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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44 野哭:弘光列传 左懋第 一个人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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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46 六月二十三日御前会议,弘光朝首次形成明确的对清政策。派使团去北京谈判;不过,直到七月十八日,使团才正式成行。造成拖延的原因之一,是正使人选难产。“难”在何处?《使臣碧血》一语点破:“众莫敢行。”就在这种局面下,本文的主人公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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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52 野哭:弘光列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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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54 甲申年六月二十三日,弘光皇帝朱由崧召对阁臣,研究对清政策。这时离多尔衮率清军进入北京,已过去整整五十天。其间,明朝未与满清打过任何交道,甚至连这样的意图也未曾表现。考虑到本国首都为对方所占,同时还面临诸多不利的形势,明朝若无其事、束之高阁,让人无从理解。事实上,假如不是出现了新的事态,南京可能继续保持着将头埋于沙堆的鸵鸟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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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56 新的事态,是满清于六月初九“驰诏”江南各地,发布“告江南人民书”。所谓“驰诏”,大概是以机动性很强的小股骑兵,渡过黄河,以突击方式将诏书散发到明朝控制区。诏书的内容,可以在谈迁《国榷》中看到。它首先进行自我称颂,宣传明朝的国仇——崇祯皇帝被逼死——是因己得报;次而假惺惺释放善意,对福王之立姑予容忍:“予不汝禁。但当通和讲好,不负本朝”,还提出联手追剿李自成;不过,诏书真正想说的是这样一番话:“若国无成主,人怀二心,或假立愚弱,实肆跋扈之邪谋……俟予克定三秦,即移师南讨。”[1]很明显,它想要达到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瓦解明朝官民心理,二是为未来使用武力做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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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58 诏书在南京引起了怎样的直接反应,我们不清楚。我所看到的最早的反应,并非出现于南京,而出现于江北——经身在前线的史可法提议并加以敦促,才有了六月二十三日的御前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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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60 史可法于六月某一天——具体日期不详——以正式的奏章,催请朝廷紧急讨论对清政策。这就是著名的《款虏疏》。我个人相信,奏疏正是见到满清“驰诏”之后所写。理由是,它在内容上与满清诏书有确切的因果关联。例如,“予以义名,因其顺势,先国仇之大,而特释前辜;借兵力之强,而尽歼丑类(指李自成)”,明显是针对“驰诏”所谓“各勦勍旅,佐我西征”而提出的建议。我还推测,史可法对满清诏书的知悉相当及时。五月初以来,他督师扬州,但并非总待在那里;《青燐屑》说,他常到各地督巡,甚至直抵黄河南岸。所以,他极可能第一时间得知此事,然后迅即奏闻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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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62 “款”有示好、求和之意,这也是这道奏疏的主旨。史可法首先批评朝廷在对清问题上沉默太久:“今胡马闻已南来,而凶寇又将东突,未见庙堂之下,议定遣何官,用何敕,办何银币,派何从人”,“万一虏至河上,然后遣行,是虏有助我之心,而我反拒之;虏有图我之志,而我反迎之。”鉴于同时面临虏、寇两大问题,他分析形势后主张:“目前最急者,莫逾于办寇矣。”亦即,为了集中对付李自成,对于满清,不妨立足缓和,否则“以我之全力用之寇,而从旁有牵我者,则我之力分”,故而示好满清“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数也”。就此,他提出十分细致具体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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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64 伏乞敕下兵部,会集廷臣,即定应遣文武之人。或径达虏主,或先通九酋。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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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66 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我们很容易指出对满清立足于“和”的策略,根本不现实。我们尤其不免遗憾,作为当时朝中少数能够睁眼看现实的大臣,史可法没有识破满清诏书假仁假义背后的狼子野心——至少,警惕性不够。后来南京使团在北京的遭遇相当清楚地表明,满清分毫没有和好之意。但是,我们不打算以此苛责史可法。首先,在客观情势上,明朝与满清修好而全力对付李自成,有其理论与现实的两种必然;从现实说,明朝根本不可能同时与李自成、满清为敌,而理论上,李自成对明朝有君父之仇,满清却至少名义上对明朝有恩。其次,我们完全想象不到,明朝已瘫痪到何种地步,它的情报工作多么糟糕,实际上,对于北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满清的真实面目,南方几乎一无所知,而与满清可能媾和的判断,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做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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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68 与满清修好,假如是作为外交策略,作为争取时间、缓和处境、激化敌人间矛盾的计谋提出,本来不失高明。