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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888 流年碎影 [:1706044146]
1706046889 流年碎影 负暄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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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891 三种是1986年出版的《负暄琐话》,1990年出版的《负暄续话》,1994年出版的《负暄三话》,都是隔四年一本,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由书名大致可以知道内容的性质,琐者,零零碎碎也,话者,出于口,闲谈也,而这闲谈,又是负暄之时,即坐在篱下或墙根,晒太阳时候说的。几个老朽,或年不老而心已朽,聚坐于篱下(夹注,也要说几句不至加冠之时),可以谈旧事,也可以谈新闻,我这琐话缩小了范围,至少是初动笔之时,谈旧而不谈新。旧还有个范,是“我”经常“怀念”的。所以就《琐话》说,写的不过是人、地、事之类。而我,也是人,就难得不受大小环境的影响,改革开放,说几句私见,只要意不在反,不再有坐牢或充军的危险。于是有时,嘴不严,或笔一滑,所说或所写就超出人、事、地的范围,正面说是也出现了“意”。意不多,但性质杂,间或也有属于对外的观感的,总之就不好说是怀念,有违于写《琐话》时的初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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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893 但舍小取大,三本话的主流还是怀念。那就单说怀念,为什么要写这类的内容?解释,可以走谨慎一条路,是来于己身之性;也可以走大胆一条路,是来于常人之性。这性是“恋旧”。刨根到恋旧,还可以往下刨,那是命定“生年不满百”,假定能长寿,如彭祖,活到八百岁,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舍不得,但“逝者”还是不能不“如斯夫”,因而想到过去,就不能不生爱着之心。《诗大序》所谓“情动于中”,然后顺流而下,就会“形于言”。这样说,想写这类怀旧的文章,必是由来远矣。事实也正是这样,如《续话》收的那篇《诗人南星》,就是1975年被动乡居时候写的。但真正动笔,还是八十年代初,记得第一篇《庆珍》,是成于1982年9月。开了头,像是比写其他更有兴趣,就在多种工作的夹缝里写,到1984年的年底,积稿六十多篇,编排一下,定书名为《负暄琐话》,没有能出版问世的信心,投石问路,寄给深相知、在黑龙江大学任教的友人吕冀平,请他先看看,听听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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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895 他看了,想来一半是由于爱护,一半是由于也恋旧,他觉得还不无可取。恰巧他有个教过的学生名孙秉德,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负责文科书稿的工作,他写了序文,向孙秉德说了吹嘘性的推荐的话:“这本书你们印必赔钱,但赔钱你们也要印,以争取将来有人说,《负暄琐话》是你们出版社印的。”孙秉德“秉”尊师重道之“德”,未犹疑就接受出版,并且既不要作者补偿万八千元,又不要作者包销千八百册。书于一年多之后出版,印了四千多本,果然赔了钱。可是反应不坏,从而销路也不坏。反应有见于报刊的,有直接寄给我的,几乎都是表示愿意看。推想也必有不愿意看的,只因为通用的办法是扔在一边,不再过目挂心,所以我就不能知道。就是能知道,且夫人,总是多多少少有些个人迷信的,我难得例外,也就必是竖起耳轮,只收好听的,不收难听的。这好听的壮了我的胆,记得是1988年8月,一阵心血来潮,写了一篇《彗星》,记在干校因看彗星而遭受批斗的趣事。写完一看,又是琐话一类,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再凑一本,名为《负暄续话》。计写了将近一年,于1989年5月完稿。有了《琐话》开路,这一本未费大周折,仍交黑龙江人民出版社,于第二年中期出版。写《续话》已是八十年代晚期,我个人的情况,与八十年代早期相比有了变化。用世俗的眼看,表现在名、利两个方面。名来于他人的目所见和耳所闻,所以要上报刊,最好是能上电视,我未上电视,可是已见于报刊,可以算作不再是无名氏或废名氏。而名,乃与利形影不离者也,表现于己身,是拼凑成篇,就有报刊肯惠赐一席地,其后是化零为整,印成个本本,用时髦而伟大的商业语说,是可以拿两次稿酬。又有变化,是《续话》收容的各篇,约半数以上在报刊上发表过,到《三话》就变为全部。这是说,《续话》完成之后,我还断断续续地写这类闲话式的文章,并且,其中的绝大多数,是报刊的编辑大人以定货、取货的方式,拿走爬上版面的。