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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传 致 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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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6月中旬的一天，梅斯里博士通知大家说，洛桑大学要举行现代奥运会创办43周年庆典，届时想邀请顾拜旦致辞。顾拜旦欣然答应，接着就安排好了日程表，并取消了本周与圣克莱尔的访谈，以做准备。直到6月23日星期三，亦即庆典当天的上午，顾拜旦才“再度现身”。他请圣克莱尔参加事先安排好的两个会面：一个是会见两位国际奥委会新委员，他们想要在自己国内发展奥林匹克运动，此次前来是征求顾拜旦的建议；一个是会见帕沃·鲁米186带领的芬兰奥运选手代表团，他们是来拜会奥运之父的。在与两位国际奥委会新委员会谈过后，顾拜旦和圣克莱尔等着与鲁米见面，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未露面，顾拜旦猜想一定是火车晚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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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就能见到他了，我肯定。”顾拜旦说道，原谅了这位田径奇才的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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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的演讲安排在了晚上7点，圣克莱尔决定下午就出发。他和朱丽叶4点钟就从乌契动身，沿着长长的山路而去。朱丽叶提了一个布料的大提包，里面装着画板。二人来到柏格路上，圣克莱尔带着朱丽叶进了一家名叫“欧博纳”的巧克力店（Aubonne Chocolatière），给她买了一盒昂贵的德菲丝巧克力。朱丽叶明显无法抗拒其美味，一会儿就半盒下了肚，圣克莱尔赶忙盖好盒子，将巧克力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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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沿着蜿蜒的山路上行，经过大教堂，来到鹅卵石铺就的里彭广场（Place de la Riponne）—亦是洛桑最大的广场，东面矗立着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胡米内宫（Palais de Rumine），那就是洛桑大学所在之处。圣克莱尔和朱丽叶坐在广场南面的一个咖啡馆里，喝着产自梅多克（Médoc）圣朱利安产区187的葡萄酒，看着一天下来仍在奔波忙碌的路人。那天天气晴朗，气候宜人，向东面望去，洛桑大学意大利风格的教学楼清晰可见，虽因岁月的侵蚀而呈现出深褐色，却在两端双塔的衬托下英姿非凡。这时，一些汽车、马车陆续在校门前停下，下车的都是当地的要人。圣克莱尔看到其中有身穿长袍的身影，他猜测应该是洛桑大学的教务长和一位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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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圣克莱尔从穿越大广场的人群中认出了帕沃·鲁米，他和两位芬兰同伴大踏步走过。最后，梅斯里博士的车载着顾拜旦夫妇二人也到了。圣克莱尔叫过服务员来结账，这时顾拜旦一行已经慢慢地走上了台阶。走到台阶顶层时，顾拜旦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了看眼前的城市，看了看下面按部就班生活在自己节奏中的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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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和朱丽叶快步穿过大广场，这时顾拜旦夫妇已经走进前门，开始在长长的拱顶大台阶拾级而上，梅斯里则是一路随行。接着他们走到了正厅，在高高的拱顶下，是一个华美的海豚喷泉，四周是一片空阔地带；顾拜旦停了下来，而圣克莱尔开始听到了阵阵低语声，且声音越来越大。顺着顾拜旦激动的眼神看去，只见在20根圆柱围成的正厅上方，是一圈悬空走廊，大批年轻人趴在栏杆上，足足有数百人，他们都带着期待甚至敬畏的眼神望着顾拜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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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里博士领着顾拜旦夫妇又上了一层楼梯，最终到达礼堂。圣克莱尔则在正厅逗留了一会儿。“这种认可和致意，本应是他在世界各地都能享受到的才对。”他对朱丽叶说道，接着便领着她上了楼梯。他们俩走进礼堂时，顾拜旦和梅斯里正把玛丽带到第一排就座，这里坐着的是国际奥委会的数位委员，还有几位贵宾。接着顾拜旦和梅斯里向大讲台走去。圣克莱尔想坐在礼堂的中间位置，但朱丽叶执意要往前坐，这样她就能在顾拜旦发言时看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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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看到礼堂里几乎座无虚席，心中十分高兴。到场的观众大概有500人，其中还有一些十几岁的男孩，他们坐在一起，也许是同班同学，或是同一个体育队的队友。考虑到今天不是周末或节假日，而是星期三的晚上，这么多人到场真是相当不错；但圣克莱尔又立刻明白过来，梅斯里一定是利用了职务和工作上的人脉，才请来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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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教务长走上大讲台，调了一下银色支架上麦克风的角度，使其正对自己的下巴，然后做简单发言。他说：“能举办一系列公共演讲是洛桑大学的骄傲。”——声音在高墙和屋顶之间回荡，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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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们有幸请到一位嘉宾为大家致辞。他的伟业，已在10届夏季奥运会和4届冬季奥运会上得以展现。不论是在大街小巷里穿行，还是在日内瓦湖里划艇，我们洛桑人几乎都知道他，并且能从远处认出他；但很少有人有如此荣幸，近距离见到这位杰出人物站在大讲台上。今晚，我们无比高兴，能请到他——皮埃尔·德·顾拜旦男爵为我们致辞。43年前的今天，顾拜旦男爵在巴黎发起了奥林匹克运动；今晚，我们请他为我们讲一讲，在他眼中，奥林匹克运动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在此之前，为了方便大家了解他的伟大成就及其历史背景，首先，我想请我们学校的医学院院长弗朗西斯·梅斯里博士，对顾拜旦男爵做正式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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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里站起身来。两群男孩跳起身来，热烈鼓掌，却立刻意识到梅斯里博士并非今晚的主角，于是又都坐了下来。梅斯里伸出手，微笑着示意他们少安毋躁，却差点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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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理解这群年轻体操运动员的澎湃热情。”梅斯里说道，“他们知道会从奥运之父这里听到奥林匹克运动的故事，太过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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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里开始发言。