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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不死（麦克阿瑟回忆录） 第十部分 老兵归来（1951—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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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于4月16日黎明前往厚木机场。从美国大使馆到厚木机场的路上，两百万日本人站在路旁夹道欢送。他们不停地挥手，有的人甚至还流下了眼泪。东京所有政要和首都卫戍部队都去到了机场。太阳升起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早春的气息。我们的飞机起飞了，飞机下方是“菊花之乡”37，这里有巍峨的山峦和低回的峡谷，有蜿蜒的河流和起伏的高原，还有星罗棋布的内海和市镇。满目皆是郁郁浓荫，色彩纷呈。飞机绕着富士山盘旋一周，我们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日本名山，随后便飞离了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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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之后我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当我们到达旧金山时，几乎全城的男女老幼都涌上街头向我们欢呼致敬。国会邀请我于4月19日在一次联合会议上发表演说，于是我们又飞往华盛顿。去到那里之后，我发现几乎整个哥伦比亚特区的民众都前来欢迎我们。我走上讲台发表演说。我在演说中提及了朝鲜战争以及远东地区的形势和问题，并对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在演说的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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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子弟现在正在朝鲜浴血奋战，我把他们留在那片土地上。在那里他们将经受各种考验。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他们在各个方面的表现都十分出色。长久以来，我努力的目标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以尽可能小的伤亡为代价，以荣誉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残酷的战争，让你们的孩子免于牺牲。这场战争吞噬了太多的生命，浪费了太多的鲜血。这让我椎心泣血，寝食难安。我心中一直记挂着我们英勇的战士，一直为他们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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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十二年的戎马生涯即将宣告结束，成为军人一直是我儿时的梦想与希望。在世纪之初我加入陆军成为一名军人，实现了我儿时的愿望。自从我在西点军校宣誓参军以来，世事沉浮，风云变幻，无数梦想与希望也早已烟消云散。不过我仍能记起当时最流行的一首军营歌曲，其中有两句歌词可谓是豪气冲天：“老兵永不死，只是渐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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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歌谣中的这个老兵，我也要结束自己的军旅生涯，在时光的长河中渐渐淡去。我就是那个老兵，在灵光一现之时认清了自己的职责，拼尽全力恪尽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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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上下都对我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其场面之热烈实在是难以言表，美国人民发自内心的欢呼一直在我耳边萦绕。在我们所到之处，男女老幼，无论贫富，无论种族与民族，都对我们表示热烈欢迎。他们或含笑或含泪，不停地鼓掌欢呼，其中有些人发出振奋人心的呼声：“麦克，欢迎你回来！”我回国之后决定在纽约定居，纽约民众也为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根据纽约市的官方统计，迄今为止，前来欢迎我的纽约民众是此类场合中人数最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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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不久，参议院军事与外交委员会联席会议主持了一次听证会，我受邀出席，并就远东的军事形势以及我被解职一事回答委员会提出的质询。连续三天之内，该委员会不断向我抛出种种问题，其范围涉及亚洲历史、美国对外政策和军事力量等多个方面。这让我不禁想起多年来我曾多次出席此类听证会，不过这次是我所参加的最后一次听证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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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该委员会陷入了政治派系斗争，其结论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当全国政要们冷静下来，当妥协退让的远东政策所造成的恶果日益显现，他们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最后，国会向我表示谢意。在我看来，这不仅是最高荣誉，也是国会对我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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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国会又通过了一项联合决议，下令专门为我铸造一枚金质奖章，上面刻有我的肖像和以下铭文：“澳大利亚的保卫者，菲律宾的解放者，日本的征服者，朝鲜的捍卫者。”