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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刘贺 [:1705932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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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刘贺 一 又选来一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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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发动政变赶走昌邑王之后，依然需要扶持一位刘姓皇帝，因“广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剌王反诛，其子不在议中。近亲唯有卫太子孙号皇曾孙在民间，咸称述焉”[2]，于是选定了这位皇曾孙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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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昌邑王刘贺相比，新皇帝的辈分又降低一辈，年龄则仍大致相当（宣帝“年十八即尊位”）[3]，对于霍光来说，这显然更有利于施展上官太后的权威，来帮助他控制朝政，而宣帝长养民间，岳父许广汉亦不过是一受刑宦者[4]，没有政治势力作根基，同样也更容易摆布，此即清人恽敬在分析宣帝得以入主大统的原因时所说：“光惩于此（德勇案，指上一章所述刘贺昌邑国旧臣图谋收拾霍光之事），故立宣帝，以起侧微，无从官及强姻亲为党也。”[5]近人吕思勉在研究昭宣之际史事时，也得出了同样结论，以为“昌邑以亲藩邸旧臣败，（霍）光未尝不惩其事，宣帝起匹夫，则无辅之者矣”[6]。从表面上看，似乎很容易再重新造就一个合乎霍家理想的傀儡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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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7 明万历刻本《三才图会》中的汉宣帝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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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在元平元年（前74）七月即位以后，处事确实很像已故的孝昭皇帝，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控制权力的欲望。如上一章所说，宣帝甫一即位，侍御史严延年即劾奏霍光擅行废立而殊无人臣之礼，然而由于时机微妙，如同明清间人王夫之所讲的那样：“光之必有所顾忌而不怨延年，宣帝有畏于霍氏，必心利延年之说而不责延年。”[7]双方都还在谨慎观察，对此只能搁置不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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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这一年十一月中旬之前，有公卿议论欲更立皇后而“心仪霍将军女”的时候，宣帝下诏“求微时故剑”，以一种相当独特的方式，隐讳地表述了自己的意愿。于是，“大臣知指（旨），白立许倢伃为皇后”，终使患难夫人许氏得以册立为皇后[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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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因为有昌邑王前车之鉴，霍光对初入皇宫的宣帝防范甚严，令上官太后一直居住在皇帝居处的未央宫内，对其加以震慑和监督[10]。面对宣帝通过“求微时故剑”以确保许氏后位这一微妙举动，机心深邃的霍光，愈加不敢掉以轻心了。大概是为防止上官太后反遭宣帝控制，同时在表面上也合乎常规礼制，霍光安排上官太后在这个月的月底之前回到长乐宫中，并在长乐宫“初置屯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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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上一章所说，昌邑王甫一进京，就安插手下人安乐担任长乐卫尉的情况，可知霍光此举是在增强太后寝宫的防卫能力，以充分保障这件法宝的安全[12]。接下来，在第二年亦即本始元年（前73）春正月，霍光做出了“稽首归政”的姿态。如第三章所述，在昭帝已冠之后，霍光从来也没有显示过还政于皇帝的意愿，现在做出这种举动，显然是在试探宣帝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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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中如下一段记载，形象地反映出汉宣帝初就大位时诚惶诚恐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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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始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诛，故俗传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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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一景象，“君马黄，臣马苍，二马同逐臣马良”那两句汉代铙歌[14]，倒仿佛是在咏叹宣帝和霍光之间主弱臣强的君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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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在当时的权势和手段，借用明末人李贽的话来说，可谓“置君如弈棋”[15]。在这种情况下，宣帝对霍光所谓“归政”，自易察其伪诈[16]，从而只能“谦让不受”，同时他还明确指示臣下，要“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天子”，以后“光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17]，亦即任由霍光“骄溢过制”[18]，实则如宋人王应麟所指出的那样：“帝心疑忌益甚矣。”[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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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 咸丰原刻本陈沆《诗比兴笺》中的《君马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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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胡寅尝就此评论说：“光虽稽首归政，以礼文而辞，实未肯去，则何说哉？又使事先白己，然后奏御，是君臣易道，凡有不便于己、忠告于君者，皆不得达，罔上迷国，罪已不胜诛矣；况吝权怙势，又复五年，使人主蓄怒、朝臣积忿，光而未死，亦且不能免也。”[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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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者迷，霍光当时只是满意地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废黜昌邑王所造成的威慑力，足以让宣帝清醒认识自己所处的地位，其独擅朝政的局面根深蒂固，似乎已经无法动摇，用清人方濬颐的话来讲，就是“光之不臣，至斯已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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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严延年没有看清这种形势，又向霍光的心腹干将大司农田延年发难，弹劾他“持兵干属车”，即持械冒犯天子后车，结果被霍光抓住时机，反打一耙，“谴责延年何以不移书宫殿门禁止大司农，而令得出入宫。于是覆劾延年阑内罪人，法至死”，淫威之下，严延年只好落荒而去，隐身亡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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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刘贺 二 未央宫的真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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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霍光及其家人党羽，都大大低估了宣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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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自幼饱经磨难，与生长于皇宫王室而不知世事的昭帝、昌邑王完全不同。长期的民间生活，使得他“喜游侠，斗鸡走马，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曾经“数上下诸陵，周遍三辅，常困于莲勺卤中。尤乐杜、鄠之间，率常在下杜”，完全有能力破解霍光一辈人那一套操作权术的手腕，上述“求微时故剑”的举动，就很好地体现出他的应对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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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宣帝复又“高材好学”，很早就“师受《诗》《论语》《孝经》”，有良好的文化修养[23]，从而能够更为理智地审时度势，从大处着眼，妥善处理和霍光及其党羽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