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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51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1705709770]
1705712452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至人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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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54 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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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56 ——《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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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58 徐增,字子能,吴县人。由于耳闻圣叹饮酒之妙,意欲求见,但遭到这样的谢绝:“承谕欲来看弟分解(分解唐诗),弟今垒塞前户,未可得入。”后来才了解到真实的原因似乎是圣叹以徐为礼法中人,不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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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60 徐增当时的诧异大概与后世一字一句嚼食过金氏著作的迂腐书生相仿佛:口口声声“万物坏时,妙理不坏”的金圣叹居然会跟他奉为圭臬的礼法有什么过不去吗?日后当徐增终于见过圣叹之后,却大为遗憾——不是由于这位传说中为人怪癖的六等秀才轻慢了礼法,却是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像礼法中人了,同徐增心目中纵酒放浪的狂人形象之间实在难以发生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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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62 有人开导徐增:你所见到的圣叹,那其实就是你本人的风采。你不知道,圣叹这人的面貌,不是凭一两个人的见闻印象所能描述形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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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64 他生性好疏宕闲暇,水边林下,是他得意之处,常常冥然独坐终日。但在贯华堂讲经的时候,却神采飞扬,顾盼自雄,发辞吐气,声彻栋宇,纚纚万言如贯珠;他精研佛理,自称佛门至诚弟子,又从不守戒律,嗜酒狂妄,而且必在登讲坛之前大嚼狗肉。曾说:“昔我先师仲尼氏,释家之同流也。其教人也务孝弟,主忠信,如是云云,至于再三,独不教人不得食肉。”他又泰然以儒门圣人自居,狂妄难以尽述。某次岁试因作文怪诞,考居六等,挑红粪桶而出(岁试六等为末等,挑红粪桶是一种例行责罚)。遇到熟朋友黄陶庵,陶庵叹道:“君又何至于此?”他竟套用孔圣的语录回答说:“我岂不如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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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66 但切不可以为圣叹就是如此,其实他的性情风采简直可以随处变幻:有时候可以看到他终日不出一语,木讷虚静,那么多半是有一位缄默沉稳的处士在同他相处;倘若他珠玉随风,口若悬河,对方就必定是张仪、东方朔似的利舌;他会随着诗人一道徐步汀州,沉吟觅句;面对佛门中人,冥然入定,莲花绕座;遇到道士会鹤气横天,翩翩欲仙;同剑客在一起就铮铮侠骨,腾踊舞跃。他能像赤子一样啼笑宛然,像老人一样佝偻婆娑。他能让你不难想到观世音菩萨的三十三种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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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68 徐增自己倘若是石曼卿那样尽日不醉的酒仙,自然就会见到像阮籍、刘伶那么醉舞狂歌的圣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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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74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水浒传》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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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76 金批《水浒传》大约于崇祯十四年(1641年)开始写作,完成于崇祯十七年(164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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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78 这部书的原作者施耐庵以一个人的心胸和手眼描绘了一百〇八个色相各异的性灵,他们“各自有其胸襟,各自有其心地,有其形状,有其装束”。宛如吴道子同阎立本两位绝世的画家竞技争胜,各自作弘宇广殿之壁画:星宫水府,万神俱集,慈即真慈,怒即真怒,美即真美,恶即真恶——这是一群最富有生趣和情意的性灵,这是一百多名象征祸乱的星宿、魔君,是一群盗贼,一群“并不伤人”的“蛇虎”(金圣叹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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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80 在这部书的批语里,有一个以礼法之士身份现身的金圣叹。他正襟危坐,神色端重,诅咒和惩戒着祸乱与盗贼;有一个从小自负大才的文士金圣叹。他目不暇接,锦心绣口地赞叹着那壁画一般巧夺天工的文章之妙灵;有一个怀着赤子心地的金圣叹。他优游在这个性灵集聚的世界里,交往、感受着他们,叹赏、摹拟着他们,自己不觉化作了那“三十三种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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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82 阮小七要算作第一个快人,心快口快,面对此人,金圣叹顿觉胸中龌龊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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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84 读鲁智深事迹,只觉一腔热血直喷出来,深愧虚生世上,不曾为他人出力。这位经略府提辖为援救一个女子弄出祸来,直弄到五台山去做了和尚。等做了和尚惹事弄下五台山来,又再一次为救一女子几乎惹出祸来。但其实这根本不知清规戒律为何物的莽和尚胸中,却无所谓什么女子不女子,惹祸不惹祸,做和尚不做和尚,他的心思,只是遇酒便吃,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硬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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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86 书中又居然有李逵这么一个天真烂漫到底的妙人!在这个凛凛的黑大汉眼里,世界正该是一个平等大同的世界,人人正应该是无私无我的人人。一若天地间之物,任凭天地间人公同用之。圣叹与此公相对,“令人油油然有好善之心,有谦抑之心,有不欺人之心,有不自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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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88 还有一位,圣叹心仪神往而不敢效法,那是“天人”武松。在武松身上,汇集着鲁达的豪阔,林冲复仇的愤怒,杨志的正派,柴进的善良,阮小七的淋漓痛快,李逵天生的纯真,吴用的智慧,华荣的儒雅,卢俊义的高尚和石秀的精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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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90 这么多禀赋有如“天人”的硬汉,他们共同的命运却是成为罪人,收容罪恶的蓼儿洼,成了他们不可挣脱的归宿。对于此,赤子心地的金圣叹是无论如何难以心平气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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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92 ……一副才调,无处摆划,一块力气,无处出脱,而鸢鹜之性既不肯以伏死田塍,而又有其狡猾之尤者起而乘势呼聚之,而于是讨个出身既不可望,点污清白遂所不惜,而一百八人乃尽入于水泊矣。嗟呼!才调皆朝廷之才调也,气力皆疆场之气力也。必不得已而进入于水泊,是谁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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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94 是什么样的过错逼使他们无路可走而啸聚水泊,而“替天行道”呢?林冲是被高衙内逼死了妻子,自己也几乎在野猪林成为冤魂;武松被恶棍西门庆杀害了兄长;柴进的叔父被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的妻舅殷天锡强占住宅,丧身于殷府的拳棍下;吴用和三阮是由于劫掠一大笔搜刮于民间的不义之财……全书的开端,走出一个生平伎俩只会踢毬和谄媚、而且由此跻身为朝廷大员的破落户高俅,一个只会赞赏踢毬和谄媚的道君皇帝。金圣叹在这里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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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96 一部大书七十回,将写一百八人也。乃开书未写一百八人,而先写高俅者,盖不写高俅,便写一百八人,则是乱自下生也;不写一百八人,先写高俅,则是乱自上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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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498 在读到高俅的党羽们公行不法时,圣叹又告诉人们:“夫一高俅,乃有百高廉,而一高廉,各有百殷直阁(殷天锡),然则少亦不下千殷直阁矣!是千殷直阁也者,每一人各自养其狐群狗党二三百人,然则普天之下,其又复有宁宇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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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2500 于是,李逵打死了殷直阁,鲁智深打死了“镇关西”,林冲杀死陆虞侯,武松杀死了西门庆、张都监……于是阮小五在芦苇中悠然唱起了蛊惑人心的歌谣:“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金圣叹则在歌词下慨然嘉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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