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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史：向海而生的城市共和国 43 莫罗西尼和摩里亚（公元1670—17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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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面对什么，他都毫不动摇。他总是神态愉快，待人公平，表现出很强的自信和自尊。总而言之，人们说的可能是事实，他是个翩翩君子，而共和国从未有过另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和他拥有的力量，将来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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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贝尔·德·雅里评论 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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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地亚沦陷后的十五年，威尼斯风平浪静，在此期间它整顿内政，重建崩溃的经济。这不是项简单的任务。在黎凡特，法兰西和德意志商人，甚至还有少数英格兰商人取代了威尼斯商人昔日的地位，同时由于海上战事频仍，威尼斯不得不雇用外国船只运输货物，或使用武装船只护送它自己的货运船，威尼斯货物的价格出现了灾难性的上涨。威尼斯此时债台高筑，债务利息有时甚至高达百分之十四。然而威尼斯通过精心设计的联合措施，利用税收、激励政策、关税、新的保护性法规，以及重新启动过去的阿迪杰河河运这个重要项目，终于慢慢走上了复兴之路。就在此时，中风后卧床挣扎了十八个月的老多梅尼科·孔塔里尼在公元1675年1月去世，享年九十四岁，他撒手人寰之际，威尼斯的国库又一次开始充盈起来。[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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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塔里尼的继任者尼科洛·萨格雷多在正处于经济复兴期的威尼斯担任了一年半的统治者，在此期间，默瑟里亚地区头一次铺上了石板。萨格雷多死后，四十一位选举者按照公元1268年生效以来已经良好运作了四百余年的选举系统[308]选举新一任的执政官；然而这一次，这个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笨重系统产生的人选出现了问题，当时为人所知的是，选举者中至少有二十八人属意前任执政官的远亲，前驻奥利弗·克伦威尔政府大使乔瓦尼·萨格雷多。这个结果可信度极高，以至于乔瓦尼的亲朋好友已经开始陆续抵达萨格雷多宅邸进行庆贺，但此时有一位访客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差不多有六十位贡多拉船船夫聚集在执政官宫窗下，激烈反对萨格雷多担任执政官，他们甚至威胁要在他进行广场巡游的时候用石头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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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们看上去并没有指控萨格雷多的具体罪名，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被一位或者更多萨格雷多的竞争者收买，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进行抗议示威。尽管事实可能如此，议会成员们却不打算无视这些危险的信号，他们拒绝批准四十一位选举者的选举结果，另外召集了十一人重新选举。最终结果是乔瓦尼·萨格雷多没能戴上执政官的尖角帽，而是另一位阿尔维塞·孔塔里尼坐上了执政官的宝座，他是委员会的成员，曾经担任过外交官，正是在他的领导之下，威尼斯继续走在和平的道路上，一步步迈向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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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维持和平并不总是件容易的事。公元1683年，皇帝利奥波德一世的匈牙利臣民掀起叛乱，并邀请苏丹支援，这使得大批土耳其军队陈兵于维也纳大门之外。威尼斯的外交官员们使尽浑身解数，来解释为何威尼斯拒绝参与保护基督教世界中最重要的都城之一（在此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提醒过皇帝，当威尼斯在克里特艰苦奋战的时候，神圣罗马帝国提供的帮助是多么少且无用）：首先，这是一场陆上战争，威尼斯共和国并没有能为战斗出力的军队可供调遣。而且无论如何，利奥波德还是有足够的同盟军，其中包括萨克森选帝侯、巴伐利亚选帝侯以及他最宝贵的盟友波兰国王约翰·索别斯基。威尼斯相信利奥波德一世能够获胜的信心被证明是正确的，土耳其军队的指挥相当糟糕，而且他们没有重型火炮。当土耳其人暴露在固若金汤的维也纳城和索别斯基的援军之间的致命交叉火力之下，他们惊恐地四散逃窜，在战场上留下了多达一万具尸体。土耳其人的威名从此粉碎，他们的衰落明明白白地摆在所有人眼前。自此之后，土耳其再也无力对基督教世界造成严重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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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战争还没有结束。随着基督徒的军队继续在各个战线上继续推进，已经得到教宗和索别斯基支援的皇帝重新向威尼斯发出更紧迫的求助。他强调必须维持当下的胜利势头，作为一个新的进攻性同盟的成员，如果他们的陆上军队可以结合威尼斯的海上力量，就能永远将苏丹逐出欧洲。假设这一目标达成，威尼斯将从中获得最多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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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没有立即回应皇帝的邀请。它花了十余年的时间才从克里特之战的影响中恢复过来，在经过了许多牺牲和痛苦折磨之后，共和国才得以慢慢恢复元气，甚至现在才刚刚开始享受和平的果实。