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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年谱长编 一九一三年(民国二年癸丑) 四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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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先生正式加入共和党。三月,先生寿日,京津诸友庆祝于孙家花园;同月,宋教仁被刺于上海沪宁车站。四月,先生邀当代名流修禊于万牲园。五月,进步党成立。七月,二次革命爆发。同月,任命熊希龄为国务总理。九月,熊内阁成立,先生受任为司法总长。十月,先生代熊总理所草《内阁大政方针宣言书》发表。同月,袁世凯被选为正式大总统。十一月,解散国民党,并取销国民党党籍之国会议员。十二月,政治会议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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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四日,先生正式加入共和党,先生在是日给长女梁令娴的信里记他入党的原因和当时的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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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顷为事势所迫,今日已正式加入共和党,此后真躬临前敌也。计议员以二百八十八人为半数,吾党顷得二百五十人,民主党约三十人,统一党约五十人,其余则国民党也。三党提携已决,总算多数,惟吾断不欲组织第一次内阁,或推西林亦未定耳。借款各路俱绝,政局危险不可言状,此时投身其中,自谋实拙,惟终不能袖手奈何?”(民国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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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同月二十七日一信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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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已正式入党,前有书在途,想已达。顷有数省(黎宋卿领衔)举为宪法起草员,谅亦不能辞,此后恐在京(旬日后当入京)之日多矣(书仍寄津宅可也)。正月二十六日都中有数十人来津,欲为种种娱乐(在此间一豪商徐氏家开园游会)可谓小题大做,(但吾欲回请一次则所费不赀矣)然亦不能止之也。吾日来益忙,(今日电八百元想已达,外祖母处明日当寄二百元,可告汝母作禀,吾亦专函也。)然有事可做,亦反觉高兴耳。”(民国二年二月二十七号《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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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即旧历正月二十六日),先生生日,京、津诸友为先生庆寿于天津孙家花园,是日先生有一书给梁令娴,记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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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二十三号禀及姊弟七人贺寿公电皆悉,欢慰无量。今日京津诸友在孙家花园为我庆寿,热闹非常,作种种娱乐之具(放爆竹数万),我斗叶戏,又得博进四百余,足敷明日还席之用,但国事杌陧如此,吾受此殊觉不安耳。”(民国二年三月三号《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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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五日一书里讲到当日对国事失望的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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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待议员到京后,训练月余,尚思往南省一行,届时或在上海迎汝也。国内种种棼乱腐败情状,笔安能罄,公立所言,殆未能尽其万一,吾在此日与妖魔周旋,此何可耐,要之无论何路,皆行不通,而又不能不行,此所以为苦也。吾生日各人为我庆祝,相约不谭时事,免致败兴,已在苦中寻乐两日,廿七日之夕又会谭起来,烦恼已接踵至矣。以吾之地位,处此时会,惟以忧患终其身而已。”(民国二年三月五号《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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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日宋教仁被刺毙后,先生也在重大嫌疑之列,先生在二十五日给梁令娴的信里论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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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号禀悉。