这样,就成书的过程而言,《琐话》与《三话》就大异,前者是“写”,后者是“集”。集,不集中写也,内容就难免杂,时间就难免拉长。记得书稿编成已是1993年接近年底,世间事就是怪,我慢了,出版社却一变过去的老牛破车为快马加鞭,只是半年就出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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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897 承有些读者的雅意,著文或来信,说喜欢看,希望我继续努力,写《四话》,写《五话》。我感激这样的美意,还有,如果我还不放下笔,也会仍旧写这类闲话式的文章,可是经过考虑,决定不再编印四、五。理由有轻的,是语云,事不过三,过三,连自己也会厌烦,况他人乎?理由还有重的,是上面提到的,后之视前,情调有变,道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齐,如果竟是这样,就决不该再来个齐一变,至于九夷了。换为具体说,《琐话》,十之十是以怀念为主旨;到《续话》,就加入说教性质的《安苦为道》之类、发牢骚性质的《由吴起起的东拉西扯》之类;《三话》就岔出去更远,收入《赋得读书人》《刚直与明哲》之类,温文尔雅变为横眉竖目。读者没有报以横眉竖目,依常人的处世之道,应该见好就收,所以就下定决心,到“三”为止。那么,还涂抹这类的文章,积少成多,如何处理呢?我的老朽哲学是,明天的事,到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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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899 以上,读者的美意说了不少,求全,应该关上门,自己看看,得失究竟怎么样。也想尽量多说些好听的,或自己认为于心无愧的。这是一,“发乎情”,即不是写命题作文;更不是先想到稿酬,然后拟题,敷衍成篇。率尔操觚,我是《诗大序》所说“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的信徒,所以,至少是写《琐话》的诸篇,都是发乎情在先,执笔在后。这会有什么好处吗?至此,就不能不吹一次牛,曰可以避免无病呻吟也。可是,不只一门的重“道”的好心人会为我放心不下,“且夫情,有决堤之力者也,发了,必能止乎礼义吗?”答曰:“情发,未必及于男女,似不必因想到礼义而担心;退一步,间或及于男女,冲撞了礼义,也就只好由它去,因为著文,没有情总是不成的。”接着说二,是以“诚”对人,即所写都是自己心里想的。此意还可以由反面说。一种是不说假话,比如依时风,要如背九九歌,说什么什么是真理,我或则躲开,不提这类事,万一躲不开,也说真话,是不信。另一种是不说大话,比如我既怕苦,又怕死,就不随着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还有一种是不说官话,官话者,在上者喜欢听甚至限定说之话也,还可以变个形式,即话非原样,精神却合于最高指示是也,凡此,我都不欣赏,也就不收容于话下。再说三是浅易,即开卷看看不用费力。还可以加细,分作两个方面说。一方面是内容,没有惊天动地的,如“公即位”之类;没有神妙莫测的,如“在太平洋此岸发功,彼岸的癌症病人立即病除”之类。另一方面是表达,笔下都是家常话,不用绝不见于口语的新文言。至此,好听的,共说了三个方面,以抒情为本,说实话,浅易,真可以算作优点吗?但总可以算作特点吧?质之使这样的不三不四之作得以成书问世的吕冀平兄以为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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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01 最后,既然关上门,索性眼再睁大些,看看在自己编写的一些书本里,这三种话有没有什么值得说说的特点。想了想,也可以说确是有,那是较多来于“想写”,而不是碰到什么机会,顺水推舟就拿起笔。这想写,还可以用较为冠冕的话描述,那是我多年来推崇的一种为文的境界,是《庄子·天下》篇所说:“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仍借用《诗大序》的话,是情已动于中,不表达出来就憋得难受。按理说,我们为文,起因都应该是这个,但转而看实际,“学习语录某条的体会”,甚至“交代我的罪行”之类无论矣,就是写换高级职称的什么论著,换作家之美名的什么名作,有几篇是来于“不可以已”的?吾从众,回顾往昔,舞文弄墨不少,绝大多数来于随缘,只有这三种话,以及一本妄谈人生的《顺生论》,说“彼其充实”,不敢,但当仁不让,由动机方面看,总可以说是“不可以已”的。这样说,对于这三种话,我就难免有偏爱吧?实况也许正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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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06 流年碎影 [:1706044147]
