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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传:法兰西的缩影 二、海狸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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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历史与塞纳河的历史紧密相连,使得其他水道的作用根本不被人提及:巴黎盆地内的河流纵横交错,如乌尔克运河、圣德尼运河和圣马丁运河,它们将巴黎市区与周边一大片地区连接起来,19世纪巴黎工业的繁荣发展得益于这些运河的存在。在巴黎发展史上起了重要作用的河流中,有一条叫作海狸河,其名字源于河里有许多海狸,那些海狸早在罗马人到来之前就生活在该水域。应该说,海狸河一直是巴黎拥有的河流中最不起眼的河,事实上到了20世纪后半期,海狸河已经变成了一条看不见的河流,河床已经被铺成路面,有些地段则成为洪水暴发时的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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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狸河的源头在凡尔赛地区,从城南穿过今天夏勒蒂体育场附近的环城路进入城区,然后从鹌鹑岗一直向北延伸,穿过布朗基大道,沿着克鲁尔巴布街的边缘向前流淌。确实,勒内加尔公园的杨树因海狸河地下水的浇灌而生长得翠绿、茂盛。穿过现在属于巴黎第五区穆夫塔街上的特里普(三层)大桥,这条河原本在如今的奥斯特里茨火车站处流入塞纳河,不过在1148年,圣维克多修道院的修士将河流改道,使它流过他们的菜园,并为他们的磨坊提供了动力,这次改道使海狸河在进入塞纳河之前穿过圣母院部分区域,沿着现今的海狸河街流淌。查理五世城墙建成后,这条河的水道进一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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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圣维克多修道院修士外,其他人也注意到海狸河水的工业用途。15世纪起,圣马塞尔区的印染、制革以及淀粉工人开始使用海狸河水。住在那里的屠户也向河里倾倒垃圾。正因如此,那里的河水才变得臭味难闻。但是,河水的污染并没有影响有人在附近建立啤酒厂。对于河水臭气熏天的原因,拉伯雷发明了一种解释。他说,那一定有数千条狗在向河里撒尿。17世纪诗人小克洛德有过类似的评价,他说海狸河的“河水更像泥浆、黑炭或墨水”,海狸河与其说是一条河,不如说是猪的便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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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15世纪,正是清澈的河水吸引佛兰德印染工人来此定居。这是一种依赖于河水的职业。1666年,当路易十四的财政大臣让·巴蒂斯特·科尔贝从印染工让·戈布兰同行的承袭者手中买下印染工场,并创办了戈布兰王家制造场时,这一点得到进一步证实。戈布兰王家制造场始终专门生产戈布兰双面挂毯,同时还生产地毯和家具。因此,在过去的数世纪中,海狸河成为塞纳河左岸就业的主要和持续来源。1860年,该河河水为城内的一百多家工厂或作坊提供生活用水和动力,包括24家制革厂、21家熟皮工厂、9家皮具店、8家洗衣房、4家印染厂和3家啤酒厂。到马维尔拍摄照片的时候,海狸河看上去完全是一块纯粹的工业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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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下游水域的河水被用于工业用途外,海狸河还因其在巴黎附近乡村地区形成的回水湾而闻名。在现今巴黎第十四区的奥古斯特·布朗基大道以外的地方,河水分成几道小溪,冬天会结冰,可以为巴黎人提供溜冰场所,因此被称为“冰川地区”,同时形成了可以供应市区的制冰业,这也是那里得到这一名称的原因之一。上游会聚集众多洗衣妇,她们将巴黎洗衣店的衣服搓洗干净并晾晒出去。18世纪晚期,卢梭常在此处采集野生植物,葡萄收获期刚过,他回忆道:“农民们在做冬天的农活之前不会回到田野上来,此时这里明媚而又葱绿,尽管不那么生机勃勃,甚至可以说是死气沉沉,但农村仍然给人以一种超脱的感觉。”浪漫主义作家塞南库尔也作过类似的评价:“那是一个林荫最多、最感惬意、最说得过去的地方,虽然不能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但是相当美好,到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19世纪后期,唯美主义者于斯曼也称赞说:“海狸河是一条非同寻常的河流,那里是巴黎各种垃圾的出口,是巴黎人日常生活中所能到达的最后一块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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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巴黎市区快速发展的结果不仅使那里的田园风光渐渐黯淡,也使海狸河最后隐退。从19世纪40年代开始,巴黎人付出艰辛的努力以疏通河道,降低污染程度。