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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50 饶宗颐学艺记(修订本) [:1706112061]
1706112551 饶宗颐学艺记(修订本) 香港机缘(1949-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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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53 移居香港,先生深入地研究词学(特别是清词)、文选学、甲骨与古文字学、目录学和版本学等,成果甚丰。先生说:“很多人觉得香港是沙漠,香港根本不是沙漠。视乎自己的努力,沙漠也可变成绿洲。”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这一句话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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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55 先生在《饶宗颐学述》中曾经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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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57 三四十年代我的国学研究,大部分时间处于抵抗日本人侵略的战乱时期。抗战结束了,中国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相信这一阶段有点类似建安的晚期。我个人想,在这种年代本来应该在文学上有很多好的作品,世积乱离,风衰俗怨,但是却没有什么成就。至于说到学术上的发展,起码应有十年八年安定的条件,才能做出点事情来。比如说建安那个时代,在荆州后来形成了一个学派,产生刘表、宋忠,后来有王弼等人的成就。但我们那个时代没有什么。从整个国家的情况来讲,有一点可以看出的,中国大陆以外的地区却处于重要地位。比方说香港,香港是个很重要的地方,我认为香港就等于建安时代的荆州。三四十年代的前期,一些共产党人避国民党,来香港;后来避共产党的人,也留在香港,做他们的事情。这里是个避风港。香港有这么几年的安定,避开政治和“政治纷争”和“时代风暴”,这很重要。所以我认为香港是历史上的荆州。对照历史看,荆州不是太重要。但在一个过渡的时期中就不是这样了。香港也是这样,因为香港是一个可以同国际上来往的自由港。王粲写《登楼赋》时,是向往中原的,很苦闷。但是,总是起初有一些文人,这些人再带起一代人。比如说王粲,他的后代就有王弼嘛。我曾经有篇演讲谈及这个问题。那时香港还没有中文大学,我在港大教书。那时大家想倡办第二个大学,有人不同意,说香港是个殖民地,没有必要。我当时的地位还不能左右,可是我在这一个讲话中,就把香港比作建安时代的荆州。当时便有一些内地的学校搬来,成为一些二等的大专。我之所以把香港比作荆州,是从一个大的角度来看问题,来看学风与历史与地域的诸多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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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59 将香港比作“荆州”,是1953年先生在香港大学一次讲演中提出的,他的原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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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61 比如说建安那个时代,世积乱记离,风衰俗怨,可是荆州后来却有了一个支派,有了王弼等人的成就。比方说香港,其重要性就等于那个时代的荆州。香港是个避风港,香港有这么几年的安定,离开政治和时代的风暴,很重要。你对照历史看,荆州不是太重要嘛,它只是一个过渡时期,香港也是这样,因为香港是一个可以同国际上来往的自由港。王粲写《登楼赋》时,心情很不好,向往中原。可是王粲的后代就有了王弼吗。我是从较大的角度来看问题。学风、与历史与地域的诸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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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63 在香港,这个现代版“荆州”,成就了先生,塑造了先生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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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65 1950年,先生在香港出版了第一部有关潮州地区新石器考古记录的《韩江流域史前遗址及其文化》,叶恭绰为书名题签。9月,韩槐准在海南岛文昌县凤鸣村采集得石器60多件,为新石器时代的遗物,先生在香港西环一间小旅馆研究了这批石器,请考古学家郑德坤协同鉴定,拍摄成图片,整理为《海南岛之石器》初稿,并于1951年由香港国泰印刷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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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67 1952年以前,先生主要专注于甲骨文的研究,殷代许多东西十分重要,甲骨卜辞记录语言是很真实的,此间,先生搜集了很多甲骨文方面的书籍,开始撰写甲骨文巨著《殷代贞卜人物通考》。