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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放逐者和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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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巴第是异乡，这里的做事方式与佛罗伦萨不同。气候、风景、生活方式，还有语言——当地人说一种受德语影响的方言，z的咬字很重，使Giovanni变成Zoane、Giorgio变成Zorzo——全都新奇而陌生。音乐晚会和武器装备的承诺不足以让列奥纳多（像人们通常以为的那样）立刻融入米兰的宫廷生活。他从未如此像一个局外人，一个放逐者，一个要重新开始的人。这既是一次孤独的经历，也是自我定义的过程：他出现在米兰的记录中时，很少有名字后不加上“佛罗伦萨人”这个绰号的情况。他以过去在佛罗伦萨从未有过，将来也不会再有的方式，成为一名佛罗伦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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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对米兰有很强的影响力，而这可能是列奥纳多初到米兰几个月时感受到的氛围。佛罗伦萨在商业方面的影响力惯常以美第奇银行的形式存在。美第奇银行的米兰总部是一座大型宫殿，位于今天的波西大街上，是卢多维科的父亲送给科西莫·德·美第奇的，人们要从一座有华丽雕刻的科林斯式拱门进入宫殿，伦巴第和托斯卡纳的装饰图案在拱门上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象征着外交上的合作。这里既是会客厅也是账房——类似佛罗伦萨旅人的领事馆。美第奇家族在米兰的首席代理人是波尔蒂纳里家族，列奥纳多肯定是认识他们的。在15世纪90年代初的一份备忘录中，他提醒自己要“向贝内代托·波尔蒂纳里询问，在佛兰德人们如何在冰面上行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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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2年居住在米兰的知名佛罗伦萨人中有一位经验丰富的旅行家、作家和外交大使贝内代托·代，当时大概65岁。他第一次访问这座城市是在15世纪40年代末，正如他所说，当“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手握宝剑拿下这座城市”时，他就在那里。他也认识波尔蒂纳里家族的人，1476年他以波尔蒂纳里家族特使的身份旅居法国和尼德兰，这也大概可以解释为何贝内代托·波尔蒂纳里对佛兰德的滑冰者有所了解。列奥纳多可能已经在佛罗伦萨见过贝内代托·代，后者是科学家托斯卡内利和诗人路易吉·浦尔契的朋友。浦尔契曾为他写了一首十四行诗：“太初乃暗，黑暗永存”。这是对《创世纪》的挑衅性戏仿，引发了一些丑闻。我们由此可以看出，贝内代托·代对宗教持怀疑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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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吗？贝内代托·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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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跪在地上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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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着万福玛利亚的伪君子是多么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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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看到前往罗马的成群结队的朝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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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在街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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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尔契“唾弃上帝”的行为遭到哲学家费奇诺的谴责。这一切发生于1476年初，与列奥纳多绘制带有费奇诺色彩的吉内薇拉肖像画的时间大致相同。浦尔契和贝内代托·代——就像安东尼奥·卡梅利一样——代表着一种更尖刻、更怀疑的态度，这似乎与列奥纳多气味相投。1480年至1487年，贝内代托·代基本上一直在米兰为卢多维科· 斯福尔扎效力，他正处于他身为外交家和通讯者的事业巅峰：他认识每一个人，知道每一件事，是“真相的号角”。