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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之塔:阿卡之战与十字军运动的终结 第十四章 “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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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的基督徒国王海屯一世收到一封充满炫耀和威逼胁迫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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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苏丹哈利勒·阿什拉夫,一代雄主,贤明刚正,年富力强……为饱受压迫和蹂躏的人民伸张正义,诸王国创建者,阿拉伯、突厥和波斯的苏丹,法兰克、亚美尼亚和蒙古军队征服者……向睿智可敬、勇如雄狮的基督血脉海屯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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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此知会,我军已征服真十字架(True Cross)所在之地阿卡。我们仅用数天便包围此城,因为敌方士兵即便倾尽资源也无法守住,而我们通过围攻便让他们的大军无处可逃,然后便将其聚而歼之。他们无法抵挡我军攻势,死伤惨重,即便有再多的贵族和骑士也无济于事,于是在整整一个小时内他们所有人要么被俘获,要么被扫荡。我军刀剑闪耀,尽情畅饮敌寇之血,所有的医院骑士、圣殿骑士、阿卡城的逆贼及其城内的法兰克人……都无法逃脱被毁灭的命运,条顿骑士团也不例外。我们将他们的教堂夷为平地,他们在自己的祭坛上引颈就戮,宗主教本人也蒙尘落难。而且您可以看到大量的财富已经落入我军士兵的手中……俘获的妇女数量如此之多,以至于每个女子只能卖上1德拉克马(drachma)的价钱。您还可以看到阿卡的座座塔楼都已经被荡平为一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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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信函里罗列的证据您应该知道,死者的尸体已被我军的攻城机器化为齑粉,烧成尘埃。曾经高高在上的骑士们和男爵们已经束手就擒,锒铛入狱。至于您,噢国王,如果您对阿卡的下场铭记于心的话,那您就会安然无恙。如不然,您就将与他们一样血流如注……如果您了解他们的遭遇,那么作为一个重视个人和王国安危的人,请您不要试图逃避我的雄壮军威,应亲自率领您手下的领主并备足两年的贡品来到我的巍峨殿门之下,这对你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弊。您大可放心,在阿卡被摧毁后,没有什么能逃脱我的摆布。我建议您在落入捕鼠夹之前,最好有相应的思考和行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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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拜巴尔曾经大力宣传的“狮抓老鼠”的一个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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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屯一世接连不断地收到急报。此后不久他就收到了另一封同样口吻的信,宣称推罗城已被摧毁。推罗对于十字军及其对手来说意义同样重大。一个世纪之前它可能代表了萨拉丁最大的战略失误。在哈丁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之后,他选择绕过这座城市进军,给十字军留下了一个海岸立足点,使他们借此夺回领土后又在圣地停留了一个世纪。哈利勒决心不再重犯前人的错误。他着手消灭基督徒在巴勒斯坦海岸和黎巴嫩所有剩余的飞地。5月18日,推罗的小股守备部队远在25英里之遥就能看到南部地平线上浓烟滚滚,那是阿卡在熊熊燃烧。第二天,一支军队出现在推罗的城墙前。这座城市的防御设施虽然坚固,但守备力量不足;守军未经一战便弃城而走,乘船逃往塞浦路斯。接下轮到了驻守在西顿的圣殿骑士团,该城位于推罗的北方,现在那里的守军由蒂博·戈丹指挥,他随行带来了圣殿骑士团的财富。埃米尔舒杰耶带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了,圣殿骑士们撤退到一座远离海岸的岛屿上。他们英勇地抵抗,但当马穆鲁克开始建造一条堤道时,他们便乘船退到塞浦路斯。沿海的据点一个接一个地失陷:贝鲁特、海法,以及圣殿骑士团的朝圣者城堡(于7月30日陷落)和托尔图沙[2] (Tortosa,于8月3日失守)——所有据点都被放弃了。到了8月,基督教在圣地的唯一处阵地就只剩下圣殿骑士团在小岛鲁阿德(Ruad)的据点,位于托尔图沙2英里之外的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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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勒实施了最大程度上的毁灭。城堡被毁弃,港口设施也被摧毁。肥沃的沿海平原遭到蹂躏,果园或是被烧掉或是植物被连根拔起,磨坊被拆除,灌溉系统被破坏殆尽。