朱丽叶拿出速写本开始画画，圣克莱尔则拿出笔记本，记录了一些教务长的发言内容以及礼堂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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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深感自豪，因为今晚出席典礼的贵宾里，有帕沃·鲁米及数位芬兰奥运选手，他们在竞技场上取得了真正伟大的荣誉。”梅斯里说道，他伸手示意在座的几位嘉宾，而他们也起立向观众致意。“帕沃·鲁米是奥运历史上最伟大的奖牌获得者。从1920年的安特卫普到1928年的阿姆斯特丹，3届奥运会上他一共拿到12枚奖牌；其中9枚金牌，3枚银牌。这一成绩至今无人能及。他还是唯一一个同时保持着500米、5000米和10000米三项世界纪录的运动员。你若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会告诉你，要成为一名奥运选手，要进入国家队，要站上领奖台，需要的是常人无法企及的自制力、动力和干劲。迄今为止，已经产生了4000名奥运奖牌获得者，他们都配得上英雄的称号。但我相信，若论牺牲和奉献，他们谁都无法与奥运之父相比—是他将这个最伟大的体育盛事写进了全世界的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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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梅斯里用了5分钟时间，介绍了顾拜旦的背景以及事业中的重大事项，提到了他历经的困难和挫折。他这些介绍，使在场观众明白，这个人配得上他们最高的敬意和感激。圣克莱尔则记下了梅斯里提到的几个对头的名字，将其列入奥林匹克“恶人堂”中：帕沙尔·格鲁塞，巴黎公社拥护者，脾气暴躁，强烈反对顾拜旦推行的法国学校系统改革；希腊的诸位政客，曾试图拒绝首届奥运会的举办；阿尔弗雷德·皮卡尔188，1900年巴黎世博会的委员长，对顾拜旦组织当年夏天的第二届奥运会暗中拆台；还有美国奥委会的领导人詹姆斯·苏利文189，他曾数次企图夺取奥林匹克运动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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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德·顾拜旦突破重重困难，给我们这个世界献上最伟大的人类团结盛事，通过国际体育运动推进和平与友谊。下面，请与我一起欢迎—法国的好儿子，洛桑的优秀市民—皮埃尔·德·顾拜旦男爵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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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里话音刚落，在场观众长时间起立鼓掌；顾拜旦走到大讲台上，等着大家安静下来。梅斯里把职责完成得太好，或许有点过分，但是把这次机会充分利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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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先生们，”顾拜旦开始致辞，“如果有一天你要公开致辞，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样，有幸让你的朋友做出场介绍—他的奉献精神没有边界，他的忠诚像这所大学的基石一样毫不动摇，他对你的理想—在我而言，就是奥林匹克运动的未来—深信不疑，热情不减。如果你也幸运地享有这样的时刻，你就会明白，有一位像弗朗西斯·梅斯里博士这样与你风雨同舟了29年的好朋友，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谢谢你，弗朗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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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家共聚一堂，庆祝奥林匹克运动的历史。奥林匹克43岁了，却比我、比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年轻。今天，我想站在广义的历史角度，给大家讲一讲奥林匹克运动为什么会顺应这个时代的需要，奥林匹克运动怎样帮助我们发现过往的承诺，并推动承诺在未来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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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大家允许，像奥运会的历史、奥运史上的英雄壮举，还有体育运动的不朽等等，我就不再赘述了。今天想先跟大家说一说我小时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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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巴黎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我出生前10年里，塞纳省省长豪斯曼男爵受拿破仑三世之命，开始对巴黎进行大规模改建。我父亲是位虔诚的君主主义者，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从未改变其保守的观点；所以他对豪斯曼的改建计划颇吝赞同。但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就希望我能明白—我所出生的这个城市，与他年幼时那个拥堵的老城相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狭窄的街道，中世纪的茅舍棚屋组成的迷宫，变成了今天大家熟知的现代化都市，有着宽阔的林荫大道、壮丽的高楼大厦和美不胜收的风景。他带着我在巴黎城里散步，指给我看各处发生的变化；但在出门之前，他会拿出一张一百多年前的巴黎地图让我看，一遍遍问我一个简单的问题：‘你看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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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跟其他观众一样，都在认真听着顾拜旦讲述自己与父亲在巴黎城内散步的故事。尽管他曾听过，也曾将其付诸笔端，但在顾拜旦将故事的重心转向巴黎的旧城墙时，他还是有些惊讶。顾拜旦说巴黎的七层城墙代表着城市扩展的进程，每一堵新墙都把原本生活在城外的人囊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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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之后，”顾拜旦总结道，“我才明白过来，那一层层的城墙蕴含着一个历史哲理，一个有关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永恒的真相。历史教给我们的道理，就藏在那些城墙里—以及从古至今全世界的城市、城镇、乡村里的成千上万、无数堵墙里。这个道理就是：包容之墙不断在扩展，不可阻挡。墙，常常被视作排除外在的标志，但长久以来同样起着包容内在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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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这些围墙会显著扩展，不是物理上、地理上的扩展，而是概念上、法律上、感情上的扩展。比如美国殖民地宣布从英国独立，为国民争来了生存、自由和追逐幸福的权利；比如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使国内和海外殖民地的所有国民都享有自由、平等和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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