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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与认同:英国民族与阶级地理 第三部分 民族志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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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你的鞋子,适当地关照它们吧。不过每天一刻钟足矣,因为你的生活还取决于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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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内·多马尔1974: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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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___,祝贺她第一次登上赫尔维林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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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山同在一片蓝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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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高峰,从赫尔维林瞭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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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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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兴奋,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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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现在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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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卑斯或安第斯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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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汲取山之精华,山之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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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当初相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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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赫尔维林使你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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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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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华兹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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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考证身份认同作为一种文化产品的变迁,考证它如何生成于风景之中,并经由风景——特别是与湖区峰区相联的风景生成。这个导言就是对我分别于1995年、1996年和1997年夏天和秋天在湖区山地徒步几个月的田野工作做个定位。除了最宜徒步的干爽温和的天气外,我还在大风雨、雨夹雪、小阵雪、酷热的高温等各种天气条件下徒步和登山。但对于冰天雪地的山地徒步,我则毫无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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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其实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湖区。一种我称之为华兹华斯郡,这是一个国民托管组织照看下的水仙花遍地、适宜湖边漫游的地方,彼得兔和刺猬夫人的古老世界,令人感到舒适:深色木头装饰起来的内室,擦光印花布和陶瓷器具闪着微光,傍晚时分的茶点。虽然我知道多萝茜·华兹华斯和她哥哥做过著名的长途山地徒步,华兹华斯郡现在只是一片低洼地带,并不是我关注的焦点。我更关注的是另一个湖区:地平线尽头的山脉,云彩低垂,好像要被山披到身上。除非你进入山区,冒着暴雨艰难跋涉,或者冒着近几年的酷暑徒步过,你是很难了解山的崎岖不平——特别是如果你是美国人,更习惯于把山想成一万三千英尺高而非三千英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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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在第五章已经详尽解释过的那样,湖区是一个直径大约30英里的大致呈环形的穹隆地区,密布着180座高峰。这种紧凑的地形意味着一天之内的徒步中,你攀登的高度总和可能轻易超过三千英尺,尽管全湖区只有4座山峰超过三千英尺的高度。