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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爱登堡自传 20Life on Earth《生命的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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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坐办公室的时候,自然历史部门已经在考虑套用《文明》和《人类的攀升》两个节目的模式再制作一个大系列。这个工作需要人全职干上两三年,所以当时我并没有被纳入考虑。但在我辞职后不久,这个部门的一位资深制片人克里斯·帕森斯(Chris Parsons)找到我谈起了这件事。如今,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非常愿意为节目撰写脚本并主持。克里斯对我的想法表示了欢迎。我们找到了BBC2台的负责人罗宾·斯科特,他同意播出这一节目,但前提是可以找来一个美国的电视台共同分担制作经费。这会花去一些时间,但无论如何,克里斯希望一起合作这个项目的一些制作人还需要几个月才有空闲,这也是为什么我先去制作了《部落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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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和德斯蒙德·霍金斯——他现在已是布里斯托尔的节目主管——还有另一个提议。彼得·斯科特的《看》系列节目已近尾声,这就使BBC1台的晚间少了一档固定的博物类节目。自然历史部想贡献一档关于各类动物的半小时系列节目,但还需要有统一的风格以使各不相同的出场动物能形成一个系列。他们提议,如果所有的旁白都由我来完成,就算形成统一风格了。出于对自由职业者前途未卜的担忧,我自然是非常感激这一提议。这份工作会为我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提供一份虽不多但却很稳定的收入,旁白这种形式也可以帮助我在公众面前重建与博物学的联系,而不需要频繁出镜让人生厌。就这样,《野生动物在1台》(Wildlife on One)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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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理查德·布洛克从印尼一回来,我就投入到为那个大系列撰写大纲的工作中。我相当确信节目应该如何展开:我会从生命的起源开始着手,沿着生命演化的漫长轨迹,展现动植物从海洋漫延到陆地、进而演化出各种丰富多彩的形态这一过程。我们将用现生物种展示鱼如何挣脱水的束缚转变成两栖动物,比如蝾螈、青蛙和蟾蜍。早期的两栖动物进化出不透水的皮肤,进而演化至爬行动物。远古的爬行动物,如恐龙,进化出温血,从而演变出哺乳动物。这个系列将由猴、猿及人类完结。但并非所有人都同意我的想法。当把这个想法提交给一位我们希望可以共同制作这档节目的美国电视台的高层时,据说他的回答是:“你是打算用满是绿色黏液的第一集来吸引观众,让他们来看你这么长的一个系列么?你一定是疯了。”这种声音我倒是已有心理准备,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自然历史部内部也出现了反对的声音。一位资深制作人坚持认为我这种讲故事的思路属于最枯燥、最老套的19世纪的博物学,早就过时了。他争辩说,作为本部门的首个“重磅巨制”,应该更加具有前瞻性和时代性。它理应囊括最新的行为理论研究和分子生物学发现。但最终,克里斯·帕森斯支持了我的观点,我便着手撰写更细化的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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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本系列纪录片的题目定为《生命的进化》(Life on Earth),一共分为13集。这是自《文明》起确定下来的“重磅”节目应有的长度。按当时的节目播出计划,每周一集的安排正好可以让这一系列占满一年中的三个月。再长的话就可能会延续到下一个季度,而下一季度的节目安排可能会发生变化。如果这一节目不得不因此调换到另一天的另一个时间播出,节目的忠实观众或许会感到不满。而更短的话,这档节目与下一个大系列之间就会出现几周的空档,需要用别的节目填满。幸运的是,我着手调查地质年代后发现,生命演化的历程也正好可以被划分为13个部分。每集的时长定为50分钟,这是因为我们期待会购买这档节目的美国电视台是以一小时为单位编排节目的,因此我们需要提供50分钟的节目,以留出10分钟的广告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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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制作这么长的一个系列带来了很大的优势——它解决了经济问题,让单集节目里得以收入好几个相距甚远的地方的短镜头。例如,在第一集中,我可以放入一个不足一分钟的在澳大利亚拍摄的镜头,展示地球上最早生命的化石证据,因为在第八集讲到哺乳动物的起源时,我肯定还得到这儿拍鸭嘴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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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写完一集的脚本,就会把它发给克里斯和制作团队,团队会根据地理位置排列出镜头的顺序。在完成了六七个脚本的创作之后,我们就可以着手计划长途旅行了——去肯尼亚,再继续前往马达加斯加岛和科摩罗群岛;去美国的大草原,再北上阿拉斯加苔原;去亚马孙雨林,再南下狂风肆虐、贫瘠荒芜的巴塔哥尼亚大草原。每趟旅程我都会拍下好几个在摄影机前解说的镜头,它们将会用到五六集不同的节目中。与此同时,十多位摄影师则会分别专注于某一种动物的拍摄,他们通常独立工作,尝试拍下我在脚本中列出的动物行为。总之,完成这整个系列将会耗时三年。