1706046907 流年碎影 写作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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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09 记得不止一次说过,我择术不慎,走了读和写的一条路。专说写,从幼年到药王庙上初级小学,受启蒙老师刘阶明先生之教,识之无之后就拿笔,中间经过高级小学王法章先生,师范学校李星白先生、孙子书先生,指导写命题作文,以及其后离开老师,无人命题而作文,直到目前还面对稿纸,写作的经历已经近八十年,就说是为才和学所限,还未升堂吧,为文的甘苦总知道一些。“文化大革命”过去以后,百废皆兴,语文方面也是如此,有人写书,有的单位出期刊,其中有些就谈到作文,而且大多是传授方法,少谈怎样学,多谈怎样写,如怎样描写景物之类。其时我的工作是编写有关语文的读物,主动也好,被动也好,有时就要拜读这类传授作文方法的大作。说句不客气的话,总是觉得,越是谈得具体的,像是立即可以付诸实行的,越是胶柱鼓瑟,并不合用。我习惯不隐瞒观点,又一阵气盛,就说何时我得暇,也写几篇,着重谈谈怎样学,交《中学语文教学》(北京师范学院编,我社印)连载。我的大话不是空话,又是挤时间,于1983年4月开始动笔,没想到可说的意思不少,用整整一年,由“缘起”到“结束语”,写了四十个题目,十五六万字,定名为《作文杂谈》。期刊不能容纳了,给本室的当政者刘国正、黄光硕看看,说可以在社里印,于1985年年初印成,其时新华书店进货还积极,竟印了十六万册有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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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11 其实书的内容还是老一套,主旨是说明,想学会写,除了多读多写之外,没有另外的路。当然,读,写,也要讲方法,也就不得不具有这方面的知识。这本书于介绍知识之外,还谈了一些问题,如文言问题、作文批改问题之类。也可以说还述说了自己的一些主张,如应该写什么、用什么样的语言写之类。有少数题目,如“思路与字面”和“藕断丝连”,是介绍自己的笔接触纸时的感觉或经验,可以说有用,就成为金针度人,也可以说无用,因为俗语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书出版,数量大,到现在已超过十年,有没有人看,可以大胆说必有一些人看,至于能不能起些作用,就只好依圣道,“不知为不知”了。但为了争取荣誉,也未尝不可以请个小朋友来助威,那是贵州的李犁,年岁在小学、初中之间,女孩子,她爸爸是中学语文教师,我的读者,有一次来信,内有父的,也有女的,女的说,她过去怕作文,自从看了我的《作文杂谈》,照办,怎么想就怎么写,觉得并不难,不怕了。还让我给她这封信评分,我给九十五,她爸爸的八十五,因为还有用力痕迹,与女儿的行所无事相比,就只能屈居下位了。这样说,对于这本小书,算作自我陶醉也好,我是认为还有些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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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13 这本谈写作的书出版之后,我忙别的,一来就是四五年,大概是《负暄续话》完稿之后,忽然感到有点“闲”,老习惯,就想再写点什么。写什么呢?勤中有懒,就想到曾经准备动笔的讲诗词作法的文章。那是两三年以前,上海张伪之先生来信约,为上海将创刊的一种内容为旧诗词的期刊写的,信中言明三项:一是不得推辞,二是重点讲怎样写,三是立即准备,因为不久出刊,创刊号上要露面。我只得遵命,想想大致的内容。未动笔,等待更急的命令。等了几个月吧,天官赐福,再来的不是命令,而是期刊未出生即死亡的消息。谢完天地之后,这只存于心的大致的内容并未随着灭绝,于是碰到闲,想动笔而想不好写什么的时候就浮上心头,并且未经过再思三思,就决定写这个。记得是1989年10月开篇,写“上场的几句话”,以下一面写一面想后面的内容以及全书的布局,整整用了一年时间。写完,定名为《诗词读写丛话》,也是由本社刊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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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15 推想不少相知或只是相识,知道我发愿写这样一本书,必大喊或只是心中想:“你也太胆大了!”是,我也想随着喊:“你也太胆大了!”旧诗词,我读过,既不多,又不熟。作呢,虽然也曾附庸风雅,却自知很不像样。可是要上讲台,指手画脚,不是太不自量了吗?不幸是我有个脾气,不只多年,而且根深蒂固,是在拿笔方面(也只是在拿笔方面),有所想。