我只觉得愧不敢当，我对国会说：“我觉得自己实在担不起如此溢美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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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获得了无数荣誉、勋章和奖章，我在多个场合发表演说。我发觉退出军界后的生活十分轻松自在：我涉足商界，在一家大规模制造业公司担任董事；我看着我的儿子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我现在已经不是国家高级军官了，肩上的重担也放下了，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逍遥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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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12月7日，新当选总统的艾森豪威尔从朝鲜视察归来。他给我发来一封电报，希望能与我进行非正式会晤。他希望能通过此次会晤，从我的经历和见解中汲取经验。对此我表示同意。此次会晤于12月17日在约翰·福斯特·杜勒斯位于纽约市的宅邸中举行，与会者只有我、艾森豪威尔和杜勒斯三人。此时杜勒斯已经被任命为国务卿，只是尚未正式就任。为了避免我的意见和见解招致误解和混淆，我准备了一份备忘录交给艾森豪威尔。在备忘录中我表达了自己对朝鲜战局的看法，提出了谋求朝鲜和平的几点建议。在艾森豪威尔翻看备忘录时，我问杜勒斯对此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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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勒斯说：“你突然被解职一事给自由世界带来了很大的危害，我认为这是杜鲁门犯下的最大错误。你所提出的计划和建议十分大胆，也具有前瞻性，我个人认为这是有可能取得成功的。不过或许只能在艾森豪威尔总统地位稳固之后才能实施这项雄心勃勃的全面计划，或许还得再等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能考虑这一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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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说，艾森豪威尔就任总统之日，便是其权力和威望达到顶峰之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民众的影响力会逐渐减弱：头三个月呈数字式递减，第四至第六个月呈几何式递减，半年后呈天文数字式递减。一年之后，他不过是一个政党的领袖，为实施自己的施政理念还要拼尽全力。计划需要付诸行动，如果我们只是等待则一事无成。艾森豪威尔是苏联十分看重的美国人，如果他不马上采取行动，时机稍纵即逝，最终也是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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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正值菲律宾独立十五周年。为此我作为菲律宾的国宾再次前往远东参加这次盛典。我故地重游，再次去到莱特湾的滩头，踏足横贯吕宋的中央通道（现在已经被命名为麦克阿瑟大道）；我再次遥望科雷希多丛林密布的崎岖山坡，极目远眺落日余晖笼罩下的巴丹丘陵和延绵不断的马里韦莱斯山脉。我上次踏足这片土地的时候，四处满目疮痍，荒凉颓败。战火的余烬尚未熄灭，炮声和枪声不绝于耳，到处都弥漫着硝烟和尸体的恶臭。无数菲律宾家庭在战争中失去亲人，饱尝战争带来的伤痛。战火和武器造成了无数人间悲剧，让菲律宾人民的心灵饱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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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菲律宾人民又站起来了。他们重建城市，复兴经济，农产品由短缺变为富足，商业和贸易进一步扩展，现在菲律宾的产品在世界各地的市场上出售。菲律宾已经跻身于世界民族之林，不仅恢复了自己的尊严，还获得了世界各国的尊重。菲律宾的未来一片光明，四处洋溢着欢声笑语。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伊兰花和桑帕古塔花的芬芳，菲律宾人满脸幸福，向我表示欢迎，整个社会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当我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感觉如释重负。我感谢上苍让我为菲律宾的自由事业贡献了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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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5月12日，我获得了西点军校授予的最高荣誉——西尔韦纳斯·塞耶勋章。当天我在西点校园对士官生进行了检阅，在大食堂里和他们共进午餐，之后就荣获勋章一事发表了演说。此前我并没有为此次演说做任何准备。以下是我的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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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离开饭店的时候，看门人问我：“将军，您要到哪儿去？”当他得知我要前往西点军校，他说：“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您之前去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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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获此殊荣的人难免都会心潮起伏。长久以来我一直作为军人为国效力，作为我所挚爱的官兵中的一员，这枚勋章给我带来的触动实在是难以言表。不过这项殊荣并不是针对个人的荣誉，而是象征着对一种伟大道德准则的尊崇。我们的士兵为了捍卫这片可爱的土地，为了捍卫这片土地上的古老文化和传统而英勇奋斗，而我所提到的伟大道德准则便是他们行为与品质的集中体现。这也是西尔韦纳斯·塞耶勋章的意义所在。在历史的长河中，在所有人眼中，这枚勋章是美国士兵美德的集中体现。