这听起来有些奢侈,但正如我跟策划方所说的,几乎每一集50分钟的纪录片都需要大约三个月的制作时间,因此我们真能在三年内按计划完成13集节目的话,那已经相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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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第一趟旅行去了加拉帕戈斯群岛。约翰·斯帕克斯(John Sparks)是这个项目的导演。另三名工作人员是摄影师莫里斯和休,以及录音师迪基,他们刚跟我在印度尼西亚共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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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加拉帕戈斯群岛为开端是一个令人开心的选择。毕竟,众所周知,正是在这里,查尔斯·达尔文观察到的现象促使他提出了进化论,而我们正试图按时间顺序呈现这一理论下的产物。通常人们认为是加拉帕戈斯雀类形态多样的喙启发了达尔文的思考,事实上,正如他在日记里所记载的,陆龟才是这个触发器。他发现,在水分条件较好的岛屿上,陆龟可以啃食地面的矮生植物,它们的龟壳前部是圆弧形的。相反,干旱岛屿上的陆龟只能食用树枝上的叶片,龟壳前部凸起一个尖锐的缺口,让它们可以将长脖子几乎垂直地向上伸。如今,仅有第一种陆龟还有少量存活且仅存于群岛中更偏远的一些地方。其中最大的一个种群生活在一座叫作“阿尔塞多”(Alcedo)的死火山的巨型火山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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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那座火山真是困难重重,我们每个人都要携带两加仑饮用水、自己的随行装备,以及公摊的摄影器材。第一天我们整日行走在火山低处的坡面上,坡面铺满大片炙热的黑色熔岩。第二天我们到达了海拔3700英尺(约1127米)的火山口边缘并下到里面。在这里,我们发现了陆龟的身影,大概有200只,或在低矮的灌木丛中缓慢地移动,或是伸着脖子躺在地上睡觉,或是一动不动待在雨水汇集成的水坑中。成年龟大概有5英尺(约1.5米)长,但也有一些体长不到12英寸(约30厘米)的幼龟。此处的种群看起来正兴盛,似乎听不到我们跟在它们身后发出的任何声音,只有看见我们时才会开始警觉。它们会发出如同轮胎漏气一般的嘶嘶声,马上将四肢都缩回壳中。有时,这会让它们留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例如在一块巨石上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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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繁殖季节。巨大的雄性陆龟互相挑衅,张着嘴发出喘气般的低吼。每一只都会嗅嗅所遇到的另一只的尾部,以辨别出雌性。它们的交配方式也是相当地直接:雄龟发现雌龟后,会跟在她后面。当经过慢镜头般的追逐,他最终追上雌龟后,会继续往前,用前足爬上雌龟的后背。你会听到很多声沉闷的撞击、吱嘎的摩擦,以及如同拉紧的皮质马具的声音。随后,雄性开始一边交配一边发出打鼾般有节奏的吼声,他后腿发力,让他俩的龟甲都在剧烈摇晃,甚至有时会把雌性的尾部推离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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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飞快地扎好帐篷,开始拍摄这一原始的画面。午后不久,云层聚集,很快便下起雨来。回到营地才发现,我们在当地租来的帐篷不仅不防水,甚至还有两个已经被推倒了,很有可能是过于乐观的雄龟所为。可怜的我们就在拥挤、寒冷、潮湿的漏水帐篷中度过了那个晚上。听着帐篷外不知疲倦地进行交配的雄龟有节奏的吼声,不禁担心黑暗中它们是否会向我们发动爱的进攻。这给我们整个项目开了个难忘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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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需要追溯生命的演化历史,那些在大类群之间承上启下的过渡物种在我们的故事中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人们早就从距今已有4亿年历史的岩石中发现了一种名为“腔棘鱼”(coelacanth)的鱼类化石。从其骨骼可以判断出,它们的鱼鳍有着粗壮的肉根,一些科学家由此认为它们与最早离开海洋登上陆地的四足动物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它们就是联结最早的两栖动物,以至于后来所有陆生脊椎动物——包括我们自己——的纽带。1938年,一艘南非拖船从300英尺(约91米)深的水下捕获到一条活的腔棘鱼,引发了科学界的震动。它是一条长达5英尺的大鱼,比它的化石亲戚们大得多——那些最多不过鲱鱼大小。不幸的是,在科学家们看到这条鱼之前,它已经被开膛破肚,内脏都被扔掉了。因此,化石无法揭示的内部软器官的细节依然是个谜。尽管经过此后多年高强度的搜索,但再也没有找到第二条活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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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马达加斯加以北的非洲海岸线之外、科摩罗群岛附近的水域又捕到了一条腔棘鱼,这正是25年前我在亚历山大宫制作的第一档节目中朱利安·赫胥黎提到的那次发现。此后,每年都能在这一水域捕获两三条腔棘鱼,显然,这里正是它们的主要栖息地,但还没有人成功拍到过一条活鱼。