就必须考虑到其他同学的安全,所以必须要放弃一切抵抗,这也是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地下抗日活动是日本人特别关注的,他们派出大批秘密的警察和特务,许多人被逮捕并且被关起来严刑拷打。重点防范对象就是燕大的学生。在周末,学生们会坐车去城里,而这个时候日本人会把他们揪下车带回去审问。每当这时,我那足智多谋的秘书就会登场,把学生们迅速及时地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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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被酷刑拷打的男生受了惊吓,在被释放后的几个月里一直无法走出阴影,他甚至连他的母亲都害怕。到后来,我被获准去他家探望,那时的他还无法走出病态般恐惧的阴影。直到几年后,他依然没有恢复正常行为,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对这起惨案我万分惊恐,可还得继续在被日军占领的大学工作,哪怕是战战兢兢的。我接受了另一个男生的羞愧坦白,他说,在被秘密警察审讯时,他被要求要么关进大牢拷打,要么充当日本人的耳目,以监视校园情况。他选择了做日本人的耳目,并且学校发生的事情他每周都要汇报上去。我告诉他,我并不会责怪他,也不能阻止他对日军告密,但是要求他要经常向我汇报日军做出的反应。没过多久,我从他的口中得知,日本人将他打发了,因为他没有搜集到有意义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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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四次长时间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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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不断离开大学,由于爱国和其他的原因,他们很多人都去了未被日军占领的自由区。我指派了几个也是学生出身的底层校方人员,由他们协助学生制定逃跑路线。沿着北京到汉口的铁路南下再深入内陆是一条路线,途经上海是另一条,还有一条是更加安全的,可是路线太长了,特别是对于女生来说,这条路线是通过香港、仰光后,沿着滇缅公路行走。沿途我安排了朋友守候,并且为他们预付了资金,这样就可以为逃亡的学生提供支援。珍珠港事件爆发后,我被囚禁,前期我就被押往宪兵总部,进行过四次长时间的审问。日本人最惦记的一个问题是关于那些秘密逃亡计划的。这个计划被日军的秘密特工探明,日军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对此,我用极为坦诚的口吻回答,对那些学生我像是他们的父亲一样,我有义务资助他们去他们想去的地方旅行,而他们旅行的目的则与我毫无关系。对此,日军无法反驳,于是,他们只好想方设法地要我说出其他中国协助者的名字。我心里清楚,如果我将这些人说出来他们会有怎样的下场,因此,我拒绝了日本人:这些人帮我的忙是因为信任我,而如今我若是背叛他们,恐怕就连审讯官都会看不起我。我已经是个老头了,就算少活两年也没什么关系。如果你们提出的问题与我个人有关,我知无不言,如果你们想折磨我,那么请随意,可我绝对不会出卖我那些忠心耿耿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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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侵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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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审问的另一个问题是燕大的实质和目的。我明白,对此日军一直感到迷惑。这些人认为,一个私人机构不该只纯粹为了宗教和慈善事业而活动。审讯期间,我得知我要被一个高层官员亲自审讯重要的事情,当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担心是我们中间有人犯了错。幸运的是,这位高层官员进门后只是打听学校资金方面的需求,他说每年都会有一大笔补贴,问我能否接受,当然,这笔钱在名义上是傀儡政府给予的。于是,我对他解释,就连美国政府也没有给过燕大一分钱,燕大只接受私人自愿捐助,不接受任何形式上的政治款项。这位高官惊讶万分,甚至连日本人本能的礼仪都忘记了,他离开房间时甚至都没有说句告辞。对于我的话,那些审讯官也都觉得难以置信。这种事在他们眼里非常奇特,他们甚至停止了对美国政府渗透的调查,而所有的话题都改成了他们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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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蒋介石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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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和我的关系是第三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我和傅泾波在“七七事变”后,每年春天都会去香港,中国教育文化基金会(美国庚子赔款[68])的会议在那里举行,而我是这个组织的董事之一。这个组织最初一年开会是在汉口,而后就一直固定在重庆。从北京到汉口和重庆的路线是最近的,当然也是唯一的,尽管绕过了整个中国。先坐火车从北京到上海,然后乘船抵达香港,最后再乘飞机向西飞,当然日本人的驱逐和骚扰也是一路上需要提防和警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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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雷登与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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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旅行每年都要进行一次,原因有两个:一是可以展示燕大虽然沦陷,但依旧全力致力于中国教育事业;二来,我希望能够亲自看到事情的进度,要知道,在当时我们看到的新闻都是经由日方审核过的。如果能够得到最真实的情报,最好是好的情报,那么师生们的士气也许不会这样低落。幸运的是,我带回的都是好消息。包括燕大在内的一些大学的沦陷情况,这些都是我带给教育部的常规性报告。不管哪一次,这样的旅行都是激动人心的,与政府官员甚至是委员长见面、会谈都是经常性的,也会举办集会,召集传教士、燕大的校友等等。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会尽可能地安排与他人见面。而第一次在重庆开会时,某一个下午我又一次经历了恐怖的空袭。在那之前,我约定了与委员长及其夫人共进晚餐,正在我等车时,忽然天空飞过27架轰炸机,这些轰炸机排成了V字形。而当天的轰炸极为惨烈,在第二天早上清查时,道路两旁的建筑全被炸毁,长度达到1英里半,路上布满了烧焦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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