这枚勋章时时提醒我：要遵循这一伟大的道德准则，要心怀崇高的理想和骄傲，但同时也要保持谦卑。这一伟大的道德准则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责任，荣誉，国家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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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荣誉，国家。这三个神圣威严的词语回答了你们心中的问题：你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们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们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三个词是振奋斗志的魔咒，在勇气退却之时能帮你鼓起勇气，在信念俱失之时能帮你重拾信念，在绝望之际能帮你点燃希望。遗憾的是，我无法用雄辩的口才、诗意的想象和华丽的辞藻来向你们表达这三个词的真正含义。对此不屑一顾的人或许会说这不过是几个词语、一句口号或是空洞的辞藻。无论是迂腐的学究还是蛊惑民心的政客，无论是玩世不恭者还是伪君子，无论是无事生非者还是煽风点火者，都试图贬低、嘲笑乃至践踏这三个词语。很遗憾，即使是一些品性并非如此不堪的人也加入了这一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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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三个词真的能让你受益匪浅。它们铸造了你的品性，让你意识到自己未来的任务，让你成为我们民族的守护者。它们能让你坚强地面对自己的弱点，勇敢地直视自己的恐惧。它们让你在失败之时傲骨犹存，在成功之时保持谦逊。它们告诉你不要光说不做，不要贪图安逸。它们告诉你要勇敢地直面困难带来的压力，接受挑战的激励。它们教会你勇敢地屹立在风口浪尖，心中怀着对失败者的同情。它们告诉你律人之前先要自律，要保持清明的心智，要时刻不忘自己崇高的目标。它们教会你如何欢笑，但又不让你忘却眼泪的味道。它们教会你放眼未来，不忘过去。它们让你保持沉着稳重，同时又提醒你不可自视甚高。它们教会你谦逊为何物，让你认识到大业之纯朴、大智之包容和大力之柔和。它们能培养你坚强的意志、想象的能力和情感的活力，能让你活力永驻，精神焕发。它们能让你鼓起勇气，不惧危难，让你勇于冒险而不是贪图安逸。它们让你永葆好奇之心，不弃希望之念。它们能让你感受到生命的欢乐和灵感，让你们成为军人和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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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带的是什么样的士兵？他们可靠吗？他们勇敢吗？他们能赢得胜利吗？实际上，他们的故事或许你已烂熟于心，那就是美国士兵的故事。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我形成了对美国士兵的印象，而这一印象一直没有改变。我一直认为美国士兵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他们不仅具备最优秀的军事素质，其品格也无可挑剔。美国士兵的名字与威望让每个美国公民心中充满了自豪。美国士兵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力量、热血和忠诚。无须为他们歌功颂德，他们已经用一腔热血在敌人的胸膛上写下了自己的史诗。当我想起他们在逆境中的坚忍，面对战火时的勇气，胜利时的谦逊，我心中的敬佩之情实在是难以言表。于历史而言，他们是最伟大的爱国典范；于未来而言，他们以身作则，向我们的子孙后代展示了何为解放，何为自由；于当今世界而言，他们以自己的品质和成就为我们的社会做出了贡献。在二十多次战役中，在一百个战场上，在一千堆战地营火旁，我亲眼见识了他们的坚忍不拔，他们不屈不挠的意志，还有他们出于对国家的热爱而做出的自我牺牲。他们的冲天豪气飘荡在世界各个角落，他们高尚的美德让人民永远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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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歌曲在我耳边回响。当我将目光转向过去，我仿佛看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步履蹒跚的小分队：那湿透的行囊压弯了他们的腰，他们在弹坑累累的泥泞路上拖沓而行，长途跋涉，疲惫不堪。他们从细雨纷飞的黄昏一直走到露浓霜重的清晨，他们浑身泥污，冻得嘴唇发紫，在凄风苦雨中瑟瑟发抖。他们与敌人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许多人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生而高贵，但我知道他们死得光荣。他们心中怀着必胜的信念，怀着继续战斗赢得胜利的希望。他们念念不忘“责任，荣誉，国家”，慷慨赴死，毫无怨言。在我们追寻真理与光明的道路上，随处可见他们洒下的汗水、眼泪和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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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在地球的另一端，在另一个更大的战场上，他们的身影再次出现。昏暗的散兵坑和战壕中弥漫着恶臭，防空洞中满是污泥，热带丛林的羊肠小道上荒无人迹。烈日灼人，酷暑难耐，暴雨倾盆，狂风肆虐。他们离开心爱的亲人故交，忍受着热带疾病的折磨，看够了战火肆虐之地的满目疮痍。他们坚决果断地守住阵地，迅速准确地发起进攻，夺取最后的胜利。是的，他们的目标就是胜利，最后他们也赢得了胜利。在血雨腥风之中，他们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向敌人。这些苍白憔悴的战士用他们神圣的生命为我们诠释了这句口号：责任，荣誉，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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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词涵盖了最高尚的道德准则，经得起任何伦理或哲学上的推敲，能让人类提升到更高的境界。这一原则追求的是正义，抵制的是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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