之后常常是乐得知难而进。这好不好?我不敢确说,但就事论事,回顾,若干年来,有些书,有不少篇文章,就是捏着头皮,硬拼,终于完成的。《诗词读写丛话》就是这样的一本,其中有些内容,或问题,如“情意和诗境”“诗之境阔,词之言长”“捉影和绘影”几个题目所写,真是“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这象,这物,到拿起笔的时候还是苦于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已经没有退路,只好面对着笔想,慢慢往前挪,其间有时是笔修正思路,有时是思路修正笔,总之是问题逐渐明朗,最后还是成为象,成为物,固定在字面上了。此外如诗韵、词韵等一般的常识,好讲,需要费点心思的只是要条理清楚,简而合用。还真曾以金针度人,这主要是“凑合”那个题目所写,以及“上场的几句话”中所说:“会多多少少窥见其中的一些奥秘或说偷巧之道……讲作法,有时难免触及用心和招数,近于泄底,或说杀风景。”还是总而言之,是希望对于想作诗词还不得其门而入的人会有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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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17 这本书还收个附编《说梦草》,选印了我自作的二百多首诗词。所以要这样,是:一,家丑不怕外扬,自己作了些,总愿意有人能赏以慧目,可是不用这种夹带的办法,就必不能上版面;二,自己说东道西,推想有的读者也许想看看货色,以证所讲不只是坐而可言,而且是起而能行。想不到这一选印还有了反响,是有的人上门,敦劝我把未选印的多首也拿出来,合印为一本,单行。我谢过雅意之后,坚决表示不同意,理由是,作旧诗填词,自怡悦无妨,单行问世,想到唐宋人,或只是明末清初人,就没有这样大的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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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19 以上两本之外,还可以加说一本,是《谈文论语集》。书稿是1992年暑假期间,弟子范锦荣女士(她教中学,只能利用假期)帮助编的,由内蒙古教育出版社于1994年出版。编这样一本书,起因是上海友人,大概是由我的得灾梨枣的闲话推而广之,想到我多年从事有关语文的工作,也写了不少有关语文的非闲话的文章,如果集起来,也会有些用,推想有的出版社会接受出版,其后是根据此如意的推想,劝我动手,集而编之。我感谢友人的好意,却没有集而编,因为想了想,单是由五十年代算起,涂涂抹抹,其中确是有不少与语文有关的,可是如《关于“给”的词性》之类,除了迷汉语语法的人以外,谁会有兴趣看?又如《〈黄生借书说〉讲读备考》之类,不是讲此文的教师,就决不会拿起来过目,读者不读,出版社当然就没有兴趣出版。友人积极,我消极,锣鼓响了几下停止,都只当没那么回事,过去了。想不到真会有死灰复燃的事,是两年之后吧,主持内蒙古教育出版社业务工作的友人徐学文到北京来,一起吃饭,酒足饭未饱之时,闲谈触及我近年编写的一些书,徐说没在他们社出版一本,他一直感到遗憾。我对于这样的盛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随手摸摸记忆的口袋,恰好就碰到这本有人提出、我不想编的书,就说有这样一本,上海友人设想的,决定编,给他们。两厢情愿,酒杯饭碗旁三言两语定案。以后是拖到暑假,约范女士来,商量如何编。由我提出要求,是对一般也读也写的人“比较有用”,由范锦荣提出取舍的原则,是与“作意、作法”有关的收,反之不收。原则定,有关语文的文章搜罗来,其余去取、排次序等事不难做。总之,不很久,书稿就完成,还了愿。排印不快,直到1994年才出版,果然不出所料,只印两千一百册,可见是很少有人肯开卷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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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21 至于开卷看看,是否真就能有所得,编者范锦荣是乐观的,她在“编后小记”里说:“觉得大多含意深刻,切合实际,对于初学以及学有所长者都能给予启发。”我的看法就要打点折扣,因为对于文章好坏,也是人各有见,我宣扬的只是我的所见,宣扬时当然相信是对的,至于离开己身,改为站在今日上上下下都颂扬的民主的立场,对错就要另说。所以我不敢说必有所“启发”,总是可以“参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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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23 平心而论,几十年来,对于文应该怎样写,我怀着供参考的意愿,整本的,零篇的,写得不算很少。