如果我们能够做到,这将是《生命的进化》节目的一个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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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斯库恩斯(Peter Scoones)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他当时是——现在也是——最有经验的水下摄影师之一,尤其擅于发明特殊的装备以应对特定任务的需求。所有的腔棘鱼样本,跟第一只一样,都是在水下300英尺的深度捕捞到的。这一深度超出了潜水员能到达的极限,但对于水下摄像机来说不成问题。彼得的方案是在岛外捕获样本最多的区域用一根长长的线缆将远程遥控摄像机放入水中。这似乎值得一试。岛上也有我们感兴趣的其他生物:一个拍出来格外好看的果蝠群落和一些狐猴。因此,无论如何,肯尼亚之旅之后再顺便去一趟科摩罗群岛,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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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发现,科摩罗的政局并不稳定。这里发生了一系列没有流血的变革,很难确定究竟谁在当权。最终,我们联系上了岛上能帮忙的人,经过一定的流程,我和彼得抵达了首都莫罗尼(Moroni)。绝大多数被捕获的腔棘鱼是在晚间上钩的,很可能这就是它们为了觅食从更深处上浮的时间,因此这也成为我们外出寻找它们的时间。每天晚上我们坐着汽艇离开港口,到达当地渔民推荐的地点之后,彼得就会放下带着照明光源的摄像机。随后,我们就聚集在船尾的监视器前,观察水下摄像机拍摄到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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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之前我们想当然认为这些史前怪物会从幽深海底游到灯光前吃下诱饵,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证明过于乐观。这里海太深,无法下锚,而且有一股很强的洋流。因此,我们的摄像机能拍到的只有以每小时2~3英里的速度稳定移动的海床。即使能看到一眼在海底逡巡的腔棘鱼的身影,但它们也只是一扫而过,无法好好地被看清楚。但我们仍然坚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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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海床大体是平坦的,但有些地方还是会有礁石。只要我们在监视器中一见到礁石,就会马上往回拉线缆,让洋流带着我们经过礁石时,摄像机能从其上方经过而不被缠住。但线缆很长,即使在船上以最快的速度收线,仍然需要几秒才会产生一点效果。最终的结果不可避免——在出海的第五天晚上,我们看到了一块巨大的暗礁迎面而来。马上全力收线,但还是不够快。摄像机撞进岩石缝,紧紧地卡在了里面。洋流继续推动船只前行,监视屏上的画面变成了Z字形的白色线条,然后黑掉了。看来线缆,就这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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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还是成功地拍到了一些出色的果蝠和狐猴的镜头,因此此次科摩罗之行不完全算是浪费时间。尽管如此,我们在莫罗尼机场集合告别时仍然有些沮丧。在最近的革命中新升任内务大臣的那位年轻人前来为我们送行,正是他的帮助使我们得以成行,我们对他表示了感谢。作为回报,我能帮他一个忙吗?当然,什么忙?他说自己有一位姐姐在英国广播公司的海外服务部工作。能帮他带一份特别的礼物给她吗?说着,他拿出一个用绳子牢牢捆住的包裹,有一本大字典那么大。这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份礼物,他说。我不能拒绝一位大臣的请求,因此,我把它好好收在了一个包里。我跟他热情地握了握手,走进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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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关的一位工作人员示意我们把所有包裹放到一条长凳上并站在行李旁边,我们一一照办。随后,工作人员沿着行李走过来,一一询问每个包裹的主人。我能听到他问别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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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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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别人带什么东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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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坑了么?到我这儿时,该怎么回答呢?正当我犹豫不决时,长凳后面的一扇门开了,内务大臣走了出来。但这一次,他戴着沉沉缀满金色穗带的官帽,那无疑是海关首长的装扮。他径直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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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你的包吗?”他口吻强硬地问道,似乎我们从未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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