从他在佛罗伦萨的家人和朋友（他鼓励他们每周写信）到贡扎加、埃斯特、本蒂沃利奥这些强大家族的通信者形成了一个网络，他通过这个网络收集和发布新闻。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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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当然知道这位忙碌、爱交际的佛罗伦萨人，作为“摩尔人”的政治顾问，贝内代托虽然薪酬不高，但是地位显赫。（他相当痛苦地说，为了从卢多维科那里得到些小费，他要有“面对瘟疫的勇气”。）列奥纳多会饶有兴致地倾听贝内代托·代在土耳其、希腊、巴尔干半岛和北非地区的旅行趣事，没有多少人能像贝内代托·代一样，告诉你在廷巴克图地区生活的亲身经历。这种兴趣在列奥纳多一篇趣文中可见一斑，这是一篇类似游记或时事通讯的滑稽文章，以“亲爱的贝内代托·代”开头。这篇文章可追溯至1487年左右，也就是贝内代托·代离开米兰的时候。文章明显具有虚构性质，说明这是戏仿之作，贝内代托·代在文中是讲述荒诞故事的人。文中提到的有关巨人的故事可能来自贝内代托·代的老朋友路易吉·浦尔契的著名作品《巨人莫尔干特》，据我们所知，列奥纳多有这本书。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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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为“摩尔人”效力的佛罗伦萨人是皮耶罗·迪·韦斯普奇。在帕奇阴谋之后，他由于受到教唆密谋者逃跑的控告而被关入斯廷切监狱，不过真实原因更有可能是他是朱利亚诺·德·美第奇的宿敌。这种敌意源于朱利亚诺对西蒙内塔·卡塔内的追求，但她嫁给了皮耶罗的儿子马泰奥。1480年，韦斯普奇“的所有权利都得到了恢复”，但他选择了有尊严的流放。 14 卢多维科欢迎他，而且任命他为公爵顾问，但1485年他在邻近城镇亚历山德里亚的一场小规模冲突中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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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家、外交家和流亡者：这些人组成了佛罗伦萨人在“摩尔人”的宫廷中发挥影响力的小圈子，他们对列奥纳多而言可能也是有用的人脉。列奥纳多还认识巴尔托洛梅奥·卡尔科，一位优秀的佛罗伦萨希腊文化学者，卢多维科任命他为秘书，作为他“净化米兰人的粗俗语言”计划的组成部分。这种说法带着知识分子的势利，而佛罗伦萨人的存在或许引发了米兰本邦的廷臣的反感。后来还有一位来自佛罗伦萨的门客，即喜欢说长道短的诗人贝尔纳多·贝林乔尼，列奥纳多在佛罗伦萨时就认识他，尽管他可能直到1485年才来到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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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艺术上，米兰是一个兼收并蓄的混合体。作为枢纽城市，它吸收了来自北方——德意志、法国、勃艮第、佛兰德——的影响，也吸纳了邻近艺术中心，例如威尼斯和帕多瓦的影响。这座城市满是法国和德意志的石匠与雕塑家，他们的哥特式作品装饰着大教堂。15世纪80年代初大教堂装饰作品的总负责人是来自格拉茨的德意志人约翰·内克塞姆博格。这些影响力混合在一起，阻碍了本土发展出有辨识度的艺术特色，但在喜欢炫耀和浮夸的斯福尔扎统治的新时代，需要大量艺术创作。1481年时，米兰的画家协会，即圣卢卡协会，大约有60名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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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2年，在米兰工作的最杰出艺术家也是一位移居至此的外来人，尽管他来自亚平宁山脉东部马尔凯地区的山村。他就是画家和建筑师多纳托·布拉曼特（Donato Bramante）。他成了列奥纳多的好朋友，列奥纳多在一则笔记中称他为 “多尼诺”，而且他们的友谊似乎很早就形成了。布拉曼特于1444年出生于乌尔比诺附近，比列奥纳多大8岁。他年轻时可能在费德里科·达·蒙泰费尔特罗的乌尔比诺宫廷见过那位著名的阿尔贝蒂。在15世纪70年代定居米兰前，他过着旅行画家的生活。1482年，他正在设计他的第一个大型建筑委托项目，即圣母礼拜堂。他受到米兰宫廷诗人的尊敬，还写过尖刻的讽刺性短评。瓦萨里形容布拉曼特是一个善良而亲切的人，并且提到他喜欢演奏鲁特琴。拉斐尔的壁画《雅典学园》以及一幅现藏于卢浮宫的粉笔素描中出现了他的面孔，这些较晚的作品将他描绘为一个强壮、头发稀疏而蓬乱的圆脸男子。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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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期优秀的米兰本土艺术家中，有出生于布雷希亚的温琴佐·佛帕。他受到曼特尼亚和乔瓦尼·贝利尼的影响，他对某种闪烁的银光的掌握，似乎预示了列奥纳多在光与影上的技法；除了他，米兰还有更年轻的艺术家安布罗吉奥·达·福萨诺（被人称为“勃艮第人”）、贝尔纳迪诺·布蒂诺内和贝尔纳多·泽纳莱。