湖区的山峰,高的也好,不怎么高的也好,并不容易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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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徒步登山,每次都会有所不同,这要看季节、天气条件、你自己的身体状况,同样重要的是,看你的同伴而定。我简短地说说自己的经历,也算是付给我所看到的其他人的“表演”的报酬吧。需要澄清的是我不仅仅是在观看其他人如何面对自身的极限,我自己也在切身感受。在我拿出全部意志力向上攀爬那令人心悸的陡峭的山峰时,或者比这还糟糕的是,顶着狂风——面对当天可能遭遇到的无论什么障碍,沿着结霜的悬崖裂缝一步一步捱下山时,我能感觉得到思绪和恐惧的重量。在这类生理印象的作用之下,自命的民族志学者与其观察对象——徒步者之间的界限逐渐淡化了。我放弃了“旁观者”的安全特权,成为这类冒险表演的一个“演员”。我的观察角度不仅是旁观者的角度,而且,如果你承认,也是介入者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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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列颠的天气取决于西部。湖区位于英格兰西北部高地,在与苏格兰的交界以南。西临爱尔兰海对湖区天气状况作用巨大。20世纪80年代末期我在哈索普山谷第一次进行田野考察时就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哈索普山谷位于中部山地高处,年平均降水量为90英寸。前一年的6月份,黄昏也许需要点上受人欢迎的炉火,7月会有使人惊讶的霜降;而在后一年的同期,却会遇上炽热的日照和燥风的吹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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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时天气瞬息万变,使得人们格外注意天空的动静。通常天空非常活跃,烟雾、雨水或密云交织在一起。风暴会迅速袭来,气温骤然下降,即使在盛夏季节也是如此。顷刻之间,老天变脸。气流裹挟着高耸的云团在山丘周围散开。甚至在天气看起来不会有变的日子,山谷之间也会阴晴难定——这个山谷可能降下冰雹,不远处的另一个山谷则可能阳光灿烂。在海拔高度相差2千到3千英尺的变化区间,气候差别也会很大。如果坏天气的因素凑在一起,那么就会有灭顶之灾了。全年都有徒步者冻死。湖区各路山区救援队每年花在救援任务上多达2万个小时(湖区山间救援队协会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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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没有这类极端状况发生,徒步者一旦停下来歇息,寒冷也会很快透进骨髓——在冷风的作用下,汗水湿透的衣服自动变成为个人量身度造的制冷元件。于是取出背包里的“附加装备”:羊毛衫,防风夹克,羊毛帽,围巾和手套。“技术发烧友”蔑视此类装备,他们更青睐合成纤维制作的“甲胄”,这种纺织物的微纤维能够把身体流出的汗水导流到织物外层,热汗挥发掉而无寒冷之虞。在每个歇息处都能听到人们激烈地争论它的利弊,最后我投资50美元买了一顶可以排汗的帽子,我不再理解技术恐惧症者的技术恐惧了。但价格不菲,我可以理解为什么至少有一家制造商的广告宣传要说这种纤维织物经过杀菌处理,“可以穿着多日……而身边还能留下一些朋友”(卡里莫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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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个绝对的理由解释为什么人们常常选择在恶劣的环境下,甚至非人的条件下对自己进行体力极限的挑战,这个理由似乎是挑战者能够体验壮丽多姿的风景:从与连绵的群山互相辉映的变幻莫测云景,到阳光透过高高的雨云层照射到的湖面,再到黑泽明式的薄雾笼罩下的世界,一个无景(non-view)之境。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极端则是可以领略罕见全景的天气,我自己就曾经碰到,那些有着30年的湖区徒步经历的人都没有看见过。往北70英里之外的格拉斯哥南部白雪皑皑的群山逶迤,居然历历可见,向西望去则可以看见更远处的爱尔兰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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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了研究而做的真正徒步”,第一周是从波罗戴尔开始,一个远在湖区西部人迹罕至的山谷。这是我第一次冒着大雨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地行走。在蒙蒙细雨中爬上一条小径,穿过一个废弃的板岩采石场,左边是一堵碎石断壁,右边是一个开阔的陡坡,一切都使人神经紧张。在大雨中顺着同一条小径爬上爬下,我不禁质疑我的课题选择。人们会主动选择这样做?为了度假?那个星期的后来几天,我们小组越过绿山墙(Green Gable),来到大风沟(Windy Gap)。我们的领队刚刚上任几天,告诉我“在那边”下山,他得照看掉在后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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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指的那个地方:一个陡峭的碎石坡(岩石表面已经松散)。我真的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他没有。这就是“亚伦的碎石路”,一条长达700至800英尺的斜坡,通向斯蒂海德山中小湖。对我的惊叹“怎么走?”,他的回答是“身体往后靠,脚后跟插进去,走!”就脚跟插进吧,我却发现每走一步,我身体的重量就带着我顺坡滑落,一滑就是三四英尺远。我不能说“我”形成了自己的节奏,根本不是,更准确地说是节奏自己奇迹般地形成。在最初犹豫不决的几步之后,我咧嘴笑着跑了下来。碎石路之后,又是一段陡峭的石径,我踮着脚尖跑,靴子足够结实,刚好使我能从一块石头跳向另一块石头。这是一个全然的“体内”(in-body)体验,一种毫无恐惧的坦然状态,我非常清楚身体运动与历历在目的地形应和完美,也很清楚自己的心正在观察并能看到平常的自我何时开始抓夺这体验,威胁着把我从当下极端平衡的状态中抛出去。但是,“当下”一直保持着,最后我终于跑到绿草茵茵的斜坡的底部,一下子坐到地上,等着其他紧随我身后的人。后来,我们跳进冰冷的小湖里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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