36岁,受聘为香港大学中文系讲师,后为高级讲师、教授。港大十分重视学历背景,先生没学历仍受聘为教授有三个原因:第一,先生系新亚书院教授;第二,担任总纂的《潮州志》20本线装书出版;第三,协助王云五编《中山大辞典》及撰写古籍逐篇提要。自1952年一直到1968年,先生于港大执教,主讲目录学、文字学、《楚辞》、文学批评、汉魏六朝文学,并负责《东方文化》的编辑工作,他站在国际汉学研究前沿,把该刊物办成世界一流的交流平台,先生先后发表大量有创见性论文。英国人林仰山(F.S.Drake)为传教士家庭出身,在齐鲁大学教过书,是研究黑陶的考古专家,香港大学首任中文系主任,林仰山用人不拘一格,在学术研究上善于创新,他把英国的沙龙文化、经院研讨与中国师友论道传统圆融地结合,形成了自在、活跃的学术气氛。先生自学出身的学术背景,没有文史哲分家的现当代学术的弊端,他深具传统治学的素养,又喜欢陈寅恪先生所谓“冢中枯骨”的学人,在这样自由、通达、保守又开放的学术环境中,使他能够尽显才智。对林仰山这一香港现代学术环境的引领人物,先生是这样评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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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69 林教授还弄了一个研究院,出了一个刊物,还有博物馆,林真有魄力,加上中文系,一个人管四个东西。博物馆就是现在的冯平山博物馆前身。他每天都搞到两三点钟才休息。我们在港大的生活中,最有意义的就是我们办《东方文化研究》这个刊物,这是我们在香港的创举。可以说是从林仰山开始把香港搞得有学术气氛的。我们有一年多,每月轮流请客,讲不同的题目,钱宾四先生当时也参加的,每人研究兴趣在什么问题,可以随便讲,这种风气是林仰山开创的,他带得起头,后来他又做文学院院长,权更大了。他连任三届,这三届就把港大中文系带起来了。我觉得这个人对香港有很大的贡献,对中国文化有很大的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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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71 先生对在此环境中充分发挥其学术优势与潜能,归结为“上帝给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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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73 3月,先生撰写《〈文心雕龙〉与佛教》发表于香港《民主评论》第五卷第五期,后收入《文辙·文学史论集》。文章中认为《文心雕龙》与佛教思想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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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75 有若干地方可以看出《文心雕龙》与释氏思想有连带关系:一、“征圣的态度”;二、“《文心》的命名”;三、“全书的体例,雕龙一书,编制严密,条理严析。有人说他是采取释书的法式为之,自《书记篇》以上论文体,即所谓界品(界品‘明诸法体,以界标名’见俱舍论,即今言门类);《神思篇》以下论文术,即所谓问论(像《阿毗昙心》序云‘始自界品,迄于问论’,凡若干偈,正是佛书论制的佳例)”;四、“带数法的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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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77 文章还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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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79 至于转读之法,我们看慧皎所描写,有的“声彻里评,远近惊嗟”,有的“升座一转,梵响干云”,有的“四飞却转,返折还弄”,似乎是用高音调还带着多少流连缠绕的繁腔。这时“唱经”,尚有一种是“吟调”。敦煌所出维摩诘经讲唱文卷,于长偈短偈并标注曰“吟”。吟是讽咏(《一切经音义》七十三),或者是用低音调而泛声较小的讽诵。《文心》所称:“吟咏滋味,流于字句。”似即“吟”之类。印度古代音乐吠陀有三声(svara,即accent):一为高声调(udalta);一为非高声调(anudatta),即发声高锐的扬音与低调的抑音;一为混合声调(svarita),乃调和上列二者的混合音。此三声乃就声乐高低而言,陈寅恪《四声三问》以比附平上去三种声调,实在极有问题。余曾与印度友人V.V.Para-nipe先生讨论。据称:这三声原为朗读吠陀圣典时所用,吠陀时代以后,不复施行,渐已失传。至南齐之世,去吠陀时代,悬隔遥远,其时僧徒,当不能懂这三声。他认为陈先生之说,时代上不相衔接,不易成立。今按佛所用的语言是方言,不可能用婆罗门诵经时的唱呗,故梵僧来华不传授梵呗是当然的事。汉土的转读佛经,乃自己创制的新声(详黄锡凌《梵呗》P十七)。所以这三种吠陀的svara和平、上、去三个声调,根本上谈不到有什么关系。刘氏所谓“声有飞沉”,或指讽诵音的上下。故云:“沉则响发而断,飞则声飏不还。并辘轳交往,逆鳞相比。”辘轳喻声韵的圆转时,鳞比喻声律的靡密。可见不仅指声调的平仄而言,还兼指歌唱的抑扬而言。他这种理论,可能是由吟佛经体会出来的——因为汉诗当日在受转读佛经影响之后,曾经产生一种新的讽诵法。