尽管这些治理工作有所中断,但是到了1910年,整个河道都已经在石头和水泥路面下方了,一些工厂仍然可以继续抽取和利用河水,但是海狸河已经不得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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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海狸河畔的制革厂,夏尔·马维尔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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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希望通过炫耀来展示自己的财富,而巴黎奢侈品行业恰好可以满足国王的这种需求。巴黎的金匠早就远近闻名:1506年纯正标记的引入促使巴黎师傅设计了王朝自己的徽章——鸢尾花饰。据估计,16世纪晚期的金匠多达300人左右,而早期金匠的人数有可能比这还要多。[117]对宝石、象牙、琉璃、装饰金属和钟表制造工匠的需求量也很大。两百多个网球场的存在证明了休闲行业的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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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快速增长的事实再次证明了巴黎作为欧洲最大城市的地位,这与国王将王宫迁回巴黎有直接关系。到15世纪晚期,巴黎人口重新达到黑死病暴发前的水平。1560年,巴黎人口激增到从未有过的程度——约30万,也就是说,平均每50名法国人中就有一名巴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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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卢瓦王朝积极促进了城市发展和经济增长。不过后任统治者们发现,想置这些丰富的发展变化于一座古典文艺复兴城市的框架下,并处理好城市动态中接踵发生的社会问题,难度很大。1548年,亨利二世禁止在郊区建新房,这表明他对城市发展速度和发展方向的关注。尽管此法令一经颁布即被推翻,但它说明了郊区大幅扩展引发的一些忧虑,郊区需要得到保护,但是代价很大。16世纪上半叶,由于在1512年和1523年连续两次败给英格兰人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城市经历了几次军事入侵。1536年,查理五世皇帝来到圣康坦和佩隆恩,1544年到达蒂耶里堡,1552年到达梅斯。城市防御体系逐渐显现出匮乏状况,集中体现在右岸防御城墙的问题上。因为尽管左岸的迅速发展使南部防御系统异常脆弱,但人们通常认为北部和东部边界才是外敌侵入的可能途径。右岸的扩建规模也很大。16世纪30年代开始,巴黎不断遭遇外敌入侵的危险,因此1512年、1523年和16世纪20年代中期进行的防御城墙加固工作显得愈发紧迫。16世纪60年代早期,巴黎开始挖掘一系列护城河,将左岸的郊区围在城内,同时右岸仍在尝试继续扩建,意欲将杜伊勒里宫囊括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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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安全考虑使王朝创建更为开放的文艺复兴城市的理念遭到挫败之外,1548年的郊区建设法也令人忧虑。在巴黎各个郊区内,贸易法规不很严格,许多人跑到郊区去从事生产活动,因此抑制了巴黎城区内工匠的发展。郊区过多的人口会给城市生活必需品供应带来额外负担,而郊区居民要缴纳的税还比城里人少。此外,郊区是刑事犯、不遵纪守法的人、病人出没的地方。城区的治安状况也令人担忧。1518年,一伙罪犯烧毁了巴黎中央市场的断头台并杀死了行刑官。1534年,另一犯罪团伙从卢浮宫盗走了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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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巴黎给人一种追求奢华的印象,但一系列经济发展进程既造就了受益者,同时也带来了不少受害者。在16世纪,多半行业实际工资水平下降,部分原因是不断增加的人口和快速增加的工人数量。王家军队的复员军人和开小差的士兵对社会构成极大威胁,他们无法融入工人行列中去。各种社会状况有利于犯罪现象的滋生。16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政府下大力气培训首都的警察队伍,以使他们能够履行更广泛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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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复兴式的开放城市的计划引发了比王朝预料到的更多的治安问题。乞丐、流浪汉和其他不受社会欢迎的人越来越被政府当作引发骚动、造成污染、传播疾病和犯罪的群体来看待。1496年查理八世下令将流氓、骗子和无赖统统用远洋大船送走。从16世纪20年代开始,对这类人的驱逐行为愈演愈烈。对乞丐和流浪汉的这种强硬态度也被用来对待妓女。1518年,西岱岛上的格拉蒂尼街区的古老妓院被关闭。1561年,国王下诏宣布全法兰西境内的妓院经营均为非法。在巴黎,由于天主教视出入妓院者为行为不端,城里的妓院行当早已经萎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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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巴黎逐渐开始关注慈善事业,这方面以前主要是教会的事。1505年,政府委派专人负责原来由教会掌管的主宫医院。16世纪30年代,政府颁布了许多涉及公共救助方面的法令,将救济穷人视为城市管理工作的一部分内容。孤儿和弃婴是政府关注的另一群体。1535年,主宫医院开始提供一项名为“红色婴孩”的特殊服务项目;1541年,圣灵医院也开始实施这项计划;到1545年,名为“蓝色婴孩”的服务项目在圣德尼路上的圣三一会济贫院开展。