在此情况下，难道威尼斯真的会再次押上所有的一切，在另一场战争中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吗？但自从土耳其在维也纳城墙下惨败以来，形势无疑发生了变化，战争的下一阶段至少有一部分将在海上进行，难道威尼斯不该为自己的利益和好名声采取一个更为主动积极的策略吗？在过去的几年内，威尼斯一直默默忍受着来自奥斯曼宫廷的无数微小侵扰与羞辱，这使它在尊严上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有时候还伴随着大笔杜卡特的损失。为了区区一个苏丹随时可能撕毁的不稳定和平协议，威尼斯是否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呢？假使苏丹最后与皇帝和他的朋友们达成和解，难道他就不会随即将自尊受损的怒火倾泻到共和国头上吗？如果苏丹真的这么做了，威尼斯又能从一群不久前才拒绝向他们提供帮助的对象那里得到什么支援呢？土耳其人现在虚弱且斗志低落，他们的大维齐尔兼总司令官，可恶的卡拉·穆斯塔法已经被苏丹下令处决，他们的军队也支离破碎。而威尼斯的情况则正相反，它恢复到了一个相对强有力的状态，因此难道现在不正是采取攻势，为丢失干地亚复仇，并且夺回它以及其他威尼斯前殖民地的好时机吗？经过长久的辩论，公元1684年1月19日，皇帝的大使终于被召唤到委员会，他被告知威尼斯将加入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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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应当由执政官本人来宣布的历史性决定。不过此时执政官之位仍然虚悬。阿尔维塞·孔塔里尼四天前刚刚去世，威尼斯还没来得及选出他的继任者。于是重新就任海军总司令的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的名字被列入了候选人的名单，所有人都知道他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同时作为国家首脑和舰队指挥官，出海对付他的老敌人。然而令莫罗西尼失望的是，人们觉得他在军事上的责任最好不要受到管理国家这一职责的束缚，因此选举者们略过他的名字，一个名叫马尔坎托尼奥·朱斯蒂尼安的人当选为新任执政官。此人是一位曾经出色地担任过路易十四宫廷大使的年长学者，整个威尼斯都传说他不但是个单身汉，还是个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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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这些暧昧不明且互不协调的征兆下，威尼斯开始了它两百年来最为成功的军事行动。人们开始着手准备夏季出征，而同时在君士坦丁堡，作为猝然去世的市政官秘书，乔瓦尼·卡佩洛向苏丹正式递交了开战宣言，其后他在同一天夜里乔装成水手，明智地逃离了奥斯曼帝国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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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如今六十四岁，尽管没能得到他想要的执政官之位，他却得以心怀决心和热情指挥六十八艘战舰，其中包括六艘大帆船。由于这样一支大舰队的出航准备耗时很长，因此他直到7月才扬帆起航，不过这次拖延至少令莫罗西尼在出发前得到了几艘来自教宗、托斯卡纳大公和马耳他骑士团送来支援的战船。舰队一出港，莫罗西尼就直奔他的第一个目标圣毛拉岛（即如今的莱夫卡斯岛），经过十六天作战，莫罗西尼在8月6日将其攻陷。这类闪电战的结果很少能具有与这一次匹敌的战略意义。圣毛拉岛位于科孚岛和凯法洛尼亚岛之间，扼亚得里亚海与科林斯湾入口，一个多月后，它成了一支陆军小部队从大陆前往普雷韦扎城堡并迫使其投降的桥头堡。此外，沿着海岸向北，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的弗拉赫人掀起叛乱，反抗他们的土耳其主君，并且向南转进阿尔巴尼亚和伊庇鲁斯。再往北，皇帝与约翰·索别斯基的军队正继续向匈牙利挺进。到了这年冬天第一个作战季节结束时，威尼斯和它的盟友们有足够的理由为他们取得的胜利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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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公元1685年春天到来，莫罗西尼的舰队驶向昔日威尼斯的重要港口科罗尼。科罗尼在公元1500年被土耳其占领，如今它将面临九千五百人的登陆大军，其中除了三千名威尼斯人之外，还包括来自德意志、教宗国和托斯卡纳的士兵，以及一百二十位圣约翰骑士团骑士。这一次科罗尼的奥斯曼守军殊死抵抗，直到8月城堡才竖起了投降的白旗。接着在双方讨论投降条件时，一尊土耳其大炮突然开火，导致数名威尼斯人死亡，于是谈判立即破裂，愤怒的联军拥进城市，大开杀戒。此后其他一大批要塞也随之被攻陷，在接下来的两到三个月内，联军掌控了摩里亚以南的大片地区，威尼斯共和国还以一万八千杜卡特的薪水雇用了一位瑞典将军奥托·威廉·冯·柯尼希斯马克伯爵作为陆上部队的总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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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86年初，莫罗西尼和柯尼希斯马克在圣毛拉岛召开战时会议。他们有四个主要目标可供选择：希俄斯岛，尼格罗蓬特、克里特和摩里亚剩下的区域，主要由于柯尼希斯马克的极力坚持，他们选择了最后一个目标。事实证明，这完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过这个选择确实没有给攻击者们造成麻烦。在之后的两次夏季作战中，联军接受了迈索尼、纳瓦里诺、阿尔戈斯、纳夫普利亚、勒班陀、佩特雷和科林斯等众多城市的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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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提及的最后三个胜利在公元1687年8月11日传回威尼斯。整座城市因喜悦而沸腾。他们终于报了干地亚的一箭之仇。