可以作为发动新十字军东征的滩头阵地无一保留。他对阿卡予以重点关照,但它的大部分城区都被付之一炬,留存下来的城墙也倒塌了。“真主大悦!”卡迪阿布·蒂纳(Abu al-Tina)写道,“在阿卡的城墙被摧毁之后,(大洋彼岸的)异教徒们在我们的海岸将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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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都深知这些事件的重要性。圣地上的一切都结束了。“因此,”“推罗的圣殿骑士”写道,“如你所能了解到的那样,叙利亚的所有都失去了,撒拉森人夺走并摧毁了它的全部……这一次,一切都失去了,所以基督徒在叙利亚连一掌尺的土地都不再拥有。”[4] 穆斯林也知道这一点。“正是因为您,”历史学家伊本·弗拉特(Ibn al-Furat)为哈利勒歌功颂德,随后写道,“没有一个城镇能留下来让异教徒修复,基督教再无任何希望。”[5] 苏丹被赞誉为“世界与宗教的正义化身……十字架的降伏者,沿海地区的征服者,阿尤布王朝的复兴者”[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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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尔内留斯·德·布鲁因(Cornelius de Bruijn)的一幅画作中,圣安德鲁教堂的墙壁在17世纪仍然矗立,尽管哈利勒已经摧毁了阿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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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的死亡人数无法计算。对于阿卡城内的居民来说,大约3万的数字在基督徒的记录中反复出现,但是这个数字可能过高了。许多妇女和儿童沦为奴隶:“每人价值1德拉克马”在穆斯林征服的记载中是一种常见的比喻,但毫无疑问暗示着许多俘虏的存在。在中东旅行的多明我会修士里科洛·德·蒙特·克罗切(Ricoldo de Monte Croce)听说有些修女被掳到埃米尔和哈利勒军队军官的后宫里,还有一些军事修会的成员作为俘虏幸存了下来,其中一些人还被赎回。有些人由于毫无价值,甚至连奴隶都当不了。“我看到了老人,”他写道,“年幼的女孩、儿童和婴儿,体形瘦小、肤色苍白、弱不禁风,乞讨着他们的面包,而且他们宁愿成为撒拉森人的奴隶,也不愿被饿死。”[7] 不少幸存者皈依了伊斯兰教。1323年,有一位名叫皮埃尔(Pierre)的骑士被史料提及,他成了马穆鲁克苏丹的侍从。穆斯林唯一记录下来的伤亡数字少得令人难以置信:7位埃米尔,6位其他职衔的指挥官和83名正规军,尽管这个数字中军官与士兵的比例高得异乎寻常。攻城战肯定对正规军和大批志愿军都造成了损失,但除此之外,我们无法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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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者对最后的屠杀行为几乎很少有良心上的自我反省。一个世纪前发生的那些事件被穆斯林铭记在心,穆斯林作家捕捉到了它们的回声。“在我看来,”阿拉伯历史学家尤尼尼(al-Yunini)写道,“这是对他们从殉道者、苏丹萨拉丁手里夺取阿卡之后所作所为的回报。虽然他们赦免了穆斯林居民,但在胜利后背叛了他们,杀死了除少数高阶埃米尔外的所有人。幸存的这些人被他们卖了很多钱,一位埃米尔被卖出5万迪拉姆(dirham)甚至更多。因此,异教徒对穆斯林所犯下的恶行由真主予以报复。”[8] “噢,你们这些黄脸的基督徒,”一位诗人写道,“真主的复仇降临到你们身上了!”[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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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不可思议的信件被发现,强调这是针对狮心王理查的大屠杀所讨还的公道。阿布·菲达参与了围攻战,充分意识到最后的总攻发生在1291年5月18日(根据基督教历法),试图强调相关事件的对称性,通过将日期推移两个月至1291年7月:“通过一个奇怪的巧合事件法兰克人占领了阿卡,在周五的中午把它从萨拉丁手中夺了过来,这一天是主马达月17日(17 Jumada II[10] ,即1191年7月12日),他们俘虏了城里的穆斯林并且将他们杀掉。全能的真主在他的预知中下令,在今年主马达月的17日(1291年6月17日),星期五,该城将被苏丹马利克·阿什拉夫·萨拉赫·丁(哈利勒)征服。所以这次征服就像法兰克人占领它的那天一样,同样,两个苏丹的称号也如此相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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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斯兰世界,这场围城战催生了种种虚构的故事。一位负责拆毁阿卡城的埃米尔据传发现了一块用希腊语写成的铅板。它在大马士革被人译解,表面上读起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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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公元222年。上面记载说,阿拉伯人先知所在的族群将会践踏此地。