1544年,政府组建了贫民局,开始征收贫困税,救济只发给那些值得救济的人;对身体强健的失业人员则安排他们工作,参与政府公共建设项目;对那些不在救济范围内的穷人,不问缘由,悉数给予严厉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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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社会边缘人员带来的压力问题的关心与控制疾病传播的考虑直接相关。腺鼠疫仍噩梦般地接连发生,社会各界一致努力试图控制这种疾病,尽管还不清楚是否能减少该病对人口数量的影响。1496年至1497年,城外的居民区开始对患病者执行隔离,1506年,这种做法扩展到一种新的传染病——梅毒。1519年开始对鼠疫病人尝试这种新的控制和治疗方法。圣日耳曼德普雷教堂以外区域专门用作隔离区。1531年至1533年,巴黎市政委员会采取大量措施,并与国王和医疗机构进行协调,以做好疫病防治工作。为减少市民与危险群体的接触,政府下令关闭公共浴池、妓院和戏院,并将乞丐、流浪汉驱逐到城外(他们可能将疾病带去了其他地方,但那就是其他地方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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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击犯罪、控制疾病、救助穷人,旨在追求重塑城市空间和重建古典模式的这些努力并没有收到持久性效果,即使临时效果也不显著。最重要的是,在16世纪上半期,政府为显示自己王权和声望的文艺复兴光环黯然失色,王朝投入意大利战争上的时间和金钱过多,使美化市区的投入相对较少。另一个同样未尽如人意的表现是,弗朗索瓦一世最后并未死在巴黎而是死在朗布依埃,亨利二世弥留之时确实身在巴黎,但是在老托内尔公馆,而非装饰一新的卢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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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6世纪大部分时间里,面对人口增长的失控局面,社会控制显得极为无力,乌托邦式的城市复兴理想因遭遇未曾预见的社会和人口发展问题而告幻灭。国王的追求似乎远远超越同时代普通人的品位:由国王发起的意大利式文艺复兴运动在建筑上的见证物,包括圣日耳曼欧塞尔教堂、圣厄斯塔什教堂和圣埃蒂安教堂等高度精美华丽的哥特式教堂,至今看上去仍金碧辉煌,堪称人间珍品。[118]然而巴黎的总体风貌并无多大改变,仍以中世纪特色为主,就好像在一块中世纪的地毯上镶上了一些文艺复兴的珠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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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6年的巴黎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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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巴黎在当时仍具有不凡的国际影响的话,那是因为它的城市规模而非建筑上的特色或者文化上的再生。到16世纪60年代,巴黎人口达到30万,在法兰西众多的城市中,甚至在整个欧洲都名列前茅。祖上流传下来的传统力量胜过新文化冲击的影响,如同亨利二世所说的那样,“巴黎仍然是一座污泥遍地、臭气熏天的城市”。[119]王宫迁至更为开阔的城西,其原因之一就是圣波尔和托内尔公馆里的露天排水沟,即沿着今天巴黎第四区的蒂雷纳街而流淌的“大阴沟”严重污染,即使鱼游到沟里也会迅即死亡。[120]1556年,西班牙贵族加斯帕·德·维加路过巴黎时曾经专程去游览卢浮宫。他写信对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说:“在那样一座偌大的城市中,该宫殿显得并不突出,我根本没有见到任何值得称赞的建筑,城市本身除规模外并无任何可取之处!”[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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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从16世纪60年代开始,正是城市的规模和社会活力使巴黎以一种不同的方式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当时,王朝在城市规划、文化复兴方面的雄图大志让位于为争取生存而进行的斗争。1559年,亨利二世英年早逝,从此引发一系列的政治动荡。亨利十五岁的儿子弗朗索瓦二世只做了一年国王(1559—1560年在位),而他的弟弟查理五世(1560—1574年在位)继位后不久即患上周期发作的疾病。他们在位时一直受到母亲凯瑟琳·德·美第奇摄政王太后的控制,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凯瑟琳的第三个儿子亨利三世(1574—1589年在位)。亨利三世死后无子嗣,依据王位继承法,王位毫无争议地应传给旁系波旁家族的亨利,即当时的纳瓦拉国王。但纳瓦拉的亨利是新教徒,这就给后来的法国王位继承问题留下悬念。伴随着1517年德意志发生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法兰西新教徒与天主教徒之间的宗教争端也愈演愈烈。1560年以后,宗教的分裂与王朝的斗争交织在一起,对法兰西的稳定、巴黎的声誉和繁荣构成致命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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