可惜,南京思路却不是这样,而是对修好真诚寄予希望,甚至在心理上依赖这样的结果。这在方向就完全错了。陷于这种错误,除了眼盲耳聋、对事实无知,更根本的原因在于,从皇帝朱由崧到当权的马士英,只愿苟且、无心振作。客观上,就算史可法提出更积极的建议,也并无意义——根本不可能打动他们。相对而言,修好方案虽注定是空中楼阁,却至少引起了当权者兴趣,使他们愿意谈论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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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70 《款虏疏》的确起到这种作用,它关于存在与满清缔和的可能性的论证,对南京产生了相当的诱惑。所以,很快召开了六月二十三日御前会议,弘光朝由此首次形成明确的对清政策。内容完全是《款虏疏》的体现,主要有:与清媾和;派使团去北京谈判;以财物“酬谢”满清;关于未来,不排除考虑割地……不过,《款虏疏》要求的“月内成行”,却未能实现。据陈洪范《北使纪略》,直到七月十八日,使团才正式成行。[3]造成拖延的原因之一,是正使人选难产——《明史》说:“时大清兵连破李自成,朝议遣使通好,而难其人。”[4]“难”在何处?《使臣碧血》一语点破:“众莫敢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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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76 野哭:弘光列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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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78 就在这种局面下,本文的主人公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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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80 他叫左懋第,字萝石,山东莱阳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生,崇祯七年(1634)进士,现任右佥都御史兼应(天)徽(州)巡抚。正当没有人愿意承担使命时,他进奏弘光皇帝,要求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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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82 臣之身,许国之身也。臣忆去年七月奉先帝察覆之命,臣就道时,臣母太宜人陈氏嘱臣曰:“尔以书生受朝廷知遇,膺此特遣,当即就道,勿念我。”臣泣不敢下而行,计今一年矣。国难家忧,一时横罹,不忠不孝之身,惟有一死。如得叩头先帝梓宫前,以报察覆之命,臣死不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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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84 “以报察覆之命”,是指去年他衔崇祯皇帝之命离京办事,至今未曾复命;这次去北京,正好可在先帝灵前汇报。他用这样的语言,来表示内心对于职责的严格、严谨的信守。这当然是作为国使所必备的重要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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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86 不过,这番话里更需要去了解的,是他所提到的一个人——生母陈氏。左懋第的过去与未来,都和这位女性最深切地联系在一起。中国的良好的家庭,传统上以严父和慈母并称。左懋第的父亲,我们对其形象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他精神的由来似乎都集中于母亲那里。而这位母亲,应该不乏慈爱的一面,但人们提到她时,谈得更多的却是教子之严。陆廷抡为李清(映碧先生)所编《萝石山房文钞》作序,关于陈氏这样说:“公母陈太宜人喜谈忠孝,时与公相摩切。”[7]去年夏天临别,她刚毅的表现竟使儿子“泣不敢下而行”,可以想象,多少年来陈氏是怎样着力于坚定和刚强,来塑造左懋第的品格。这是一位胸怀大义、不让须眉的严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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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88 她不单单给了左懋第生命、有力地指引他成长,甚至付出生命来完成对儿子最后的训导——这便是左懋第在疏中所痛陈的“国难家忧,一时横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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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90 去年,母子北京一别,不料竟成永诀。左懋第这趟公务,是个长差,一去大半年都未能返京。恰恰这当中,发生塌天巨变。三月十九日,李自成攻破北京。陈氏独自在京,左懋第却在千里之外。虽然他“事母尽孝”[8],但王命在身,以严母历来的教诲,他绝不敢以私废公、擅离职守。在北京,很快发生了耻辱的一幕,满朝文武贪生怕死,纷纷屈膝降附,其中便有左懋第的堂弟左懋泰。在那段颠来倒去的时间,左懋泰先做了李自成的降臣,之后复降于满清。其间陈氏的行止,因为缺乏记载我们一点也不知情,但从后来情节推测,她当时显然由侄儿照看。等到李自成一片石大败逃往陕西,而满清尚未占领和接管北京,陈氏要求趁着这机会把她送回莱阳老家。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很多人都在这时逃离北京;至此,我们还分毫看不出异样的苗头。可是,行至河北白沟,陈氏突然自杀了。王士禛在《池北偶谈》中,记载了亲耳从莱阳书生宋琏那里听得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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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1392 三月京师陷。公从兄吏部郎懋泰以车载母间道东归。而身与张尚书忻、郝侍郎晋徒步以从。至白沟河,仰天叹曰:“此张公叔夜绝吭处也。”呼懋泰前,责以不能死国:“吾妇人身受国恩,不能草间偷活。寄语吾儿,勉之,勿以我为念。”又见二公,责之曰:“公,大臣也。除一死外,无存身立命处。二公勉之。”言讫而死。盖出都不食已数日矣。与左公之死相距仅一载。[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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