就是近一个时期,事多而精力日下,有时目有所见(限于文的范围之内),耳有所闻,不免有所感,就还是拿起笔乱说一通,不管别人高兴不高兴。这所说有分量重的,如《笑与泪》(大意是文学作品,总是使人发笑不行,要能使人落泪)之类;有分量轻的,如《为汉字争坐位》(我不愿意看《1天3顿饭》和《万一他不来》同坐在一条板凳上)之类。由主观愿望说,总是意在文也由坏变好,好变为更好。天不变则道不变,这里说一下,只要我还能拿笔,这方面的文章就还会写一些吧?所谓人不辞路、虎不辞山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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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29 流年碎影 杂学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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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31 以“杂”为题,想谈谈碌碌一生,所好,所学,所说,所写,都杂七杂八,既不纯又不精,如室中人所评,“样样通,样样稀松”的一种情况。说“样样”,自己也感到过于夸大,比如许多人迷恋的围棋,我就如妻梅子鹤的林和靖,既不好更不会,所以大话要缩为中,或者专由读方面立论,只说喜“杂览”吧。杂览要有主、客两方面的条件,主是喜欢看点新奇的,或说原来不熟悉的,客是有比较多的图书供自己浏览。这主、客,在北京大学上学时期恰好成为“二难并”,于是就如前面所曾说,四年,在图书馆,翻看了许多馆存的典籍。量多,手中类杂,优点轻飘飘,是开了眼,缺点则过于沉重,是未能专精某一门。毕业的前后,也是前面曾言及,忽然灵机大动,想钻研人生是怎么回事,于是重点又变为涉览另一套。总之,回顾往昔,计所好是杂,计所学仍是杂。所会呢?如果要求不高,是许多门类都略有所知;换为要求高就泄了气,是任何门类也拿不起来。多少年来,用时风的检讨口吻说,我就是手托着这样的半瓶醋,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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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33 有人也许要说,你醋有半瓶,情况就好于《论语》的微生高,他是一点没有,别人向他要,他就不得不“乞诸其邻而与之”。就真有人来要,是1963年夏季,周叔迦居士亲自到我家里来,“命令”我为锡兰(其时尚未易名为斯里兰卡)百科全书写“佛教与中国文学”一个条目。周先生是老师行辈,有命,我只能遵照办理。其时正忙,延迟到近年底才动笔,因为周先生有话,说内容无妨充畅,又因为究竟是一个条目,字数不宜于太多,走中间路线,面面俱到,提纲式,到1964年初夏完成,写了五万字。交稿,审稿的不是周先生,说字数太多,要减为几千字。我谢绝,把稿塞在书柜里。一转眼过了差不多二十年,我同孙玄常兄合住在社里工字楼的一间房里,安徽教育出版社的周荣显来社,找孙先生约稿,挂角一将,先是想让我写一本讲逻辑常识的,我无暇,就想到这五万字的存货,他们说要,我找出来,于1984年初给了他们,印得不慢,只半年多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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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35 佛教与中国文学,意思是佛教传入中国,与中国文学接触,都产生了什么新情况,问题不小。说不小,是因为,比如单说影响吧,显然,就既有佛教影响中国文学的可能,又有中国文学影响佛教的可能;还有,情况是客观存在,至于是否来于影响,有不少就不好说。我没敢碰过于难的问题,只从俗,理解为佛教给予中国文学的影响;而所谓影响,只举能揪住辫子的,以行善事为例,随着有善报的算,未提及果报的,算不算难说,就躲开,装作没有那么回事。这样写,因为字数不能多,提纲式,结果就成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某一脏是什么长相,就只能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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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6937 书出版之后,据周君荣显说,竟有不少读者来信,表示愿意变从略为加详,即由提纲式变为一般读物。读者说了话,亦一最高指示也,于是出版社找我,希望我依指示办事。可惜对于舞文弄墨之事,我没有兴致走熟路,想找人代办,又不得其人,所以这本书,直到现在还只能安于提纲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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