他是一位先知,对他而言宗教和法律一目了然,他的宗教是所有宗教中最伟大的,他的法律是所有法律中最伟大的,他清理了世上的不信教者,他的法律将一直存续到时间的尽头。他的族群将拥有波斯人、法兰克人以及其他人的所有地区,如果他们来到公元700年,他的族群将拥有法兰克人的所有土地。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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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可能的是,这位“翻译者”向埃米尔兜售了一件伪造的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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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勒对海屯一世关于自己战利品的吹嘘可能有些夸张——很多财宝都被偷偷带走了——但这场掠夺确实很疯狂。许许多多关于有人因为财宝和奴隶而发家致富的传说不胫而走:“其中有些人获利总计达2000个第纳尔,而更多的收入来源于将这些不义之财卖与普通人的做法。一个名叫萨拉杰·丁·扎维扬(Sarraj al-Din Zabyan)的人在阿卡获得了大约1700第纳尔和2.2万迪拉姆的利润。他在三列满载货物的骆驼队的陪同下到达了城镇。”[13] 还有大量的大理石柱和建筑材料也被掠走,包括宏伟的哥特式建筑——圣安德鲁教堂的大门,它被开罗的一所伊斯兰大学挪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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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7日,哈利勒离开阿卡前往大马士革。他在那里受到了群众的热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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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市都被装饰得焕然一新,绸缎铺在贯穿城内通往总督宫殿的凯旋大道上。这位尊贵的苏丹身后的队列中跟随着280名戴着镣铐的战俘。一名战俘举着一面倒转的法兰克旗帜,另一名战俘则举着一面旗帜和一支长矛,长矛上面悬挂着被杀同袍的头发。阿什拉夫受到了大马士革全体居民和沿途乡民的欢迎,乌里玛(法律学者)、清真寺官员、苏菲派谢赫、基督徒和犹太人,所有人都手持蜡烛,即使入城游行是在中午之前进行的。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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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罗,人们又一次为这位所向无敌的英雄举行了凯旋仪式,比第一次更加奢华盛大。哈利勒在他六个月前出征的起点结束了这场仪式——他父亲的墓前,他在那里为自己获得的胜利而感恩。再一次,哈利勒需要通过广泛宣传,对这些事件进行归因论证,将自己与萨拉丁的伟大事迹联系起来。这些论调甚至含蓄地批评了那些对哈利勒来说大有利用价值的前辈——拜巴尔和嘉拉温。“真主将阿卡从异教徒的手中拯救出来,”拜巴尔·曼苏里写道,“通过马利克·阿什拉夫·萨拉赫·丁(哈利勒)之手,一如萨拉赫·丁·优素福·伊本·阿尤布(萨拉丁)第一次征服它一样,而阿卡落入异教徒的手中已经一百零三年之久。没有一位阿尤布王朝的王公或于其后继承他们的突厥苏丹国的统治者能挺身而出,收复阿卡。”[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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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满身泥污、逃到塞浦路斯的难民一贫如洗,大多数人几乎都没有什么随身携带的物品。难民的涌入引起了岛上的通货膨胀:“食物非常缺乏,甚至连原来每年以10个拜占特出租的房屋,价格也上涨到每年100个拜占特。”[16] 他们同时也成为慈善——亨利国王提供了一些贫困救济的措施——和蔑视的对象。“他们在塞浦路斯的所有朋友都与他们断绝了关系,提起他们时也没有任何好话”[17] ,“推罗的圣殿骑士”写道,他本人可能也遭受过这种痛苦。圣殿骑士团的新任大团长蒂博·戈丹似乎在岛上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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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个希腊修士阿西尼厄斯,一个无意中被卷入阿卡围攻战的朝圣者,在8月给教皇尼古拉四世带来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他对于事实做出了一个戏剧性的叙述,而且责怪的对象十分广泛:与异教徒进行交易的威尼斯人和比萨人,自私自利缺乏合作精神的军事修会,临阵脱逃的亨利国王。甚至连教皇因执迷于西西里的所有权问题而分心,也受到了他当面的批评:“圣父,如果您没有听到我们的悲痛,我将出于内心的痛苦而把它向您坦露。向上帝祈祷,希望您在过去没有如此专注于收复西西里。”这不仅是平民百姓的罪孽,也是因梵蒂冈自身未能好好地对圣地的事业进行援助。他接着说:“上帝没有允许塞浦路斯被异教徒占领,这真是个奇迹。”[18] 而这恰恰是那位野心勃勃的苏丹很快就开始考虑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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