(相传曹植登鱼山,于岩谷间,闻诵经声,因效之而制声。其事见刘敬叔《异苑》、《高僧传·经师篇》、《法华文句经》引《宣验记》。又《法苑珠林》四十九呗赞篇更演其说,谓:曹植读佛经,遂制转七声升降曲折之响。及感鱼山之唱,撰文制音,传为后式。梵声显世始此焉。以梵呗托始于陈思,所言虽不可信,但佛经诵读影响汉诗诵法,此正一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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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81 是年,先生开始研究古琴音乐,并师从岭南古琴名家容心言学习古琴弹奏。先生蓄有古琴数张,其中一张是北宋郭之所藏“万壑松”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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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83 1953年,先生撰写了《重刊曾刚父诗集跋》,收入《固庵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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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85 先生仰慕顾炎武,撰写《论顾亭林诗》,赞扬其人品和诗格,认为他是“独行游侠传中的人物”,具有“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大丈夫气概。顾炎武一生以反清复明为己任,有人认为他“性兀傲,不谐于世,身本南人,好居北土(江藩《汉学师承记》)”。先生对此评价不以为然,他认为:“尚未能道出他的心坎”,并引章太炎《书顾亭林轶事》:“世传先生始创会党规模,盖亦实事”,认为顾炎武不肯南归,在于他当日兼营社会工作,其目的是为了图谋恢复,后来失败,“又怕清廷招致,受其笼络,致有亏大节。”尽管他在救亡的运动中屡屡失败,但始终未改爱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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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87 对顾炎武的诗歌,先生如此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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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89 学人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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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91 长于隶事,尔雅典重,拿古人的文章来比拟,有如任昉的“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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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93 踵美杜少陵,最特别处是没有一首无益的诗,都是纪政事、哀民生,乐道人善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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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95 对顾诗的鉴赏,先生认为要“诗外有诗”,“明其诗旨之所在”。其诗“不在于独到的诗力,而是在他的纯正的诗旨”。此书发表于香港《学海书楼讲学录》第一集,后收入《文辙·文学史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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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97 同年,《殷代日至考》发表于台北《大陆杂志》第五卷第三期。《明器图录·中国明器略说》(附英译),由香港大学东方文化研究院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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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12599 1954年,38岁,在香港大学任教的同时,唐君毅让先生在新亚书院代为讲授《老子》、《庄子》等道学的课程,先生开始对道学和道教文化进行深入的研究。历史上有三位皇帝唐明皇、宋徽宗、明太祖注过《老子》,先生认为此书对人生的启发非常的好,是一部很让人受用的书,先生是研究敦煌本《老子想尔注》的第一人,他从敦煌文集中将它整理出来,这本书于1956年出版,在当时学术界引起了轰动,引发了各国学者对其讨论,巴黎大学中国学院马斯伯尔的弟子康德谟教授,他发现这本书的重要性,将它定为研究班的教材,法兰西学院院士戴密微也认为这本书太重要了,并将它与《河上公注》、《王弼注》、《太平经》作详细的比较,该书成为道教研究入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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