但与列奥纳多在米兰最初几年中关系最密切的本土艺术家是德·普雷迪斯家族，1483年初，该家族中有2名成员被记录为列奥纳多的同事或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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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普雷迪斯家族工作室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家族企业：4个兄弟都很活跃。最年长的克里斯托福罗（文献记录他是一个哑巴）的主要工作是为书稿绘制彩饰，以佛兰德风格制作精美的微型画。列奥纳多与克里斯托福罗的同父异母弟弟安布罗吉奥有着一段特殊的情谊，持续了许多年。安布罗吉奥出生于1455年左右，在克里斯托福罗的工作室开启了他的事业，他最早有记录的作品年代大约为1472年至1474年，是为博罗梅奥家族的时祷书绘制的微缩插画。他之后与另一个弟弟贝尔纳迪诺一起在米兰铸币厂工作。至1482年时，他开始成为一名肖像画家，同年，费拉拉公爵夫人给“卢多维科·斯福尔扎阁下的米兰画家，安布罗吉奥·德·普雷迪斯”10布拉乔奥的绸缎。因此，在列奥纳多来到米兰时，他已经是“卢多维科的画家”了，可能专门画他擅长的肖像画。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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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很快与这个人脉深厚的艺术家家族熟识起来，1483年4月签订的《岩间圣母》的合同中，他是安布罗吉奥·德·普雷迪斯和埃万杰利斯塔·德·普雷迪斯的合作伙伴。这是一种对双方都有用的合作伙伴关系——列奥纳多从业更久、技艺更精湛，而德·普雷迪斯家族有人脉和客户。列奥纳多在合同中被称为“大师”，而埃万杰利斯塔和安布罗吉奥则没有头衔。他看起来是寄宿在普雷迪斯家里，或住在他们附近，因为他们三个人的地址是一样的：“普拉托的圣温琴佐教区城墙内”。普拉托的圣温琴佐教堂是早期罗马风格，就坐落在城墙西南段外，靠近提契诺门。该教区被称为“城墙内”的地方是如今的雷西斯滕扎广场与托尔乔竞技场围起来的区域。1483年最初几个月，列奥纳多与索罗阿斯特罗、阿塔兰特·米廖罗蒂一同在此住宿，德·普雷迪斯工作室由他安排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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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岩间圣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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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与德·普雷迪斯兄弟合作的成果是美丽而神秘的油画《岩间圣母》（彩图12）。这幅画的神秘感部分是其本身散发出来的——画面气氛难以名状，令人捉摸不透，色调朦胧，画中人处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从历史角度看，这幅画也是神秘的。有关这幅画的记录很多，但这些文献所讲述的故事是错综复杂和自相矛盾的。这幅画有两个不同的版本，相似但不完全相同，它们之间的关系存在争议。目前普遍的看法是，卢浮宫的版本年代更早，约为1483年至1485年，并且基本上由列奥纳多独立完成，而藏于英国国家美术馆的那幅年代略晚，由安布罗吉奥·德·普雷迪斯和列奥纳多共同完成。然而，后者究竟比卢浮宫版晚了多长时间，则完全取决于人们如何解读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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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最初的情况似乎没有什么争议。这幅画的合同于1483年4月25日签署，由一位名为安东尼奥·德·卡皮塔尼的公证人起草。 17 这份文件于一个世纪前在档案馆中被重新找到，是有关列奥纳多在米兰的最早的记录。合同订立的一方是列奥纳多——“佛罗伦萨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大师”——与埃万杰利斯塔和安布罗吉奥·德·普雷迪斯，另一方是一个名叫“圣灵感孕兄弟会”的宗教团体，这项委托的内容是为该兄弟会在圣弗朗切斯科教堂内的小礼拜堂绘制一幅顶部呈弧形的祭坛画。这份合同能让他们名声大噪，因为在米兰，14世纪初由维斯孔蒂家族建造的圣弗朗切斯科教堂是仅次于米兰大教堂的最大的教堂。（圣弗朗切斯科教堂于1576年被毁，现在是加里波第兵营的驻扎地。）此兄弟会虽然披着宗教和神圣的外衣，却是一个由米兰富豪家族组成的联系紧密的俱乐部，成员有科里奥家族、卡萨蒂家族和波佐博内利家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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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艺术家需要绘制3幅嵌板画：位于中间的嵌板有6英尺高，4英尺宽，两侧的嵌板更小一些。画幅的尺寸是指定的，因为这3幅画要适合已有的木质框架。这个精美的木框由雕刻家贾科莫·德尔·马伊诺制作，上面刻有浅浮雕人像。画家还需要为画框上色和镀金，并对它做可能需要的修复。我们能猜出大致的分工：就我们所知工作内容仅限于微型画的埃万杰利斯塔将负责装饰画框，宫廷画师安布罗吉奥负责两侧的嵌板画，而中间的部分就被交给这位佛罗伦萨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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