大议会立即停止正在进行的会议，以便让与会成员参加人们在圣马可大教堂自发举行的感恩仪式，元老院下令在执政官宫的十人议会军械库内安置一尊莫罗西尼的青铜胸像，并附上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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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CISCO MAUROCE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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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LOPONNESIACO ADH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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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EN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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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NATUS[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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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令伯罗奔尼撒半岛重获新生元老院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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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联军正在迅速地征服摩里亚。柯尼希斯马克在内陆肃清了一些小规模抵抗，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军事行动发生在米斯特拉斯和斯巴达地区。而另一方面，莫罗西尼和他的舰队绕过阿提卡，准备进攻雅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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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历史上应当归罪于威尼斯的两次大悲剧中的第二场悲剧降临了。在前文中我们已经读到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悲惨故事，[310]这一次我们得悲哀地记住公元1687年9月26日星期一，大约晚上七点这个时间，一名德意志中尉在卫城对面的缪斯庙山上用莫罗西尼放在那儿的一门炮轰击了当时被土耳其人当作军火库的帕提农神庙（对神庙来说，这简直是命运的诅咒）。他直接击中了神庙建筑，随之而来的爆炸几乎将帕提农神庙整个内殿、雕带部分、北面的八根柱子、南边的六根柱子以及它们的柱顶部分完全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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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破坏还没有结束。在拿下雅典之后，莫罗西尼毫无疑问地想起了公元1205年威尼斯人从君士坦丁堡竞技场带回国内的四匹青铜马，于是他也试图将作为神庙西面山墙一部分的雅典娜战马与战车弄走，在这个过程中，这尊雕塑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最后这位决心要带走什么的征服者只能满足于稍小一些的纪念品，那就是如今矗立在军械库前方的四头狮子中侧面的两只。[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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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帕提农神庙的命运在威尼斯引来了多少热泪，威尼斯人正忙于欢庆他们的胜利。自从一百多年前勒班陀海战之后，威尼斯已经忘记在军事上取得重大胜利是什么样的情形，更何况莫罗西尼连续成功征服了许多地方，自十五世纪以来，威尼斯再未有过这样的丰功伟绩。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胜利都表示着长久以来笼罩在共和国上空的奥斯曼土耳其之阴影将最终散去，或许还意味着遥远的过去那个威尼斯商业帝国的归来。因此无怪乎威尼斯人欢欣鼓舞，无怪乎他们胜利归来的将军被认为是威尼斯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英雄。公元1688年3月，马尔坎托尼奥·朱斯蒂尼安去世后，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在第一轮投票获得全票通过，当选为下一任执政官，就更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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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西尼实现了他最终的抱负，不过他并不想就此放弃军事指挥权。公元1688年7月8日，他带着手下一支两百余艘战船的舰队驶出雅典海湾，前往下一个目标尼格罗蓬特岛。就像克里特一样，尼格罗蓬特曾是威尼斯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从拜占庭帝国瓜分得来的殖民地，在两个世纪前的公元1470年，威尼斯被迫将它放弃，交给土耳其人统治，这损失一直令共和国耿耿于怀。众所周知，尼格罗蓬特由重兵把守，土耳其人在此驻军六千人，哪怕没有援军，这些士兵也将进行顽强的抵抗。不过联军的人数是土耳其人的两倍多，而且无论是莫罗西尼执政官还是柯尼希斯马克伯爵都毫不怀疑，这座岛屿过不了多久就会落入他们手中。不过他们打错了算盘，这次的行动似乎并未得到上帝保佑，很快他们的运势逆转。攻城战开始不久，一场可怕的瘟疫就袭击了基督徒的营地。这瘟疫究竟是什么我们如今已经不得而知，或许是痢疾，亦可能是疟疾。短短数周，联军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士兵，柯尼希斯马克也染病身亡。到了8月中，威尼斯送来四千多人的增援部队，这给莫罗西尼打了一剂强心针，支持他继续战斗，但他立即发现手下士兵发生哗变。来自不伦瑞克-汉诺威的神圣罗马帝国军队拒绝继续作战，随着将士的不满情绪像疾病一样飞快传播开来，莫罗西尼别无选择，只能下令全军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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