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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391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1705994700]
1705996392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不学俄语和学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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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394 我在1949年9月进入初中,就有了俄语课程。大约是在1951年秋,父亲也买来了一样的教科书,让我晚上读俄语时和他一起学。这样的学习大约持续了近两年。他有学过英语和德语的底子,所以俄语学得很轻松,学得比我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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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396 但是1953年夏的一天,他很和气地说:“我也就不再学俄语了吧。”这个决定让我感到突然和不解,他是一向反对半途而废的,但我没好直接问他。大概是1954年吧,在俞伯伯来家里做客时,他俩的谈话让我听到了一点皮毛,似乎明白了缘故:大约从1952年起,我国学术界发生了一场长达8年之久的米丘林遗传学和摩尔根遗传学的激烈论争,那时我国“一边倒”,生物界必须大力推行“绝对正确”的米丘林学说,而它的对立面必定是唯心的、反动的、资产阶级的,绝对要抛弃。当时植物研究所的一位有造诣的学者,对米丘林学说有不同意见,于是惊动了上级,直至中国科学院院长亲自和他谈话让他转变,这给植物所的科研人员以不小的震动。似乎就是这个环境气氛下,父亲决意不学俄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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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398 于是我感觉到,他不学俄语似乎来自对北面国家有反感,尤其是有一次他和客人介绍过,徐先生曾慷慨激昂地说:“我们思想和政治上需要一边倒,而国家一边倒会带来很多问题。”可见父亲也不同意学术上全盘照搬苏联,强调学术不同于政治。记得在50年代末,父亲和俞伯伯再次谈起学术一面倒必须学习米丘林学派时,说道:“(学术上)两个对立面毕竟各有各的合理成分吧,行政手段不能替代学术活动呀!”但是以后的两件事情是,他很积极地把清华大学1953年翻译出来的苏联阿尔茨霍夫斯基写的《考古学通论》一书作为了重要参考资料,常常摆放在桌面上,对北大请来的苏联学者的工作也是肯定有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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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00 和这些谈话或许有些联系的是父亲和王振铎先生在50年代中期关于傅斯年、陈寅恪的一些谈话。我的印象是,傅斯年毕竟是位优秀学者,且爱(人)才如命,也笼络到了一批真才实学的人,确有可贵之处。而他的好友陈寅恪却是另一种自持孤傲、也很有才气的人。他们两个人还说过陈寅恪和郭沫若的政治生涯如何如何。1953年科学院准备成立古代史研究所,郭院长写信请陈寅恪来京任所长,陈却提出了不以马列主义作指导的办所条件。由于陈和这个新时代相距太远,所以他们分道扬镳了。但当时我没有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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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02 此后我才慢慢懂得,他们这些谈话,直接来自当时学术界对学术研究自由的理解和困惑,即如何理解执行“用马列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指导研究工作”。直到1956年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提出以后,上下各级的思想认识才逐步清晰了些。这时父亲又对王伯伯说:“我觉得马列学说的核心,我你需要注意到的只是唯物史学观和辩证法,用在我们工作上有益无害,我能接受。牢牢地运用辩证法,就是初步运用了马列主义了。”“恩格斯说过,辩证法是来自佛教,其实我还从黑龙潭的道人那里知道,在道教里,核心思想也是辩证法,有何不能接受的。”王伯伯提到,顾颉刚先生曾在50年代初期非常苦恼的问题,也是行政干预了他的研究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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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04 到了90年代初,我弟弟曾对父亲谈起:五六十年代米丘林学说没有对遗传学的发展产生很好的促进作用,反而限制了遗传学乃至生物科学的发展,大力推行米丘林学说的李森科主义在国际上却变得臭名昭著,其根源就是政治粗暴干预科学研究。不想父亲眯着眼睛听完之后说:“这可能是很特殊的例子吧,多数情况下,对立面总归有其合理成分,要善于向对立面学习、要学会吸收营养。”“你看这个硬木家具椅子的手把,在拐直角的地方是两块木头结合起来的,榫卯结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说:“傅吾康的学派,仅仅是德国的三大汉学学派之一,激烈的争论不伤害学术研究还有促进作用,也更少有人身攻击。我国距离这个境界、尤其是后者(少些人身攻击),还真有不小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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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10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出版著作和野外发掘都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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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12 我家在西直门大街安顿之后,父亲常去琉璃厂,多次和几个卖宣纸的商人——但也是行家——接触。后来知道他是想用宣纸来印刷陶器物件的照片,因为进口的亮光纸(称为“道光纸”)显示出的器物立体质感不好。最后挑选出一种合适的宣纸,它和日本的一种宣纸接近,是在纸浆里掺进了一些棉花纤维,而且是长的棉纤维。他用这样的纸试印了一本样书。他拿着这本样书曾和母亲一起反复端详揣摩,很高兴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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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14 1948年夏季,《斗鸡台沟东区墓葬》一书,终于由国立北京大学出版部承印问世。父亲告诉母亲,共印了四百本。年幼的我听了都觉得这份数太少了。父亲却说:“这不是科普读物,所以很少。考古类书籍不在于多,在于质量”,“只要各大图书馆有就可以了,这个你还不懂。”父亲还把书里面的两行字指给母亲和我看:这本书虽然为作者所写,但它是很多人的共同努力所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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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16 1950年年底到1951年春,考古所建立,北平研究院的人员只有六名了,如徐旭生、黄文弼、王静如、冯家升等。随即开始做第一次野外发掘了,直奔河南安阳。那时的工作部署还有旧的传统,即业务人员来张罗杂事,让父亲作为考古所河南辉县发掘团的秘书,协助正副团长工作,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发掘任务。这很像十多年前他在徐先生手下时的工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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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24 父亲用特殊的宣纸印制的古物图册样书(现存陕西考古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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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29 考古所建立时的主要成员(左起:苏秉琦、徐旭生、黄文弼、夏鼐、许道龄、陈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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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34 父亲在辉县琉璃阁固围村大墓坑口旁边(摄于19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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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36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正式发掘。全所像是办喜事,上下都“欢天喜地”。到了当地,为稳妥起见,父亲征得了当地解放军部队的支持,派出士兵来护卫考古人员和出土文物的安全。我想这也是父亲在效仿徐先生在斗鸡台工作时的做法:要取得当地政府官员和部队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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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38 家里保存着父亲在发掘现场写给所长郑振铎的信(该信或未发出,或为底稿)。信里直呼其名“西谛先生”,可知那时同事关系密切,却没把所长职位当成事,人事关系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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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6440 以下便是他1950年12月6日写给郑振铎所长的第一封汇报信其中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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