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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评传:还原一个最真实的曾国藩 第三节 曾公思想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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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对中国学术领域以及清代学术思想已作简要概述,因此我们对曾公的学术背景应该已有相当了解,现在则进一步就曾公思想的范畴展开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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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廓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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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思想的范畴,就整体轮廓而言,颇为广泛。曾公在致何廉昉的信中云:“鄙人尝以谓四部之书浩如烟海,而其中自为之书、有原之水,不过数十部耳。经则《十三经》是已;史则《廿四史》暨《通鉴》是已;子则‘五子’暨《管》《晏》《韩非》《淮南》《吕览》等十余种是已;集则汉、魏、六朝百三家之外,唐宋以来廿余家而已。此外入子集部之书,皆赝作也,皆剿袭也;入经史部之书,皆类书也。不特《太平御览》《事文类聚》等为类书,即《三通》亦类书也,《小学》《近思录》《衍义》《衍义补》亦类书也。故尝谬论修艺文志四库书目者,当以古人自为之书、有原之川渎,另行编列别白,而定一尊;其分门别类,杂纂古人成书者,别为一编。则荡除廓清,而书之可存者日少矣。”(《书札》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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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复李续宜的信中,又云:“鄙人尝谓古今书籍,浩如烟海,而根本之书,不过数十种。经则《十三经》是已;史则‘廿四史’暨《通鉴》是已;子则‘十子’是已(‘五子’之外,《管》《列》《韩非》《淮南》《鶡冠》);集则《文选》、《百三名家》,暨唐宋以来专集数十家是已。自斯以外,皆剿袭前人之说以为言,编集众家之精以为书。根本之书,犹山之干部也;编集者,犹枝龙护沙也。”(卷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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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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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所谓的“根本之书”,究竟是否为“根本之书”,虽然尚有待确认,但将原创作品与整合作品分开编目而不相混杂,确实可以作为目录学上一种重要的编纂方法。因为目录学的功能即是“考镜源流,辨章学术”,若果真能将各类书籍按原创作品与次生作品加以分类,则书籍的源流便能明朗,从而使学术研究条理清晰。目录分类法,往往无统一规则,此与各人的学识水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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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目录学追根溯源,《尔雅》应当为最早的目录学著作。对此,曾公亦曾提及:“目录分类,非一言可尽。大抵一种学问,即有一种分类之法;有一人嗜好,即有一人摘抄之法。若从本原论之,当以《尔雅》为分类最古者。……《尔雅》一书,如‘释天’‘释地’‘释山’‘释水’‘释草木’‘释鸟兽虫鱼’,物之属也;‘释器’‘释宫’‘释乐’,器之属也;‘释亲’,事之属也;‘释诂’‘释训’‘释言’,文词之属也。《尔雅》之分类,惟属事者最略;后世之分类,惟属事者最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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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之中又分为两端焉:曰虚事,曰实事。虚事者,如经之‘三礼’,马之‘八书’,班之‘十志’,及‘三通’之区别门类是也。实事者,就史鉴中已往之事迹,分类纂记,如《事文类聚》《白孔六帖》《太平御览》,及我朝之《渊鉴类函》《子史精华》等书是也。……后世人事日多,史册日繁,摘类书者事多而器物少,乃势所必然。”(《家训》卷上——咸丰十一年九月初四日谕纪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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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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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不仅在目录学方面有所研究与论断,且在考据学方面亦有所贡献。其考据类文章,基本见于《求阙斋读书录》中。李慈铭在《越缦堂日记》中云:“卧阅曾文正《求阙斋读书录》,分读经、读史、读子、读集,共十卷。文正通声字转借之法,故于此颇有得。其读《周礼》《仪礼》教条,亦见细心。其论《史记》处,专在文法,盖囿于桐城议论,虽未知史公深意,亦自有见地。论《三国志》有数篇学《史记》处,亦确。此老固可爱也!前有合肥相国序,不知何人所为。其首云:‘札记者,小说家之技余。自王伯厚、顾亭林辈以通儒为之,于是其业始尊。’谓札记出于小说家,又曾见王伯厚以前人札记,皆奇谈也。”(光绪戊寅五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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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阅《求阙斋读书录》,文正于‘仪礼’用力甚深。其言《史记·历书》‘畴人子弟’,‘畴’与‘俦’通,俦者类也。《文选》束皙《补亡诗序》云:‘皙与同业畴人肄修乡饮之礼。’则凡同术同聚者皆得称为畴人,非专指明历者言。此条亦从来未正之隐。”(同年十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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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在考据学上的造诣,由此可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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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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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在考据学上能够有所贡献,正是因为通晓“声字转借之法”。由此可见,曾公对文字学亦有研究。