吾多日来为政界恶现象所刺激,心颇不适,然每得汝书,及作书与汝,总算一乐事也。宋氏之死,敌党总疑是政敌之所为,声言必报复,其所指目之人第一为元,第二则我云。此间顷加派警察,保护极周,将来入党后更加严密,吾亦倍自摄卫,可勿远念。南行则决作罢论矣。合党事中变与否,尚未可知,吾则俟一切整备发表时乃入都。在中国政界活动,实难得兴致继续,盖客观的事实与主观的理想,全不相应,凡所运动皆如击空也。东中游观之乐,只劳梦想耳。今日往友人处看了一日古董稍解烦襟。”(民国二年三月二十五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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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二十七日一信里除续言宋案外,并及三党合并问题,和自己愈感不合现社会的苦恼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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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曹勿见此等消息而日为我忧。此间都督及巡警适已加派人来,吾入京时,车中一切已布置严密,入京后则派宪兵数人护从,必无他虞。宋氏之亡,促吾加慎。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吾生平皆履险如夷,吾行无险诐,决不召险,感应之理最可信也。汝但宽怀,勿缘忧我废学致病,则我大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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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又瞎忙了一日,自早起至今,未尝一刻断客,顷已一时半矣,乃须埋头作文,精神惫倦已极,从何作起,而所立须作者,乃新党之宣言书也,真苦极矣。吾对于新党不欲积极负责任,今思得一颇妙之位置,(原议袁为总理,黎与吾为协理,吾今决辞,仅设一总、一协,别设参事长吾任之,参事乃谘询机关,网罗全国中有名望之人,如前清督抚,及现任都督皆在焉,本不设,吾今欲此,故设之。)不审众人许我否,若不许我,则我将不复与闻也。现状实无可为,新党亦决办不好,吾既不能置身事外,又不值得与之俱毙,故处此职可以立于半积极半消极之地位耳。吾性质与现社会实不相容,愈入之愈觉其苦,处此地位可以不常居京,计良得也。刺宋之人,胪列多人,(真主使者,陈其美也。)我即其第二候补者,今将彼宣告文剪寄。应某谋北来刺我,二十日前蜕丈已电告矣。”(民国二年三月二十七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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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给梁令娴的信札里论到宋案的地方还很多,这里不再多录,现在只把《暗杀之罪恶》一文里的一段话钞在下面,借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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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日以来,最耸动天下耳目者,为宋君教仁遇刺一事。吾与宋君所持政见时有异同,然固确信宋君为我国现代第一流政治家。歼此良人,实贻国家以不可复之损失,匪直为宋君哀,实为国家前途哀也。比闻元凶已就获,国法所在,当难逃刑,然虽磔蚩剸■,曾何足以偿国家之所丧于万一者。诗曰:‘作此好歌,以极反侧。’辄为此篇,以寄哀愤。”(《庸言报》第一卷第九号,《合集·文集》之三十第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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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九日(即旧历三月三日),先生邀集一时名士四十余人修禊于京西万牲园,先生在次日给梁令娴的信里言发起其事的缘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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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号、四十号禀悉。吾尚留京数日,十四五乃返津。返后即命任发行,衣裙等即带去。今年太岁在癸丑,与兰亭修禊之年同甲子,人生只能一遇耳。吾昨日在百忙中忽起逸兴,召集一时名士于万牲园续禊赋诗,到者四十余人(有一老画师为我绘图),老宿咸集矣。(尚有二十年前名伶能弹琵琶者,吾作七言长古一篇,颇得意,归国后第一次作诗也。)竟日游宴一涤尘襟,归国来第一次乐事。园则前清三贝子花园,京津第一幽胜地,牡丹海棠极多,顷尚未花。吾恨不得汝即日归来,挈汝同游,然行期无论若何迅速,归来总在花谢后矣。大乱在即,明年花时,不悉京师更作何状,故吾望汝速一睹此盛,但今既无及矣。法源寺主持今日来请,往看牡丹丁香,数日后当一诣也。极乐寺海棠,团匪之乱及去年兵变戕毁无算,其最大者,(唐时所植)又已移入颐和园,随分寻芳,不胜今昔之感。党事极棘手,合并已中止,吾亦将褰裳去之耳。”(民国二年四月十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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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二日一信里论当日所为诗〔诗见《庸言报》第一卷第十号,又《合集·文集》之四十五(下)第七十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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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禊诗,录一份寄汝,共和宣布以后,吾第一次作诗也。同日作者甚多,吾此诗殆压卷矣。方将尽征南中名流各为题咏,(有图两幅,一为姜颖生画,一为林琴南画。颖生(年七十余矣)当代第一画师也。)兰亭以后,此为第一佳话矣。再阅六十年,世人亦不复知有癸丑二字矣。故吾末联云云,感慨殊深也。(《兰亭集》末句‘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又云‘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民国二年四月十二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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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月十四日,共和党理事长黎元洪公宴该党参众两院议员于万牲园,与会者三百余人,席间先生为一长凡三小时之演说,题为《共和党之地位与其态度》,对于共和党以后应持的态度和应注意各事,论述非常详尽。现在录其《就党义上论过去一年之共和党》一节于下,借见先生和该党在当日政治上所处之地位和所抱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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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党势上论之,过去一年之共和党介于成功与失败之间,既如前述。就党义上论之,过去一年之共和党果为成功耶,为失败耶?更申言之。共和党既以统一国家、改良政治为目的,过去一年间此目的果能达到几分耶?共和党之责任果曾尽得几分耶?呜呼,吾党言此有余怍焉。盖吾党虽抱此志愿,而成绩足以餍吾党之望者,乃什未得一二也。吾党日夜念此,实自觉深负疚于国民,虽然,亦有不能尽为吾党咎者。吾党一面既须与腐败社会为敌,一面又须与乱暴社会为敌,彼两大敌者,各皆有莫大之势力蟠亘国中,而吾党以极孤微之力与之奋斗,欲同时战胜两敌,实为吾力之所不能逮,于是不得不急其所急,而先战其一。不特此也,彼腐败派与乱暴派其性质虽若绝不相容,然彼为个人私利计,未尝不可以交换利益,狼狈为奸,则国事愈不可问。故吾党认祸国最烈之派为第一敌,先注全力以与抗,而于第二敌转不得不暂时稍为假借。吾党鉴观各国前史,见革命之后,暴民政治最易发生。而暴民政治一发生,则国家元气必大伤,而不可恢复。况我国今处列强环伺之冲,苟秩序一破,不可收拾,则瓜分之祸,即随其后,为祸宁有纪极。故本党对于横行骄蹇之新贵族,常思所以裁制之,使不得逞;一面则临时政府既经国民承认设立,在法律上当然认为国家机关,吾辈只当严重监督,而不必漫挟敌意,以与相见。吾党对于临时政府之设施,无一能满意者,虽然,以为当此存亡绝续之交,有政府终胜于无政府。而充乱暴派之手段,非陷国家于无政府不止,吾党为此惧,故虽对于不满意之政府,犹勉予维持,以俟正式政府之成立,徐图改造焉。此我共和党一年来之苦心,可以与天下共见者也。而或者乃造作蜚语,诬指我共和党为官僚派,……吾党过去一年间常取维持政府之态度,此诚事实无所容讳也。然吾党之维持政府,绝非欲因以为利,徒以现在大局决不能再容破坏,而暴民政治之祸更甚于洪水猛兽,不可不思患而预防之,故于临时期间暂主维持政府,俾国家犹得存在,以为将来改良政治之地步。共和党之苦心实在是。官僚云乎哉,官僚云乎哉?”(《合集·文集》之三十第二十——二十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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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自政府下令召集国会以来,各党纷纷竞选,这几个月中先生目睹国事党事之无望,常常有消极的表示。本月八日国会开会,先生因见国民党胜利共和党失败的结果,和种种党事的纠纷,曾有一度放弃政治生活的决心。他在十八日给梁令娴的信里,述当时心绪恶劣的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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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党败矣。吾心力俱瘁(敌人以暴力及金钱胜我耳),无如此社会何,吾甚悔吾归也。(党人多丧气,吾虽为壮语解之,亦复不能自振。)吾复有他种刺心之事,不能为汝告者,吾心绪恶极,仍不能不作报中文字,(报却可作乐观,已销万五千份矣,个人生计良得也。)为苦乃不可状。执笔两小时乃不成一字(催稿急于星火),顷天将曙,兀兀枯坐而已。(汝叔偕荷丈入京,吾独处斗室中。)吾每不适,则呼汝名,聊以自慰,吾本不欲告汝,但写信亦略解吾烦忧也。汝何故数日无书来,何不述家中可喜之事一告我耶?惟汝断不许缘忧我之故而荒学或致病,果尔是重吾忧也。吾今拟与政治绝缘,欲专从事于社会教育,除用心办报外,更在津设立私立大学,汝毕业归,两事皆可助我矣。若能如此,真如释重负,特恐党人终不许我耳。(所谓党人者共和党也。民主鬼吾恨之刺骨。)当失意时更不能相弃也。作今日之中国人安得不受苦,我之地位更无所逃避,诗云:‘夭夭沃沃,乐子之无知。’最可羡者,思庄、思达辈耳。示娴儿。希哲大约明年入大学为教授。”(民国二年四月十八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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