曾公曾致信于其子,云:“小学(按:即文字学)凡三大宗:言字形者,以《说文》为主,古书惟大、小徐二本,至本朝而段氏特开生面,而钱塘王筠桂馥之作亦可参观。言训诂者,以《尔雅》为宗,古书惟郭注邢疏,至本朝而邵二云之《尔雅正义》、王怀祖之《广雅疏证》、郝兰皋之《尔雅义疏》皆称不朽之作。言音韵者,以《唐韵》为宗,古书惟《广韵》《集韵》,至本朝而顾氏《音学五书》乃为不朽之典,而江(慎修)、戴(东原)、段(茂堂)、王(怀祖)、孔(巽轩)、江(晋三)诸作亦可参观。尔欲于小学钻研古义,则三宗如顾、江、段、邵、郝、王六家之书,均不可不涉猎而探讨之。”(《家训》卷上——同治元年十月十四日)此为曾公对文字学研究方法的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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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文字学,应当在字形、字声、字义三方面皆下功夫,曾公能够有此见地,不愧为学识渊博之人!曾公研究文字学,始于道光末年,目的在于想要读懂周、汉时期的古书。关于此事,曾公亦曾言及,如:“欲读周、汉古书,非明于小学,无可问津。余于道光末年,始好高邮王氏父子之书。”(《家训》卷上——同治元年正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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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字学研究,曾公虽然自称“从事戎行,未能卒业”(同上),但实际上亦有所贡献。曾公的《求阙斋读书录》卷二中收有一篇《诂训杂记》,其对字形、字音、字义方面均有论断。在此仅摘录其中几段文字,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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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格,木长貌。’按木之两枝相交而午错者,谓之‘格’。以其枝条交互,故‘格’字有相交之义焉;以其两枝禁架,故‘格’字有相拒之义焉;以其长条直畅,疏密成理,故‘格’字又有规制整齐之义焉。是三者,皆以本义引申之者也。朋友曰交游,男女曰交媾,商贾相通曰交易,阴阳相合曰交孚,木之枝格两相交际,亦犹是也。《论语》:‘有耻且格。”谓民之心与上相交孚也。《大学》:‘致知在格物。”谓吾心之知必与万物相丽相交,不可离物以求知也。《书》曰:‘格于上下。’‘格于皇天。’《诗》曰:‘神之格思。’皆训至也,皆交孚之义也。《书》曰:‘格汝舜。’《诗》曰:‘神保是格。’皆训来也,皆引之来相交接也。舟与舟相触,则必忤;枝与枝相拒,则不入。《素问》:‘阴厥且格。’注:‘格,拒也。’《周书》:‘穷寇不格。’注:‘格,斗也。’《荀子·议兵篇》:‘格者不舍。’注谓:‘相捍拒也。’《后汉书·刘盆子传》注:‘相拒而杀之曰格。’《通鉴》:‘王贲攻齐,莫敢格者。驱群羊而攻猛虎,不格明矣。’皆谓莫能拒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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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谓扞格不胜,曰格格不入,曰废格不行,曰沮格不进,皆相拒之义也。至于枝格相交,长短合度,疏密停匀,俨然若有规矩。木工为窗格,有曰冰梅格,有曰卍字格,即取象于树条之格也。曰体格,曰风格,曰格律,曰格式,皆从此而引申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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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注:‘格,正也。’《家语》:‘口不吐训格之言。’注:‘格,法也。’《礼·缁衣》:‘言有物而行有格。’注:‘格,旧法也。’《后汉书·傅燮传》注:‘犹标准也。’凡学规格之义也。《书·冏命》:‘格其非心。’是亦取格正为义。而孔疏曰:‘格谓检括。’斯则望文生训,有乖古意矣。《论语》:‘有耻且格。’当以交孚为确义。《集解》曰:‘正也。’亦不免望文生训之弊。至《大学》格物之说,聚讼千年,适无定论。愚以为心当丽事物以求知,不可舍事物而言知。朱子曰:‘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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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其曰:‘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则于格字求之太深,反多一障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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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亭林先生为《音学五书》,据唐人以正宋代之失,据古经以正沈氏、唐人之失,判为一部,折衷一是,可谓有条不紊矣。然其间有不可强齐者,如《诗》之兴与音、林为韵、戎与务、父为韵,《易》之禽与穷、终为韵、实与巽、顺为韵之类。顾氏亦宛转其词,而不敢强通难解之结。盖多闻阙疑,善学之君子宜如是也。厥后,江慎修永、戴东原震、段茂堂玉裁诸人,递相祖述,其说日密,其窒碍亦日多。至吾友河间苗仙路夔为《说文声读表》,于凡文字皆决以一定之音读,其不可齐者,亦强之使齐,于是以臆为断,颇伤专辄,于古无征,动成瑕疵。偶记一则,将以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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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曾公在转注方面,颇有创见,具体可见于曾公致朱孔彰的信函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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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函具悉,所论转注,谓戴氏专以训诂解转注,意有未尽,诚为确论。至谓会意之‘老’、形声之‘考’,焯然已知,而疑许氏合此二字为转注者,为失之赘,则窃以为不可。许君固非绝无可议者,惟指‘考’‘老’为转注,则在不可议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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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意‘履’本训‘践’,其所为践之具者为转注,是以虚用者为本训,实用者为转注。凡古今文字,何字不有虚实两用?如‘履’字以实用者为本训,而《羽猎赋》之‘履般首’,则虚用矣。鸟字以实用者为本训,而《鲁颂》之‘松桶有鸟’,则虚用矣。推之衣巾冠带,皆实字也,而《孟子》之‘衣褐’、《周礼》之‘巾车’、《史记》之‘冠玉’、《月令》之‘带弓’,则虚用矣。宫室门户,皆实字也,而《尔雅》之‘大山宫小山’、《左传》之‘复室其子’、《公羊》之‘无人门焉者’、《汉书》之‘王嘉户殿门’,则虚用矣。将循‘履’字之例,概以虚者为本义,实者为转注乎?抑有时以虚者命为转注乎?曩尝讥戴、段二家,以一部《尔雅》全目为转注,以五百四十部首全目为转注,以为何必六书,只此一书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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